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四十二 【漏网之鱼】
到家已经七点多了，妈妈按照小丸子说的那样，给她留了一人份的饭菜，见她回家，立刻要动身去厨房帮她加热，丸子只好出言将其拦下，如实讲自己已经吃过了。
妈妈就问她：“你怎么还跑人家里吃饭去了？”
“呃，盛情难却。”
妈妈无奈长叹一口气：“亏我还特意给你留了不少好菜。”
“我明天当早饭吃。”
“好，随你。”妈妈笑着摇了摇头，把搁在桌上的饭菜收进冰箱。
姐姐注意到她带回家的那枝花，探头探脑打量一番，评赏道：“这百合真漂亮，而且好香啊。”
“呼呼~”小丸子得意的冲姐姐摇摇手指，“这可不是一般的百合哦，是卡散兰布可~”
姐姐听完她说的话，托起下巴酝酿了一会，“……难道，你是想说卡萨布兰卡？……”
丸子愣愣眨了眨眼，“差不多吧。”
“什么差不多……完全念错了嘛。”姐姐吐完槽，帮她拿来了装水的花瓶，配合她一起把花杆扶住，小心翼翼插进瓶中。
“跟这个花瓶有点不配呢。”
“没错……”
姐姐拿来的花瓶是樱家最高的一个，太矮的根本放不住这么长的杆，可惜这个花瓶身长虽然达标，外貌却有些吃藕，印满大红大绿挤攘在一起的色块，丝毫不搭瓶口处长伸的百合枝桠。
“算啦，花好看就行了。”小丸子拍拍手，最后调整了一下花瓶的摆放位置，返身回到里屋。
野口的电话在晚上八点半打来，那时小丸子已经洗完澡，正在房间里拿着白纸跟铅笔构思“礼物”的草图。
樱谨在走廊上大声喊她的名字，叫她过来听电话，她攥着手里的笔一路小跑，接过听筒：“喂？野口？”
“嗯，是我。”野口应声后，很快直奔主题对她说道：“你明天还是六点起床？”
“应该吧，一般六点左右我自己就会醒了。”没想到野口记得这么牢，她每天六点会醒这件事大概只在之前走往商店街的路上简单和他们提到过一句。
“我六点会来找你。”
“啥？？”小丸子下意识把听筒从耳旁拿开，匪夷所思看它一眼，仿佛透视到对面那头的野口，瞧见她那张写满谜语，比神秘还要更神秘的脸。
“找你做测试。”
“什么测试？”
“医院的，你说的那套测试题，找医生要到了一部分，还有你之前做的答案复印件。”
丸子完全惊呆，脑海里咕噜出一串气泡，这才隐隐明悉了野口这番话的旨意——她确实跟他们聊到了心理测试的事，具体内容三言两语带过，还没拍着胸脯自夸身心健康的时间长。
而野口在他们聊天时，几乎就没有开口发过言，还老是东张西望的，她压根没想到野口不仅全都仔细听进去，还专程为此又跑了一趟医院……
“医生根本不认识你，就把我的测试结果交出来了？”
“我带了班级合影过去，指给他们看。”
“那也不太规范吧……而且你干嘛这么做，那套试题我都做过一遍了啊。”
“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野口不说话了。
小丸子觉得有点头疼，不过就算野口真的起了个大早床，六点到她家来，她也没什么损失啊，总不能不许人家过来，多伤感情……
所以最后她还是拿出一点欢迎态度，对电话那头言道：“那你就来吧，我跟妈妈说一声，多做一份早饭。”
这通电话就这么结束了。
想着要跟野口一起上学，不知会生出什么变故，她又跟小玉打了一通电话，告知她明天不用等自己上学了。
小丸子回到房间简单平复了一下心中疑云，继续捏着笔研究怎么画那张“心意”饱满的画。
其实大致的构思她是有的，不光要画大野喜欢的、向往的东西，还要和自己有所关联。
她回想起之前上的那节音乐课，大野跟她说过他做过的最好的梦：一望无际的海洋，金灿灿的小岛。
艺术源于生活，小丸子决定就地取材、投其所好，画中场景就布置在海洋上，元素之一要有个海岛。
埋头唰唰写划到九点，几种不同风格的小样基本绘制成型。她吁口气丢开铅笔头子，开始清点自己的创作设备。可惜的是，手边现有工具的种类远远谈不上齐全。
都小学五年级了，还用蜡笔在薄纸上涂鸦有点幼稚，到时候拿给大野轻飘飘的，像交作业。厚点的纸文具店有卖，但对应的得用覆盖力强点的颜料画起来才好看，比如足色的水彩、水粉什么的。而这些稍稍进了阶的画具，她手头根本没有。
正当她拿出早就窥探过几遍的小猪储蓄罐，想看看里面会不会魔术般变出些余粮时，姐姐向她走来，伸手翻了翻小丸子摊放在桌上的几组草图小样。
“你在干嘛？看存钱罐干什么，是不是画不出来打算放弃了，准备随便买个礼物凑合一下？”杏子带笑将她一句。
“我是在愁画具、颜料的事，为什么我没有一套完善、专业的作画工具呢？”
“你说的那些东西想全部备齐好贵的。”姐姐感叹的拍拍她的肩膀，忽而转了下眼睛，“说到这个，你失忆前那段时间，有时候会跑到外面画画，回来的时候手上身上都沾了不少颜料，可挨了妈妈不少骂。”
“啊？我去哪画画了？”
“我记得说是去了那个跟爸爸同名的孩子家里。”
“什么跟爸爸同名的孩子？”丸子烦恼得眨眨眼——叫‘阿宏’的孩子？这两周她肯定从来没见过这号人物，不然单冲名字这一条，绝对印象深刻。
“相机少年。”姐姐言简意赅补上一句总结，虽然她心里也清楚，就算挑上对方多鲜明的特征形容给丸子听，她也对应不起一个已经被她遗忘的人。
丸子果然只是困惑得歪过脑袋，“相机？喜欢拍照的男生？我怎么会认识的？难道因为我很上相？”
姐姐噗嗤一声，但韵一会后，发现丸子说的倒也勉强算是言中了……小学三年级的儿童节，她不正是因为被那男孩拍了张照，就此结下的缘分。
那张照片现在还收在樱家的相册里，偶尔被家人翻到总免不了感慨几句。定格在那一刻，懵懂仰起脸追看向蝴蝶的丸子，还真有些戳人心窝的烂漫可爱。
见姐姐似乎把事越想越深，完全参不透一二的丸子连忙摇摇她的手臂，强调起主旨：“姐姐，我要怎么样才能联系到你说的相机少年？”
杏子刚想说我怎么会知道，忽然记起还有打电话这一便捷途径可用，就领她去了座机旁，一页页的翻她家手记的号码本，果然里面有几排一看便知出自丸子之手的笔迹，其间某串数字边打了个括号，括号里注着：“阿宏”两字。
丸子立即心神向往地逐字念读了一遍这串号码，拿起听筒就准备拨号，姐姐连忙一掌拍在她手背上，疼得她一跳。
不等小丸子反应过来，她又支出一根手指，点了点丸子的脑袋瓜子：“你看看都几点了，是打电话吵吵人家的时候吗？”
小丸子闻言有理，虽然挨了一巴掌心里也没生出火气，反倒很感谢姐姐拦她。
电话还是要打的，得挑个好时候，还要跟人家一五一十把失忆的事讲讲明，省的见了面闹什么误会。
再回到房间，丸子简单收拾了一下刚才画画弄乱的桌子，打开书包对照课程表确认过第二天去学校要带的课本，像前几日一样戴上那条让她既有所需又有所惧的手链……
明早又要大哭一场了，好在总会雨过天晴。
她相信，梦的碎片终有一日能拼成完整的记忆。
平躺在睡铺中央，最后环望一圈熟悉的房间，小丸子安心闭上眼。
直至晨时醒来，留存在脑海中的记忆片段仍然掩藏在迷雾之中。
她从未能于梦中指认出任何人。
她看到了许多不同的人，扮演着不同的角色，她甚至能感受到这些变幻场景中的角色们绝对相联，但他们和她们究竟是谁？存在切实，细节模糊——又或者只因她无法在醒来时记住一切？也许在梦中，她其实早已看清所有。
所以梦醒后延续到现实中的痛苦、伤悲才如此真切。
坐起身的一刻，眼中氤氲着温热的泪。
颤抖着想像前两日一样，寻找安慰与拥抱化解心海愁云。但这次迎接她的，却是一双深潭似的黑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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