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五十二 【借物喻人】

　　营养午餐结束后，下午第一节课是家政课，这是小学高年级开始新增设的课程，一周只上一节，对失忆以来还未上过学校周二课程的丸子来说，是很新鲜的体验。

　　她带来学校的围裙通体浅粉色，右下方印了一只幼圆的小黄鸡，看上去特别呆萌。头上披戴的帽子就比较朴素，反正只是用来绾着头发以免掉进食材、锅具中。

　　家政课的老师是个笑起来会露出单边酒窝和可爱虎牙的中年女性，身材微微发福，穿着宽松的衣服却把围裙系的很紧，整个人远看过去有点像只沙漏，略显滑稽。

　　今天课程教学的内容是厚蛋烧，难度日料入门级别，最优最次之间外表落差虽大，但无论做得好、坏，基本食用性都有保障，毕竟生蛋也能吃，不用担心坏肚子，很适合初学者挑战。

　　因为是自由分组，班上基本都是男生跟男生一组，女生跟女生一队。和小丸子组队的除了小玉、年子，还有城崎和笹山。

　　下课前每组要交出两份成品，派发的材料有生鸡蛋十枚，还有盐、糖等基础调味品装在方格盒中可供学生自由取用，每桌都有公用的油，根据上一个班级课堂烹饪中每组间不同的使用情况，壶中油量多少差距还挺大。

　　小丸子所在的小组，配桌的那壶油少的可怜，只有勉强没底的薄薄一层，想倒点出来居然还要等半天，看着那丁点油沿着壶壁慢慢淌，犹如蜗牛行步，别提多愁人了。横竖估计这肯定不是正常使用所致，多半经历了倾泻、泼出事故，可能还不止一次。

　　怎么想只靠这点油肯定撑不到最后，小丸子索性举手叫老师，把缺油的情况知会过去，申请给她们配壶新的。老师看了看她们大空的油壶，表示确实有更替必要，但现在教室里没有备用的油，得去学校后勤部领，如果现在专程派人去拿，一来二去要耽误不少时间，让小丸子她们先借隔壁桌的油凑合用一下。

　　听说要借油，落座在窗边一桌的丸子等人自然看向左侧和她们共享过道的邻座。

　　身属邻组成员之一的大野同学，恰巧和丸子对上视线，逢她晏晏一笑。

　　“大野，把你们的借点过来。”她说着冲他摇了摇手里近空的油壶。

　　“好。”他应声带着油走到她们桌边，从丸子手中接过油壶，旋开盖子放在桌上，把两壶口对着，以多补少倒了自家油量的一半进去。

　　丸子趴边上瞅，心想已经够用了，然而大野那边稍一停顿，竟继续倒了起来。她愣了愣，连忙喊停，他才如梦初醒得收手。

　　经他过于无私的供给补足，小丸子这边的油壶已经填充进过半的量，而大野手上自组的油却只剩下可怜巴巴的一截，离涸不远……

　　杉山重重叹了一口气，走过来啼笑皆非叉起腰，满面揶揄的看着友人，“喂，你发什么呆啊，倒太多了。”

　　用不着别人说，大野自知不妥，放下油壶，局促间别开脸，陷入沉默。正因为是小丸子拜托他的事，一不小心就干过头了，还真是有点丢脸。尤其在杉山、小玉面前，肯定会被认定成魔怔上赶着，没法被误会成手抖不小心。

　　“好啦，谁都会有操作失误的时候嘛，再倒一些回去就好了。”丸子笑着打起圆场，“大野你再从我们的壶里倒走一点就好啦。”

　　他“嗯”了一声跟着照做，好在这次返油行动再没出什么差错，不然真是开多少道地缝也不够钻。

　　借油一事结幕，各组成员都照着老师的吩咐，开始一个步骤跟着一个步骤，有条不紊做蛋烧。打蛋的碗一组只配有一个，丸子所在的小组简单商量了一下，决定在第一轮把这个光荣任务分配给小丸子做，因为她看起来对这个花力气搅合东西的活很感兴趣，尤其是把生鸡蛋磕破进碗的过程，掌握好手感，一碰一“咔”，中分蛋壳倒出蛋清、蛋黄的一刻，瞧着那缕粘稠的拉丝颤悠悠坠下，滋味可妙了。

　　不过打蛋除了需要用到力气，还需要使些巧劲，这方面丸子就有点显弱，好在全组上下都勉励她说打得差不多就行，只需要让盐、糖、蛋液调和均匀，又不是在做蛋糕，用不着打发泡。

　　等她自觉打的差不多了，老师观测着全班每组的进度，也开始往下一个步骤讲，这□□作就有些凶险，毕竟得开火。老师也免不了据此强调好几遍注意安全，切记谨慎小心。

　　厚蛋烧专用的方形小锅具看着还挺可爱，笹山全神贯注托着油壶，往锅里倒了层油预热，城崎则捧着刚才丸子打好的蛋液在一旁候准时机。

　　一溜蛋液慢吞吞滑进锅中，伴随着“滋滋拉拉”的声响，鲜美的香气从锅中漫出，连点成片席卷全班。

　　负责初轮掌勺的小玉不时翻抖一下锅柄，通过摇晃的力量让蛋液铺得更均匀一些，看蛋熟的差不多，凝结到能翻动定型的程度了，就接过笹山递来的一双长筷，将半熟的蛋饼向后缠卷，推放到方锅边缘摆正，留出空当。

　　城崎则继续往空当处倾倒剩下的蛋液，她和小玉配合的很好，笹山、小丸子一左一右站在旁边认真看着，同样的动作又进行了一轮后，从刚才起一直闲着的年子接替了小玉的位置，以无比娴熟的姿态轻松将剩余工作进行到最后，对厚蛋烧外观颜值至关重要的最后一个翻卷步骤，也被她完成的格外漂亮。

　　最妙的是，早就知道这节课要做厚蛋烧的年子还从家里带了竹帘过来。她擦擦桌子把这个全班范围内绝无仅有的专精神器往台上一铺，退开一步，邀请小丸子把卷好的厚蛋烧裹进竹帘里整型。

　　小丸子乐呵受命，在年子的指导、组员的围观下对着裹蛋竹帘小心施力，上下轻压左右轮拍，折腾了一番后打开竹帘，一个形貌标准的几乎能拿去店里卖的厚蛋烧呈现在她们眼前。

　　就连老师也对她们的成果十分满意，赞不绝口，作为绝佳样例呼引其他同学前来观摩。

　　为了让小组内的成员尽可能体会到同道料理的不同制作过程，第二轮分工和第一轮完全不一样，收尾的出锅卷蛋交给小丸子来做，虽然扪心自问她已经足够小心、努力，还是弄碎了边角，让成品档次看起来整个下滑跌份。

　　她苦恼忧心的揪着围裙一角，不好意思的跟组员道歉，其他人都笑着安慰她这有什么，别组有糊锅不成形的，男生里还有把蛋做得跟黑炭一样盛出来直往下掉渣的。总而言之，要论比差，丸子做得也还算过得去。

　　听她们这么一说，素来好哄，容易信以为真的小丸子左右打量了一圈此轮成品，也觉得越看越顺眼：蛋烧墩姿歪斜的角度好像比萨斜塔般带着点味道，缺角的部分也好似维纳斯的断臂，有种别样的艺术之美。

　　到了试吃环节，不同组间要交换着品尝成品蛋烧。蛋烧产量有限，想每个组每人吃全一班显然不可能，所以这部分也是自由组合，谁想吃哪组的就带着筷子过去拈一口尝尝。

　　小丸子这组的第一份蛋烧因为受过老师表扬，产生了广告效应，想来尝一口的同学络绎不绝，没过多久一整块厚蛋烧就被瓜分殆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参与制作的小丸子等人因为很高兴大家这么看好她们，自己做的这块反倒一口没尝，全让给了食客。

　　不过，她们做的第二块厚蛋烧就没这么走俏了，其实味道和第一块应该差不多。可见人呐，果然还是视觉动物。

　　小丸子忍不住觉得有点失落，搓着小手有些亏心的想，要不是她最后两下卷得败笔，她们组产的蛋烧肯定一并被抢空，不会弄成眼下这个对比明显的局面。

　　尤其因为第一块做的好已经给吃没了，组里台面上摆着的就只剩下这枚卖相不好的二号蛋烧，真不好看。

　　正当她暗暗考虑，要不要负起责任来举着蛋烧出组游说推送，邻座端着半块蛋烧过来了。

　　她看了一眼托着餐盘的大野，又低头瞅瞅他拿来的蛋烧，虽然堆叠的形状还算齐整，从色泽来说有的位置明显过老带焦，和她的比起来，大约算得上半斤八两。

　　“要来交换试吃吗？”说着，她将桌前剩了大半的二号蛋烧向他推去，补充一句：“这个我卷的，看起来虽然差了点，味道应该跟上一块没什么区别。”

　　大野把手里的蛋烧放到桌上：“调味和卷边都是我在做，弄得有点老。”

　　“没事，一次两次的，火候掌握不好很正常。”丸子一边说一边先行从他盘中夹起一筷蛋烧放进嘴中。

　　……嗯，大约是搅拌蛋液调味的环节做得不够到位，她吃的这口好死不死竟藏了块盐巴，真心齁的不像话。

　　小丸子皱着脸将口中蛋烧赶到腮帮里，尽量避着味蕾嚼碎吞下，正想本能感慨一句“好咸。”，抬脸时却对上大野一脸期待的目光。

　　为什么这个人的表情这么好懂呢……沐浴在大野闪烁如炬的瞩目下，她真心不忍给出差评。只好提起嘴角，避重就轻的夸道：“这蛋烧形状很好，口感也不差。”

　　“是吗，看来我做的还可以。”他回话的声音里明显流露出几分得意，听得丸子很想笑，只能装着要打呵欠的样子伸手拍拍嘴巴掩饰过去。

　　轮到大野试吃她主打做的蛋烧了，小丸子也摆出一脸放到明面上的期待表情，定定看着他夹起蛋烧送入口中。

　　“怎么样？”她迫不及待的问他。

　　“很好。”他脸上带着笑，温柔看她一眼：“形状也不错，不是都说食物做得越不规整，越好吃入味吗。”

　　见大野这么捧场，诚意满满变着花样夸她，小丸子忽然觉得自己刚才那句评价说得一点都不违心了，甚至力度不够。

　　捎带着也觉得眼前这人——真是越看越可爱，就像一号蛋烧一样。

　　金玉其外，表里如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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