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夜
Vol.5
沈楠拎着屠慢慢上楼，找来工具箱，大半夜点着灯，两人一个蹲着，一个趴着，砰砰乓乓修床架。
窗外洋洋洒洒下起雪，住在城市里太久没见过雪景的屠慢慢，激动地丢下工具跑到窗边观雪，还没瞧几眼，就被沈楠拉回来继续修床脚。
两人折腾一晚上，床架终于修补好。
屠慢慢快要累残了，也不管沈楠还在房里收拾摊在地上的工具箱，她爬到床上倒头就睡。
沈楠拎着工具箱下楼，碰上刚起床的元濬。
元濬睡眼惺忪：“昨晚楼上动静声好大好厉害，闹了大半宿。我睡这么沉，都快被吵醒了。”
“嗯。”沈楠把工具箱拿进储藏间放好，出门看见元濬还站在走廊上。
沈楠只简单的“嗯”了声，元濬彻底清醒过来，他感觉到这件事情的严重性。
“师父，你刚才是从二楼下来的？你的房间不是在一楼，二楼现在只住着屠大姐一个人？你不会是从屠大姐房间走出来的吧？”
沈楠不回应，自顾自往前走。
元濬更着急了，像个小尾巴一路追上去。
“师父师父，你的脸怎么红彤彤的？”
沈楠没理他。
元濬着急追着问：“师父，你昨晚该不会又喝酒了？”
“没喝。”沈楠义正言辞，慢悠悠地说，“只泡了个清酒澡而已。”
元濬：“糟了糟了！师父你一喝酒就会变身，今早你又是从屠大姐房里出来的，难道昨天晚上那激烈的声音是……”
沈楠忍不住停下脚步：“少管闲事，十五六岁是第三性别，不用知道太多。”
“……？？？”元濬懵逼脸，受到一万点暴击。
***
昨晚的雪是半夜一点多时降下来的。鹅毛大雪，铺天盖地。
屠慢慢生平头一次看见这样阵仗的雪花，感叹一声壮观哉，可惜很快被沈楠抓回去修床。
等她醒来，已经临近中午十一点。屋里烧着暖气，窗子上蒙了一层水雾，水珠顺着玻璃蹭蹭往下流淌。
屠慢慢套上拖鞋，想起昨天半夜看见那场大雪的阵仗，兴奋地一个箭步蹿到窗前，一把推开窗棂。
“妈呀！”她惊呼。
漫山遍野，无边无际的雪，仿佛把窗外的世界全部覆盖住。山居遗世独立，成了雪中的桃源。
鹅毛大雪还在洋洋洒洒从天而降，隔着雪帘，对面山头的颜色已经浑然天成变成纯白色。
“好大一碗雪花冰，放在夏天该多好啊。”屠慢慢边感叹，边舔舔嘴巴。
元濬来敲门时，就瞧见她一副痴汉模样，对着对面山头流哈喇子。
“智障。”元濬翻白眼。
“臭小子，大清早找抽是吧？”
“你也不看看现在几点钟？中午都要到了。”元濬懒得跟她斗嘴，转身边走边说，“师父说下来吃饭。”末了，还是忍不住吐槽，“没见过这么懒的女人。”
“喂喂喂！你给我说清楚再走！”
屠慢慢大吼着伸出擒拿手去抓元濬。
元濬多机灵，一个侧身，成功逃之夭夭。
***
屠慢慢洗漱好，换了身衣服下楼。
餐厅里没有人，屠慢慢循着声音，走到走廊最末端的厨房。
沈楠深灰色毛衣，黑裤，立如松柏，背对着门，正站在灶台前做午饭。
听见动静，沈楠微转头，眼神冷淡地扫过来，疏离的完全没有半点昨夜里戏谑含笑时的影子。
哇，这人反差好大，好能干。完全冰寒似雪，清净如竹啊。
想起昨天半夜的沈楠，屠慢慢心里有点发憷。
这男的该不会是人格分裂吧？白天冷若冰霜，夜晚热情如火，判若两人。他的身体里好像同时住着两个截然相反的灵魂。唯一相同的特质——毒舌，□□。
“盯着我做什么？”
他背后好似长了眼睛。
屠慢慢赶忙抬头望天，尴尬地干咳两声：“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元濬出门了？”
“让开，屠大姐，别挡道。”
屠慢慢刚开口问，元濬端着一口铝锅，从屋外走进来，身上还冒着层寒气。
屠慢慢侧过身让路，嘴上却教训他：“臭小子，再喊我一声屠大姐，我就把你拎到屋外，埋进雪里做腊肉！”
元濬放下铝锅，不服气地哼哼声：“以大欺小，不害臊！”
屠慢慢作势挥了挥拳头，瞧见沈楠瞟向她的视线，她只好作罢。
她瞪了元濬一眼，刚要转身往外走，却看见沈楠把元濬刚才端进来的铝锅，放在灶台上，从里面掏出一捧捧的竟是屋外的雪白晶莹的雪。
“怎么端了一锅雪进来？你拿这些雪做什么？”她好奇问。
元濬一脸瞧不上她的表情：“少见多怪。我师父要用雪水炖萝卜紫苏肉骨汤。”
屠慢慢是个吃货，一听有好吃的，立马不争气的流着哈喇子，蹭进厨房去。她站在元濬身旁，探头往灶台砌着的那口拿铁锅里看。
“哦哦，这么大一口锅，能炖好多肉骨。沈楠，多放点肉，我爱吃肉哈！”
沈楠眼神无波，横了她一眼，把解冻后的肉骨一块一块放进已经煮开的雪水中汆烫，而后用漏勺捞起，放在一旁备用。
一旁烤箱“滴”一声响。
屠慢慢努努鼻子，使劲儿嗅了嗅：“西红柿？”
沈楠头也不转，吩咐：“元濬，把烤好的西红柿拿出来。”
“好嘞。”元濬手脚麻利，套上防烫手套，从烤箱里取出一盘红彤彤冒着热气的西红柿。
西红柿经过烤箱加热，表皮微微皱起，皮绽开来露出里面的软糯香甜的果肉。
沈楠趁间隙，从调味架上取了白糖和盐，均匀洒在烤西红柿上，趁热浇上油醋汁，切了薄荷叶，随手洒在上头。
“端出去。”沈楠吩咐。
元濬正要端走，屠慢慢主动请缨：“放着我来了！”
她几乎是从元濬手上抢走这盘香喷喷、热腾腾，散发着诱人酸甜香味的烤西红柿。
妈呀！这香味简直就像夏天西瓜最中间最甜的那一口，切的碎碎的薄荷带着一股清凉滋味，简直点睛之笔。
屠慢慢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
“不准偷吃。”沈楠头也不回，抬手照看锅里熬着的萝卜肉骨汤，又在另一边架起铁锅，往锅壁上刷了层橄榄油。
不能先尝为快，那还跑什么腿，端什么菜？
屠慢慢失去兴趣，把盘子塞回元濬手里。
元濬白了她一眼，下一秒却被沈楠预备做的食物吸引目光，小孩似的兴高采烈欢呼：“师父，你今天要做Chapatti？”
“什么玩意儿？”屠慢慢黑人问号脸。
“对猪弹琴。”元濬端着西红柿，走了。
屠慢慢挥着拳头追了两步，元濬溜得快，她也懒得再追，回头继续蹲点美食出炉。
沈楠无视身后的打闹。
他从冰箱里取出早些发酵好的面团，摊在砧板上用力揉几下，揪成小团。动作利落，流畅。
屠慢慢围过去，好奇地看，目光却被沈楠的手吸引住。
这双白净纤瘦、骨节分明的手，昨晚明明三番两次对她的脸颊又捏又揉，今早再见面，怎么就像没事儿人一样？
屠慢慢望着沈楠冷淡的侧脸，转转眼珠，百思不得其解。
沈楠对一直投在他脸上的目光视若无睹。
他在面团上撒上干面粉，擀成手掌大小的薄饼状，放在刷了橄榄油的锅上烙。
很快的，擀好的薄饼在热锅上开始膨胀，像吹气球鼓起来，面皮上出现一个小洞，几不可闻的“噗”一声，鼓包憋下去，一个Chapatti出炉了。
“烧饼？”她凑近闻了闻，眨眨眼睛，“比烧饼香呀。我尝一个？”
沈楠转身顾着大锅里的萝卜紫苏肉骨汤，点头应了声。
得到应许，屠慢慢几乎立刻伸手去拿，差点没把手指头烫出个泡。
“好烫，好烫。”她拿在手上颠了几下，没舍得放回盘子里，刚出锅的东西最好吃，她放在嘴边咬了口，满口生香。
像摊的极薄的披萨饼底的口感，又脆又韧，多咀嚼一下，一股蜂蜜的自然甘甜从饼皮里渗出来，再咬一口，又好像尝到干奶酪的香味。
“这饼也太好吃了！好吃到哭。”
屠慢慢边赞美边把手伸向盘子，想拿第二个。
“哎呀。”
沈楠握着筷子，转头敲了下她的手背，屠慢慢吃痛收回手，可怜巴巴地望向沈楠。
“反正早晚都要进肚子里，刚出炉的比冷掉的香啊。”她捂着自己的手背，瘪瘪嘴，有点不甘心，“筷子敲一下好痛的。你又不是教导主任，多吃一个饼用得着这么严厉。”
“你现在忍住不吃，我一会儿教你一种更好吃的方法。”沈楠乜了她一眼，眉梢略带洋洋得意。
他知道自己的手艺不错，被人夸赞，心情舒畅。
屠慢慢只得作罢。
厨房洋溢着食物的香气，她舍不得挪步，咽着口水问：“这饼什么来头，以前从没吃过。刚才小元元喊这个叫cha……”
“Chapatti。”
“对对对。”
“你英语四级真过了？”沈楠忍不住问。
“你别小瞧人，我的英语属于传统应试英语，考完就忘，不浪费大脑储存容量。可反复利用多余空间，多环保。”
沈楠一副看智障表情剜了她一眼，心说你的大脑容量就算重复再利用，记忆内容也是不可回收的废料。
“Chapatti是什么呀？”见沈楠不接话，屠慢慢又追问。
沈楠在做料理时，极具耐心。
他眼眸低垂，边慢条斯理熬制肉骨汤，边答：“有一次我在印度北部旅行时，吃到这种被当地人叫做Chapatti的面食。Chapatti意为薄煎饼。它吃起来的口感之所以有别于其他薄饼，是因为我用全麦面粉揉成面团后，用蜂蜜柠檬酵素代替干酵母做发酵。”
“难怪呢，我刚才嚼起来觉得面皮里有一股蜂蜜味，里面那种又甜又涩的口感，是柠檬的味道。”屠慢慢舔舔嘴巴回味，忍不住问，“我们什么时候能开饭？”
沈楠抬眸望着正对灶台的窗户。
窗户敞着条缝儿，冰寒的风夹着雪花刮进来，凉飕飕的风撞上屋内的暖气，顿时没了脾气，雪花融在空气中，清凉沁脾。
他钟意山中的冬季。寂静，让人安宁。
沈楠情绪平和，嗓音也温了几分。
“出去等着，马上开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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