第九十五章
正章二十七年二月初二,皇帝下诏册立东宫,“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祈告天地社稷,自古帝王继天立极,抚御还区,必建立元储,懋隆国本,以绵宗社无疆之休。朕稚龄即位,得眀懿太后抚育,仰承平阳王教诲,亲政以来,夙兴夜寐,战战兢兢,但求不负祖宗基业,以承国祚。嫡长子成浩,日表英奇,人品贵重,天纵英才,资质聪慧,宜承大统。吏部查照典礼,布告中外,咸使闻之。钦哉!”
除此以外,他亦封二皇子成淇为隐王、四皇子成泽为息王,许是因受生母连累,都不是多好的字眼。而五皇子成沂的待遇明显要好一些,直接过继到平阳王一脉,作为曾经平阳王世子周予澈的子嗣。他如今才四岁多一点,纾润下旨待他满了五岁就着宫人送去平阳王府。如此,在二皇子四皇子不得志,而五皇子又断去了继承皇位的可能性时,成浩这个皇太子之位便是极牢靠的。
清晨,御林军排列午门外东西两侧,旌旗猎猎,仪仗森森。四海使臣以赫赫为首,同僧道奢老,皆跪伏午门内。文武百官身着朝服,齐集奉乾殿默默恭候。殿中央,诏书、册、印一一安放就绪,内侍监官四人分立四角负责守护。
皇帝纾润身着明黄缂丝绣五爪九金龙十二章纹龙袍,左肩绣日,右肩绣月,龙纹之间又有五色祥云纹。他一步步登上皇帝御座,四面铜胎珐琅彩镶宝石宝象与盘龙亭式镂空香筒,以示太平有象与天命永久。
鼓乐声起,太子成浩身着冕服,在赞礼官的引导下入丹埠,进丹陛,拜伏听旨。由宣制官宣读册立诏书,皇帝将太子玺绶交给宝册官,再由宝册官下阶跪奉太子,太子接印、册,交由东宫受册官放入册宝亭盈匣。太子在丹陛下鞠躬,四拜皇恩,再接受百官朝贺。
再在仪仗吹鼓,百官迎送下,皇太子入中宫拜谢皇后符端倚。午后便与皇帝一同祭拜宗庙,敬告祖宗,沿途百姓夹道而立,争睹未来天子仪容场面甚是壮观。
从此以后皇太子成浩以皇位继承人的身份,搬出了幼年居住的凤仪宫,迁入东宫潜渊殿,成为继大周太宗晋源、隆庆帝甫滠、正章帝纾润之后第四位入主东宫者。按照历代太子仪制,设詹事府,其中正三品詹士便为原商部侍郎甄致礼,正四品少詹士为皇后族中子侄一辈的符皓阳,正六品府丞则是朝中新人姜栋春。由此也看得出来,这将会是未来皇帝所重用的人选,然而符家为外戚又有资历悠久的甄家在其上压制,更有新人紧跟其后,足见皇帝用心良苦。
这之后便是庆福帝姬下嫁,她是正章十年出生的,如今也有十七了。因着董氏覆灭,符氏独大,纾润有意让闻人家再次与符家平衡一下,便以补偿当初冤枉闻人家为由将皇长女庆福帝姬嫁与闻人傅桥的长子闻人安。又考虑到敬德太妃年纪已大,庆福孝顺该是多陪伴几日,婚期定在了十月初六。同时也追封之前因谋害皇后挟持帝姬废位赐死的璟贵嫔李媛为璟妃,全了帝姬和驸马家族的体面。
另外,紫奥城亦迎来了自正章十一年和正章十五年之后第三次大封六宫。
册靖庄夫人杨婵为庄贵妃,芳仪魏萱蝶为婕妤,顺仪刘惠玉为婕妤,禧嫔赵锦为德仪,美人徐君念为瑾贵人,懋常在殷月镜为懋贵人。之后,皇帝又下旨封皇后亲弟符书德为一等荣瑞男爵,其妻陈氏封一品诰命越国夫人。
而刘惠玉比较幸运的是,在大封六宫之后祭拜太庙时,她因受不住香火晕厥,经太医诊断,已有孕近四个月。于是皇帝又晋她位份至正三品嘉贵嫔,因有孕在身不得大兴土木,只将她搬到最近的从前襄穆妃居住的和煦殿,位处承光宫,也是个地气极好的去处。
也就是赵德仪胆子大,口无遮拦,在众人皆祝贺的时候,嘟囔了一句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偏要在册封后才晕倒,好多进位份。
皇弟得子,予涵自然是为他高兴,每年回京述职,这次在母后宫里用过晚膳,他也见过了这位皇太子。才十二岁的孩子,难得进退有度,气质清癯,作为伯父,他心里也是认可了一半。只是脑中忽然转过成潇,那个孩子越长大便越像阿檀,有着较为深邃的眸子以及明烈的五官。
当日阿檀随着穆青沙回赫赫,他听医官说,从前妊娠时落下的病根儿被伤势激发得更加严重,只怕这身武功是彻底废了,也再难孕育孩子。那时他几次想要不顾一切地带走阿檀,亲自陪伴着她,保护着她,而阿檀的话语总是在他耳边回响,“若不能相濡以沫,便在江湖之远永远想念。”
是啊,就算他无视纲常伦理带走了她又有什么用呢?终究如同阿檀所说的命运那样,姻缘断了,或许就再也接不上了。
所以当他回京述职的时候进宫来面见母后,母后也很是惊讶。他们母子之间冷战了十年,因为阿檀,最后也是因为阿檀。
颐宁宫的海棠树被枯草包裹着,待寒冬过后,暖春来临,就会有粉白香艳的花瓣展姿轻舞。十年的光阴,母后真的是老了,也是,连雪魄妹妹都有两个儿子了,母后又不是妖怪,能不在岁月无情刻画下渐渐裂开从前绝世妩艳的面容吗?就连自己,亦是两鬓覆霜,蓄起了胡子了。
他十九年离的京,每年回来一次。每一次回来,都有许多大得让他难以置信的事发生了。
二十年,舅舅甄珩殁了。
二十一年,承懿翁主陈慧生亦因病去世,而他还是不知道该叫她做舅母还是表姐,二十二年,子女守孝三年结束后,表妹甄茗卿选择了出家修道,那时雪魄曾叹息说:“她的一生太过顺利,而背上的负担却太轻,所以哪怕一点点挫折于她都是难以跨越的千丈沟壑。独居绣楼,不问世事,唯爹娘丈夫是天地,三者缺其一,于女儿家都是不能承受的。这个世道,赋予女子的实在太少,太少。”
二十二年,他再一次失去了阿檀,若她不想见,可能穷尽一生,他也见不到这个让他爱了一生的女子。
二十三年,常思义的孙子出生了,他清晨梳冠才惊觉鬓边竟有一丝白发,原来他也开始老去了,可能像名义上的父皇也许有一天就死去了,也可能身上有什么旧伤在体格慢慢衰弱下来的时候同父王一般猝死。
二十四年,他听说阿檀和穆青沙去了江南,那一年他收到了一瓮女儿红,附了一封信,说收了个弃婴为养女,起名儿叫念涵,然后后面加了一行潦草不熟练的汉字,“小名儿思湄”。他抚着正文熟悉的字迹,这样重的思念,别把孩子给压垮了。
二十五年,皇弟的第三子成澄被人毒杀,他不知该说什么才好。自幼一起长大,他晓得纾润是个面冷心热的人,纵使是如今的九五之尊,亦是如此。他的密折上隐晦地写了点他的心意,而纾润回复的密旨上独有四个字,“安好,勿挂”。
二十六年,纾润彻底拔除了董家,他收到了雪魄的一封信,上面说,“哥,回来吧,我们都很想你。”
母后说他如今越发像父王了,仿佛是她曾经最美好的梦的延续。
纾润说王叔年纪大了,留在京城陪陪朕吧。
雪魄说三哥还和从前那样宠我,好不好?
絮怜说妾身愿永远守候在王爷身边。
而他在无数的话语中终于明白,原来予涵被锁在重重的身份和期望中,而世间所有人无一不是被束缚在他们应该在的枷锁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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