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七十 【假面不复】
小丸子跑去开门,发现普笛面子还挺大的,秀大叔和花轮都来了。他们礼貌的同她微笑,打了个招呼,但她根本没有回应的心情,反身指着走廊上歪倒在地的普笛,怨声载道:“哎,你们可算来了,看看他,喝成什么样了,要让他自己走回去,只怕没几步就昏过去叫野狗吃了欸。”
看清普笛的状况,花轮也很吃惊,他听秀大叔转述丸子打来的电话,俩人都当普笛只是喝了个微醺,谁知会弄成这副烂醉如泥的鬼样子,和他先前留于人前的印象,未免太不相符。
“baby,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花轮歉意得看着小丸子,又苦恼的向秀大叔张望一眼,对方也会意的苦笑着摇了摇头。
普笛是外国人,成年男性,个头、体重都够呛,只靠他和秀大叔借力,能不能顺利架他出门都是问题,恐怕还得麻烦丸子的家人搭把手。早知会这样,就该多叫两名男仆跟来。
听到来客动静,樱谨从厨房中走了出来,客气的跟秀大叔鞠了一躬,邀他们进屋中小坐。
丸子耸耸鼻子,闻到厨房里飘来阵阵浓醇甜香,忙问妈妈这是什么味道,樱谨便告诉她,是特意做来给爸爸和普笛醒酒用的蜂蜜生姜水。
在樱友藏和秀大叔的合力搀扶下,总算把倒在走廊上的普笛带回客厅,令他靠墙坐着。
宏志则仰躺在榻榻米上,形象全无的大张着嘴巴呼呼大睡,和普笛相比,这个男人醉相虽然更加难看,身体倒算老实,起码睡着了不会乱动,突然诈尸吓人一跳。
姐姐又拿来一条刚冲洗过的湿毛巾,小心翼翼撮起一头给普笛擦脸。妈妈也从厨房里盛出两杯蜂蜜生姜水,对着其中一杯用嘴吹了一阵,拍醒宏志,扶住背拉他坐起身,劝他喝一口生姜水再睡。
樱宏志揉着眼睛打了个呵欠,迷迷瞪瞪接过生姜水啧了两口,好像觉得味道不错,喉咙也正发干,咂咂嘴抱着杯子咕嘟喝了起来,妈妈怕他烫着,拉住他的胳膊让他喝慢点。
丸子看看桌上的另一杯蜂蜜生姜水,也把它端起来学着妈妈那样撅起嘴吹风散热。她专心做这事的时候,花轮就坐在一旁看着,脸上慢慢渗出一丝笑意。
她以余光瞥到他在笑,不禁挑眉问了一句,“这有什么好笑?”
花轮还是含着笑,摆摆手,“没什么,你继续。”
本来刚进屋,看丸子那么嫌弃的指着普笛发牢骚,还以为她真的很讨厌他,现在又这么细心照顾人家,可谓是刀子嘴、豆腐心了。
眼见杯口处冉冉升起的水汽越来越浅淡,丸子估摸着觉得生姜水的温度大概低了些,小心点喝可以进口,放太凉了也不好喝。便对杏子使了个眼色,想让她唤普笛起来。
没想到姐姐明白她的意思,却羞着脸摇头,不肯接活。恐怕是不愿意吵扰自己的“偶像”吧。丸子无奈扁了扁嘴,把喂水这件红脸差事交予姐姐,自己则蹲下身,敬业扮起白脸,用力推搡了普笛肩头两下,语气不耐的凑到他耳边连声唤道:“起来——清醒一下,喝点东西,花轮家来人接你回去啦——”
普笛从喉咙里发出阵不快的嘟囔,紧锁着眉头眯开眼,好半天才哑哑说了句:“什么……”
见他都能好好回人话了,丸子顿感大功告成,退到一边,给姐姐杏子腾出位置,看她捧着热姜水递到普笛跟前。
普笛揉着太阳穴,一脸困倦,面对送至自己跟前的热饮,竟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不推开也不接受,弄得姐姐不上不下有点尴尬。
丸子见状,忿忿踢了一下他的脚,不过只用了一点力气,轻得很,“喂,多少喝一点啊,妈妈特意给你做的,醒酒加护嗓,为你好才让你喝,知不知道。”
被丸子训斥一番后,他支着颐,目光偏向一旁,沉默片刻才吐出一句“……我讨厌生姜。”
……他说什么?讨厌生姜?
丸子叉起腰,汗颜的揉揉耳朵。自己莫不是听错了吧,这么幼稚的话,也会出自大人之口?
花轮倒是忽然想起点什么,拍了下手,对丸子说道:“他是真的不吃生姜。”又转脸征求秀大叔的认同,“对吧?”
秀大叔点点头,作出附议:“没错,普笛先生是不吃姜的,之前下午茶的甜饼里点了姜水,大厨做的中华料理加了姜丝,他都没吃。”
这么讨厌姜啊,那就没办法了。丸子遗憾的接过杏子手中的蜂蜜生姜水,问花轮喝不喝,被他婉拒了,便耸耸肩自己尝了一口。怎么说呢,味道不坏,当药算滋味好的,作为饮料来说又差了点。
这杯蜂蜜姜水她喝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又都进了宏志的肚子。
普笛那边有姐姐关心,专门倒了一杯热茶呈给他,但就算是茶,他也只象征性喝了几口,神态仍旧怏怏恹恹的。
清酒度数低,味淡易入口,但后劲大,喝完上头上脸。宏志平日最大的爱好就是嗜酒取乐,耍酒疯耍惯了,没人当回事,自个闹会便睡下了,没想到今天会挟带着远客普笛惹出这么大的乱子。
丸子看着从醉酒后的“打鸡血”状态中脱离,进入眩晕、恶心阶段的普笛,心情复杂、感触良多。
哪有什么神坛,两杯酒下肚,通通打回原形。
这人要是再想装神弄鬼,冲她说什么不可捉摸的话,恐怕是不好使咯。
这样想着,丸子不免生出几分“幸灾乐祸”的快意,蹲下身和他平齐视线,自觉毫无压力,与之段位相当,欠扁嘿笑两声。
谁知,一直轻捶着脑袋忍受不适的普笛,听到她的怪笑,忽然停下动作,仿佛接受挑战那样低头酝了两秒,抬眸侧脸,以一种奇异的神情回视过去。
仅一眼,深蓝的漩涡敞开大门,丸子再度重温了同他初见时,被不可思议的精神力贯穿身心的体验。
但这回,带来的只有伤害与痛苦。
她的身子猛地抖了一下,寒从脚起攻心,五脏六腑跟着一阵绞痛,双腿失去力气,跌坐在地上。亲友家人都以为她是嫌蹲着累,故意换了个姿势,没人当一回事。
普笛冲她挑眉,微微抬起嘴角,无声说了几字——“小小姐。”
原来,这是恶魔献给她的称谓。
捏着胸口处的衣襟,丸子慢慢站起身,以一种掺杂着惶恐不安,亦有愤意与不平的目光,颤抖着同他对视。
花轮终于察觉到两人间诡异的氛围,正准备试着与其中一方搭话,探个究竟,就看到丸子以一种不管不顾的姿态“轰”地跪坐到地上,双手抻向普笛身后倚靠的墙面,将他围困其间,又弯下脖颈,凑在他耳边低语了一句。
就算是离他们最近的花轮,也听不到她说了什么,但当她移开身,沉默地收回动作时,他清楚的看到了普笛脸上的神情。
那个神情,似乎名为“动摇”。
很难说清它的含义、成分是正面,还是负面,但确实有什么细微的变化发生了,比如钥匙钻入锁孔后得“咔擦”一声。
小丸子转头离开客厅的时候,没有再看普笛一眼。她回到卧房,把原本收在抽屉中的手链也拽出来,放进装有水晶球的礼盒,把盒子原样放在了玄关处,退回房间关上门。
即便樱谨一声长一声短的唤她出来送客,未果后责她不懂礼貌、不讲规矩,她也没再露面,只是平静对外说了一句“我在写作业,你们走吧,再见。”
被扶上车的普笛,直到最后都没有再露出笑容。
他最擅长的,既完美又虚假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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