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夜
Chapter3
Vol.1
前几日下的那场大雪，山上至今积雪未化。城市里也下过雨夹雪，雪花未落地就融化在空气中。
纯白色休旅车在城市高架桥车流中，不疾不徐地行驶。
沈楠开了一丝车窗，干燥的空气从缝隙灌进来。
他一只手搭在方向盘上，另一只手肘撑在车窗边框上，单手支着下颚。
目视前方，时不时瞟一眼观后镜。
观后镜的角度，被调整到恰好能看见后座左侧位置上的屠慢慢。
她正在专心致志打手游，完全没发现自己被人视奸了。
刷了主线任务，顺利突破67关，屠慢慢开心地扭啊扭。
“安分点。”后座一扭一扭的震，沈楠冷着嗓子警告。
他的声音挟着勾人的魔力，屠慢慢的注意力一下子被沈楠吸引住，她往前倒，双手扒着椅背。
“噢噢，沈大大好腻害！被你用过的账号都沾满幸运金光，今天我的经验值天降奇迹连翻三倍，一口气干翻游戏里小婊砸，哈哈哈。”屠慢慢没注意到沈楠越来越阴沉的脸，热烈欢呼，“沈大大请让我抱紧你的大腿！”
“师父，屠大姐好粗俗。”
“嗯，同意。”沈楠冷脸。
“哪里粗俗？我说了‘请’啊。”屠慢慢坚持不懈，开始魔音洗脑，“沈大大沈大大，要不我也帮你申请一个号？你出手这么厉害，等级肯定涨得咻咻快，老司机带带我……”
“我拒绝。”
“为什么？”屠慢慢被泼了冷水。
“我不会把我宝贵的时间，浪费在这种毫无意义的事上。”
“没错，智障！”元濬附议。
屠慢慢没得逞，伐开心。欺软怕硬的她，把气撒在相对比较好对付的元濬身上，隔空冲他挥出一记下勾拳。
沈楠从观后镜看见她的表情，正色道：“屠慢慢，你再叫一次沈大大，我立即停车，请你下去。”
屠慢慢闻言，立刻双手捂在嘴上，做出噤声的听话表情。
“哈哈哈，活该。”元濬幸灾乐祸。
***
刘爷爷家私房菜馆，隐藏在老城住宅区的一栋单元楼的一楼。
后门带着院子，两室一厅自住，后院开了扇小门，连招牌都没有挂，有一种大隐隐于市的闲适感。
白日无风，天光晴暖。
小院子里简单地摆了三张木桌木椅，敞开门做小生意。
这会儿已是饭点，三桌客人都坐满了，正在津津有味地吃。
屠慢慢随沈楠站在小院门口，眼珠提溜去看别人桌上有什么好吃的。元濬倒是很熟络，自己蹿进里屋去了。
不多一会儿，元濬跟着一位七十多岁模样，生着一对长须白眉毛，走起路来一只脚有点跛的老爷子一起出来。
老爷子径直走到沈楠面前。
屠慢慢侧眸，见沈楠罕见地笑起来。
刘爷爷拍了把沈楠的手臂：“好久不见你来，还以为你把我这老头子忘记了。”
“您说的哪里话，我惦记着您的那口竹荪汤。”
“这位小姑娘看着眼生，她是？”刘爷爷精神矍铄，目光炯炯地望向屠慢慢。
屠慢慢下意识转眸看沈楠，发觉他有一丝犹疑，机智如她，秒懂了。
做人不能不懂事，沈楠既然先发出善意带她来尝美食，她自然要主动替他排忧解难。
屠慢慢乖巧微笑：“刘爷爷好，我是元濬的好朋友，我叫屠慢慢。”
话音刚落，屠慢慢明显听见元濬拒绝的“呸”声。
她保持微笑，趁刘爷爷望着沈楠的间隙，朝元濬投射眼刀。
刘爷爷又不是个傻子，当然看出这中间的猫腻。所谓老人精，就是做事更圆滑了。
“外头没座了，预定三桌都有人。你们坐到里屋客厅里去吧。”跳过这话题，刘爷爷慈爱地拍拍元濬的肩膀，又问沈楠，“还是吃老几样？”
“嗯，吃惯了，不想改。”沈楠神色淡泊。
“你哟，就是这脾气。”
等屠慢慢和元濬先走进屋，刘爷爷又拉住走在最后的沈楠。
他低声，笑呵呵：“小姑娘长得挺好看的，把握好。”
沈楠望着屠慢慢大咧咧的背影，语气平淡：“您想多了。”
因为是老房子，屋子格局不太好，里屋光线有点暗。开了灯，白炽灯光敞亮。
屠慢慢好奇地看了圈四周，客厅大概二十平米大，很典型的70年代装修，也就是没什么装修。靠墙一面摆着成套红木家具，墙上挂着山水画，窗边有一张书桌，也是红木的，桌上铺着宣纸，摆着笔架和砚台。
“刘爷爷是位老艺术家？”屠慢慢问。
“谁跟你比都是艺术家。”元濬还记着刚才那茬，补充道，“出门不准说认识我，更别瞎说你是我朋友，丢脸。”
屠慢慢挑挑眉毛：“切，我还不稀罕呢。小朋友，圆场你懂不懂？难不成你希望刘爷爷误会我是你师父的朋友？”
元濬看看师父，转眸一想，不吱声了。
等菜上桌的时间最难熬，屠慢慢的早餐早就消化光。她饥肠辘辘，没心思玩手机，转着眼珠不安分，一门心思想着吃。
“沈楠，你点了什么菜啊？我刚在院子里看见那三桌桌上菜都不一样。有一桌有水煮鱼片，还有一桌有红焖肘子，那个肘子油光发亮，色泽一等一得好。食客咬下去连皮带筋夹着肉，看着都流口水。唉，你点肘子了吗？”
“你太吵。安静。”沈楠阖眼，眼不见为净。
“师父，我给你倒点茶水。”
元濬起身，走向厨房。
屠慢慢耸耸鼻子，闻到从厨房里飘来的肉香，肚子配合的发出一阵咕噜噜响声。
瞧见沈楠睁眼看她，屠慢慢立刻摇手：“我没吵啊，身体本能反应不能怪我。”她指指自己肚子。
沈楠微蹙眉心，深吸一口气，再次闭目养神。
没人搭理她，屠慢慢只好掏出手机，想刷会儿微博打发时间，转眸忽然想起来。
“沈楠。”
“嗯。”他闭着眼，不耐烦地应了声。
“刚才在医院，我和元濬去做检查，你一直都在地下停车场，没有上楼过吗？”
等了大约十几秒，沈楠才缓缓睁开眼，眼神幽深。
“问这个做什么？”
“我……我随便问问嘛。”屠慢慢也不知道自己干嘛这么心虚。幸好她应变能力快，随口就能胡扯，“我们做检查等报告起码用了两个小时，你中间不会尿急吗？”
沈楠无语，揉揉眉心。
“不会。”
“好吧。”
“没其他要问了？”
“你这么说好像我故意找麻烦一样。”
“不。”
屠慢慢神色一喜。
“你本身就是个麻烦。”
屠慢慢怒：“你赶紧闭眼吧你！”
里屋客厅只有他们两个人，一个闭目养神，一个使劲滑手机。
屠慢慢刷了会儿朋友圈，点了一圈赞，心中疑窦未消，反而更加好奇。
她掀起眼皮，偷瞄向沈楠，发觉他一副不问世事的淡漠神情阖眼端坐着。
她飞快地收回目光，心中的问号不断冒泡。
可能真的是她看错了吧？毕竟没事儿人去精神科干吗？
……
“师父，菜来啦！”
私房菜馆只有刘爷爷一个人掌勺，元濬帮忙跑个堂，端着前菜出来，顺带捎来一壶茶。
开胃菜端上来，一盘被码的整齐，上头浇了热油，油光发亮的红油金针菇。另一碟是刘爷爷自家腌制的开胃酸笋。
屠慢慢表情微妙，扫视沈楠和元濬，不怀好意地嘿嘿笑：“你们知道金针菇的别名吗？”
元濬警惕：“师父，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沈楠夹了一筷红油金针菇，放进嘴里，咀嚼。问：“什么别名？”
屠慢慢见他有吞咽的动作，这才贼笑着配合挥手再见的动作：“rrow。”
沈楠喉头一哽，面色瞬间阴下来。
“师父，快叫屠大姐闭嘴！她严重影响到我的食欲。”元濬恨不得伸手把屠慢慢的嘴巴捂住。
“哈哈哈，太好了！目的达成，你食欲减弱，我就能多吃啦！”屠慢慢哦耶一声。
没吃两口前菜，刘爷爷端着一个紫砂炖盅上菜。
“竹荪白狗养生汤。”
屠慢慢惊慌跳起身，全身都在表达拒绝：“虽然我是吃货，但我有原则，我不吃狗肉哒。”
话音刚落，在场其他三人全笑了，只余下屠慢慢一个人懵逼。
刘爷爷把炖盅特意摆在屠慢慢面前的桌子上：“你仔细瞅瞅，这里头是什么肉？”
屠慢慢犹豫了一下，瞄了眼沈楠，发觉他抿着唇忍笑。
此事有蹊跷。
屠慢慢探着脑袋，看了看躺在清淡透亮汤头里的肉。咦？怎么还有一只脚蹼？
“鸭子？”
“大白鹅。刘爷爷老家那儿管鹅叫白狗。”沈楠解释道。
“我这儿可不卖狗肉，有灵性的动物吃不得，会遭天谴。”刘爷爷笑着转身迈入厨房。
屠慢慢拍拍胸口，松了口气，重新坐回位置上。
元濬端着碗恭敬地给沈楠盛汤。
沈楠接过元濬递来的汤，喝一口，搭着眼皮瞥向屠慢慢：“还不放心？汤里有狗？”
“没。”屠慢慢闹了笑话，嘟嘟囔囔，“肯定不止我一个人以为白狗就是狗。”
“汤需趁热喝。这盅汤炖足五小时，食材才能融合鲜美。刘老爷子从清晨四五点起来，去菜场购入东北大鹅，洗净，配以竹荪、鸡枞菌、干巴菌、牛肝菌等菌菇，小火细炖功夫靓汤。”
屠慢慢边听沈楠讲解，边给自己盛了碗。刚喝下第一口，她的眼神亮起来。清亮的汤水从喉头滚过，鲜的眉毛都要掉下来。
竹荪汤怎是一个鲜字了得？
屠慢慢咕咚咕咚连喝三碗。
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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