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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第五十五章


之后的一星期日子过的堪称平静至极,既没有来自纯血家族的宴会邀请,也没有来自里德尔的信件,事实上自从那天晚上之后他就像消失了一样,我再也没有听到过关于他的消息。我曾多次在那些汇报情报的信件末尾附上问候他安好的纸条,但那些纸条从来都没有被回复过,某一天我赌气般将写好的纸条撕成碎片,纳吉尼抬着圆而扁的脑袋颇有些不赞成的看着我。

        “如果你想汤姆的话,你可以去找他。”

        纳吉尼嘶嘶地提议道,黄色的眼睛里充满了期待。

        “然后等着他给我一个钻心剜骨吗?”我翻了个白眼,将那些撕碎的字条燃成灰烬,闷闷不乐地扑回床上。

        暂时没有了舞会也就意味着获取情报的任务暂时告一段落,我每天拖着纳吉尼在马尔福庄园闲逛,这本来应该是十分惬意又美好的一星期,但阿布拉克萨斯时不时的邀请却让我不堪其扰,有时候我真想提醒他一下我为什么住在他的庄园里,这或许是很显而易见的──我在替里德尔监视他。

        尽管从我那天动人的表演中阿布拉克萨斯大概认为我是被迫的,但就算是他“碰巧”发现了我们有相似的“爱好”,但也大可不必如此热切又真诚,我不想再去琴房里听那些自己根本不懂的话,但又架不住里德尔的命令,于是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深深为自己那天精彩的表演而懊悔,一边拖着沉重的脚步和虚假的微笑前往阿布拉克萨斯的那间琴房,他在马尔福庄园的大多数时间都呆在里面。

        不过这样相处的久了,我发现阿布拉克萨斯真是一个很奇怪的人类,或者就像他自己所形容的那样——人都有两面性。他的一举一动简直颠覆了从前我对他的一切印象。我一直以为他是一个傲慢又无理,将纯血至上的理论奉为经典的贵族,但他却不是,事实上他不仅对那些东西深恶痛疾,并且还对它们的对立面麻瓜十分感兴趣。我把这些信息全部汇报给了里德尔,只得到一张写着“继续”的纸条作为我长篇大论的回复。

        大约是阿布拉克萨斯自己也终于意识到每天呆在琴房里实在有些无趣,于是在星期四的早上他盛情邀请我参观了他的画室。

        “求之不得。”我拍拍肿胀的头跟在他身后离开了见鬼的琴房。我对于画还是蛮感兴趣的,毕竟当初吸引我来到人类世界的可不就是一幅印在纸草上的漂亮的风景画嘛,而且更值得高兴的是──我终于不用在琴房里消磨时光了。

        画室是一个充满浪漫艺术气息的地方,里面的陈设布置同样让人简直不敢相信这是马尔福庄园。地上胡乱堆着各色的油彩和大小各异的画刷,墙角堆着几件沾满颜料的围裙,墙壁上挂满了油画版的人物肖像——不过这些是阿布拉克萨斯自己画的,画的对象是走廊上那些马尔福家族的祖先。

        “我还是觉得他们安静的时候更有马尔福家族祖先的样子。”

        阿布拉克萨斯皱着眉头一本正经的说。

        我想起三楼的走廊上红绒布之下那些一见到人就骂骂咧咧的画像,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画室的空间比琴房要大很多,在中间做了简单的隔断,一边是供人作画的地方,而另一边则是陈列着各种画作的画廊。画廊里打着柔和的鹅黄色暖光,所有的画都被奢侈的象牙画框裱起来挂在墙上,很多都是麻瓜画家的作品,我会这么说是因为它们无一例外都是静止的。没了魔法的加持,这些画作或许没有那么灵动飘逸,但却因为静止不动而更显真实。

        我仔细地欣赏着这些画,时不时发出惊叹的呼声,纳吉尼游在我旁边像看傻子一样看着我。

        “汤姆不会喜欢你这样的。”她嘶嘶警告着我。

        “汤姆也不会知道的。”我想起那些从来没有被回复过唠叨生活的纸条,不甘示弱地回应着她。阿布拉克萨斯抬起半边眉毛看起来有些惊讶,不过他很好地掩饰住了这种情感。哦,我从来没在别人面前和纳吉尼说过话。我学着他的样子满不在乎地耸耸肩,眨了眨眼睛把他说过的话照原样送给他:“人总有两面性。”

        阿布拉克萨斯是一个聪明的人类,他从不追问我不想说的事,只是宽容的一笑而过,我很感激他对于某些事选择性的忽略,如果他真的刨根究底,我将要费心编很多谎话,那可真是太累人了。

        画廊被施加了空间拓展咒,长的仿佛没有尽头,我们画了两天的时间参观它。第二天的路走到一半纳吉尼彻底挂在我肩膀上一动也不动了。

        “我要告诉汤姆你虐待我。”这条蛇委屈巴巴地威胁着我。

        我瞪了她一眼,学着里德尔的样子施了个缩小咒将她放进口袋,蛇姑娘在里面满足地打了个滚,然后安静地睡了过去。我们继续走着,就在这时我发现了一幅极为漂亮的画,它装裱在鎏金的雕花画框里,描绘的应该是漆黑的夜色,但是幽微的内容却不显得黯淡,因为四周深蓝色的天空上闪耀着斑斑点点的星火。远处是看不清形状与轮廓的建筑,但里面逸散出的温暖的光却在水面上拉出长长的金色影子,近处是三两停泊着的白色帆船,岸上还有两个相互搀扶着行走的人。

        “真漂亮。”我咂咂嘴,这幅画让我想起了很多年前在神庙里那本人类小孩的书上看到的摩尔曼斯克港,那里也是这样灯火依稀的璀璨模样。

        “如果真的能去到这里就好了,我还从没见过港口的风景是怎么样的呢。”我小声地自言自语,说起来这个地方也是我曾经想要去到的地方,但是谁叫我一开始先去寻找了最喜欢的草坪和湖泊呢,在那里我就遇到了里德尔,然后就一直呆在他身边,当时所看到的向往的许多地方,居然就再也没有去到过了。

        “如果你想看看类似的风景的话,或许我可以带你去一个地方。”阿布拉克萨斯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我没想到他居然留意听了我说话,我回过头,从睫毛下抬起眼睛向上眨了眨,他笑着朝我伸出了手。

        第二天一早我们就出发了。在纳吉尼再三保证自己绝不会把发生的事情告诉里德尔之后,我把她也装进了口袋。阿布拉克萨斯在庄园门口等着我,出人意料的是他居然穿着一身麻瓜的休闲服,我看了看自己身上漆黑的袍子,觉得有些不伦不类。

        “没关系的。”阿布拉克萨斯朝我伸出手,我握住了他的胳膊,一阵幻影移形的挤压后我们落在一条偏僻的巷子里,巷子四周是红棕相见的砖砌成的墙,样子古朴别致。

        “欢迎来到利物浦。”阿布拉克萨斯笑着对我说。我在原地转了两圈打量了一下四周的环境,跟在他身后走出巷子。

        大街上人来人往,路边的墙壁上绘满彩色的涂鸦,麻瓜女孩们穿着颜色鲜亮长裙,个别更加开放的还穿着露出肩膀的吊带和短裤,她们手挽着手大大方方的从大街上走着,宽阔的马路上时不时驶过一辆破破烂烂的汽车,车上挤着四五个男孩,他们争先恐后地探出身子对匆匆而过的女孩们吹出调笑的呼哨,女孩们先是一惊,接着毫无羞涩做作的发出哈哈大笑。刺鼻的汗味,混杂着口香糖的甜味和淡淡的香水味,味道虽然混杂,但却意外不让人讨厌。

        不同于伦敦街道的庄严肃穆,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显露着开放与热情,流浪艺人的吉他乐声从街头飘到街尾,各种无人倾听的声音交叠杂糅在一起,一群人搭着另一群人,一种风格重复着另一种风格,蓬勃的生命气息弥漫在城市上空,迎面而来的空气里带着咸湿的暖意。

        一座临海的城市,我在心里断定。

        我们穿过熙攘的人群,拐上种满绿植的羊肠小道,在隐约能看到海岸线的时候终于停在了一栋低矮的建筑前。

        ————烟紫粉色夹杂着青绿和浅黄的爬山虎从立体的方口长烟囱长起,顺着囱管而下,铺满了房顶后自然地攀附垂落在房前屋后,几扇白色的六格窗隐匿在花与叶的海里,形成圆润的尖顶,与马尔福庄园森然的惨白不同,这是一种看上去就让人心生暖意的牛奶白。

        “海格洛夫,我的家。”

        阿布拉克萨斯眨了眨眼睛,上前一步推开了门。门里的一应摆设全都富于流动的色彩,浅橡木色的地板,客厅的桌子上还铺着碎花的桌布,开放式的厨房(居然还有厨房)透过窗户可以看到海,左边是反挂在倒垂架上的高脚杯和酒柜,右边整整齐齐的厨具透过擦的干净透亮的橱柜欢迎着来客。

        “父亲去世后我经常会来这里。”,阿布拉克萨斯倚在流理台上介绍道,“要喝点什么吗?”

        他随手挥了挥魔杖,两杯西瓜红色的液体晃晃荡荡地飘到我面前,我低头吸了吸鼻子,是果汁。

        “不用了。”,我绽开一个腼腆又矜持的微笑,我可不敢随便喝外面的东西,阿布拉克萨斯的眼睛暗淡了一下,我观察着他的样子,适时笑着补充上一句:“我母亲鲜榨的果汁很好喝,那惯坏了我的胃口。”

        这大概能让他知难而退了吧。

        令我没想到的是,阿布拉克萨斯的确感受到了我有意的为难,但他却并没有在意我刻意做作的句子,而是走到擦的闪亮的壁橱前翻找了一会,最后捧出一套我所不知道名字的黑色的机器来。

        “榨汁机,是麻瓜们的工具,虽然没有魔法做的那么漂亮,但非常可口。”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完了,这下我可没法拒绝了。被称为榨汁机的机器发出连续嗡鸣的喘息,阿布拉克萨斯时不时低下头观察着里面那一团在我看来根本就看不清详情的果肉,颇为老道地时不时往里面丢些水果。不出片刻,两杯新的果汁飘到我跟前,我看了看这杯泛着西瓜红的液体,犹豫着尝了尝,惊讶地发现味道居然还不错。

        “你需要休息吗?”阿布拉克萨斯指了指头顶,上面大概是房间。我痛快地摇了摇头,这么好的天气用来躺在房间里发霉太可惜了,而且在房间里我要怎么才能获得阿布拉克萨斯更多的信任呢。

        我把纳吉尼从口袋里拿了出来,也给她喂了一些西瓜汁,纳吉尼将那些果汁都喝完了,并且还把头扎在倒果汁的碗里不肯起来。我看着这条蛇对着空碗扭动撒娇的样子,觉得十分恨铁不成钢。

        “纳吉尼说她还想喝果汁。”,我在几次三番拽着纳吉尼的尾巴试图把她缠绕着碗的身体拉起来无果后厚颜无耻地抬起头对阿布拉克萨斯说。

        阿布拉克萨斯愣了一下,然后爽朗地笑了起来。他找来葡萄,西瓜,苹果开始榨各种各样颜色的果汁,榨汁机里时不时飞溅出许多汁液沾在他白色的衬衣上,他毫不在乎地看了一眼就继续投入眼前榨汁的工作中去。

        这简直和那个在霍格沃茨面对我灰扑扑的手时犹豫的男孩大相径庭。他榨了小半个下午,我不得不承认自己从观看这种反复挤压的水果的运动中获得了无穷无尽的乐趣。直到最后我们才大眼瞪小眼地发现好像果汁有些太多了──纳吉尼的肚子早就喝的鼓出一个小小的山包,但桌面上还有十多杯果汁。

        “没关系。”阿布拉克萨斯艰难地拿起一杯悉数倒进嘴里,不出所料地打出一个饱嗝。“我们可以留着以后再喝,做成一个可以随身带着的挂坠怎么样,这样如果渴了就可以随时取下来喝一口。”

        我哑然失笑,但阿布拉克萨斯还是变出了一堆玻璃瓶,于是接下来的工作又变成了将那些榨好的果汁一一装进施了空间拓展咒的瓶子里。

        利物浦的天气比伦敦更为炎热,巫师长袍穿在身上就像裹了一身象皮,我将袍子变成在街上看到的麻瓜女孩们裙装的样子,然后做了我想做很久但又不敢做的事————将这些黑色的衣服变成我喜欢的红色。

        “很漂亮。”阿布拉克萨斯由衷称赞到,我拎起裙子转了个圈,很高兴有人类能欣赏我的品味,宽大的裙摆像扇面一样四散开来,纳吉尼被裙摆卷起的灰尘呛了一下,险些没把刚才喝进去的果汁又吐出来,她不满地看着我,我则毫不在意地欣赏着她吃瘪的样子大笑起来。

        装完果汁后阿布拉克萨斯将一半瓶子递给了我,我随意把它们全部收进了裙子的口袋里。阿布拉克萨斯拉开屋后的木门带着我走出去。屋后是宽阔无比的海滩,旁边的几栋房子也和这片沙滩相连,我们出去时正有人坐在自己房门口的石阶上笑着呼唤远处堆着沙城堡的孩子。阳光的照耀下沙粒反射出淡淡的金色,乳白色的贝壳藏在沙堆里,等着细心的人将它们发现。

        我好奇地弯下腰想拾起一些贝壳,但口袋里装的满满当当的瓶子却不听使唤地掉了下来,沿着略微倾斜的沙滩滚向大海,我伸手去抓,可它们滚的太快了,情急之下我一把撩起裙摆,朝着那些玻璃瓶不管不顾地追过去。海风随着奔跑的脚步涌进鼻腔,鞋子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跑掉了,炽热的沙滩带着粗粝的质感和双脚亲密接触,可这接触带来的不是灼伤,而是很温暖的感觉。我已经不记得自己上一次这样放肆的奔跑是在什么时候了,数不清的宴请舞会和纯血贵族的繁文缛节大大束缚了我的行动,我都快忘记自己是一只无拘无束的灵猫,本应该拥有天地间最广大的自由。

        四散的瓶子最终停在潮湿的滩涂上,我一个一个将它们抓进手里,上面还粘着湿润的沙子。阿布拉克萨斯坐在门前的台阶上昂起头吹着时不时掠过的海风,样子十分惬意。我看着衣冠楚楚的阿布拉克萨斯,一个来的莫名其妙的主意突然蹿上心头,我把宽大的裙摆打了个结,将抓满瓶子的手掌摊在阿布拉克萨斯跟前,露出一个有些兴奋的笑容。

        “要来试试吗?”

        说完我就将手里的瓶子远远掷了出去,追着它奔跑起来,肆意奔跑的感觉里有着太多让人怀念的自由,我还想体会这种感觉。

        身后传来闷重的脚步声,我们就像两个降智儿童一样追着一个瓶子在沙滩上跑来跑去,瓶子里的果汁早就在颠簸中倒光了,但我却找到了新的乐趣。连旁边专心致志堆着沙城堡的麻瓜小孩也被吸引住了,他放弃了自己歪歪斜斜的城堡,扭动着自己胖胖的身体追在我和他后面闹成一团。

        最后直到我跑的实在没了力气才一头栽倒在沙滩上,阿布拉克萨斯在我旁边躺了下来,运动过后的剧烈喘息让空气都变得有些模糊。玻璃瓶被我消除了魔法痕迹后装满贝壳和海螺送给了那个可爱的麻瓜小孩,他捧着瓶子兴高采烈地回了家。烤肉和乳酪的香气开始从四周林立的房子里飘了出来,房檐边闪烁着的小彩灯与天上眨眼的星星交相辉映。不远处两个人在房前支起了烧烤架,诱人的香味像是有生命一样自动自觉地钻进人的鼻子。一个人转了转头,对身边的另一个说了句什么,他们居然端着一盘食物目标明确地朝我们的方向走来,最后停在阿布拉克萨斯身边,还熟稔地和他打了个招呼。

        “卡莱尔和威尔士。”,阿布拉克萨斯介绍着他们,同时向我投来征询的目光。

        “珍妮。”

        我朝他们笑了笑,并不打算透露自己的真实姓名。

        卡莱尔和威尔士和阿布拉克萨斯寒暄了一会,又回到了自己的房子边。

        我们躺在沙滩上吃着烤肉,我出神地望着不远处起伏的湛蓝海面上跃动着几个灵活的人影。

        “在冲浪的麻瓜。”,温和的声音含糊不清地从旁边传来。

        我点点头,看着那群隐身于浪花里的人类,真是奇怪呢,他们没有魔法,却勇而无畏的将自己置身于波涛汹涌之中,感受潮汐起伏带来的挑战以及征服自然的快感。等到了海岸边,他们一跃而下,将白色的冲浪板随意晾在海滩上后便勾肩搭背的朝各自的房子走去。

        太阳在我们的目送下逐渐西沉,一轮金色的光圈印在海面,在海水的律动下牵起夺目的波光潋滟。但很快太阳就隐去他璀璨的光,让出空间给月亮施施然登场,波光顷刻边从耀眼的金色变成了柔和的白色,伴随着清凉的海风,来带沁人心脾的凉爽。

        “这感觉可真好啊。”阿布拉克萨斯感叹道,海面上的风随着夜色的浓重逐渐变大,这使他的声音有些模糊不清。

        “利物浦真是个没有烦恼的地方,你觉得呢?”

        谁也不能否认这里令人愉悦的氛围。

        “反正我们都是为了家族追随伏地魔的人,如果以后还有机会的话……海格洛夫随时欢迎你。”

        他抓起一把细细的沙子举起来松开手,让那些浅金色的碎屑随风流浪,是一种洒脱的自由。我被风吹起的沙子迷了眼,侧过头看着阿布拉克萨斯想叫他停手,但映入眼帘的却是他闭着眼睛感受宜人的海风,淡金色的头发几乎要和沙滩融为一体。

        这个生命看起来是那样放松,那样惬意,毫无负担,毫无烦恼。

        我没有说话,但阿布拉克萨斯好像一点也不在意自己的话是否得到回答,他看上去早已习惯了经常自言自语。

        “我们是朋友的,对吧。”

        他微微转过头,那双灰色的眼睛正对着我,卸去了纯血贵族虚伪的彬彬有礼和圆滑世故,它们是如此清澈干净,并且流露出浓浓的──那个词怎么说来着──信任。

        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突然涌动在我的胸口,不上不下让人十分难受,我几次三番想要张口,但却发现自己说不出任何一句话。

        一开始我以为阿布拉克萨斯的故作轻松实则也是一种有意的引逗,他也许和我一样彼此试探,想从对方身上获取更多有用的信息,所以我把握着分寸回答他的每一个问题。可当我发现这种试探不但没有想象中的恶意,反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无意识的行为的时候,烦躁的感觉却更强烈了。我突然觉得今天的氛围实在是糟糕极了,这一点都不符合里德尔的任务该有的氛围。

        “你难道不觉得这样短暂的快乐自由一点意义都没有吗?”

        我想不出任何话可说,只能通过挖苦嘲讽的话语来表达不屑,希望他能因为我无礼的冒犯结束这些不明所以的对话。

        “那没关系啊。”阿布拉克萨斯发出轻快的笑声,就像我的话里多么好笑的成分。

        “人本来就是不自由的。”他的声音很轻,但却带着平静,几乎要被海风带走。就像他说给他惹了无数麻烦的维罗妮卡,就像他说从小没怎么带过他母亲是他应付的责任。

        他总是那么坦然。

        那不是矫揉造作的无病呻吟也不是故作轻松的喟叹感慨,他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一个自己早已看清并且早已接受的事实。

        我想反驳他,告诉他生命本该没有拘束。但一想到自己也不是因为贪图身为人类的里德尔曾经带来的陪伴与温暖而放弃了自由,又收起了所有将要说出口的话。我没资格这么说,承担责任是他的选择,正如留在里德尔身边是我的选择一样,我们都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

        “是啊,人本来就是不自由的。”

        最终我能说的也就是阿布拉克萨斯的那句话。我们沉默地躺在沙滩上,任由越来越凉的海风吹起衣服,褪去白天温暖的湿热,海风里的咸味有些苦涩,巫师袍变成的裙子有些单薄,我忍不住打了个哆嗦,阿布拉克萨斯直起身来。

        “走吧。”他朝我伸出了手,我把裙子变回了长袍,又将埋在沙子里熟睡的纳吉尼装进口袋,握住了阿布拉克萨斯的手。下一个瞬间出现在眼前的就是月光下阴郁寂静的马尔福庄园,热情似火的利物浦小城就像是梦中的一场错觉,而眼前的庄园才是应该存在的现实,我第一次如此感激这里的幽微黑暗。我刚想向阿布拉克萨斯致以塞尔温小姐应有的谢意,但一个背影打断了所有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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