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第六十一章
第二天傍晚时分我幻影移形去了利物浦，我觉得阿布拉克萨斯不会在马尔福庄园。我赌对了，海格洛夫的大门和里面通向沙滩的房门双双大敞着，很容易就可以看到一个坐在石阶上的背影。
酝酿在天空中蓄势待发的乌云似乎终于不堪重负了一般，以飞蛾扑火的姿态跃向地面，砸开绚烂凄冷的水花，水花的尸体汇聚在地面上，很容易便形成了细细的水流，悄无声息滑下楼梯，一眨眼的功夫便消失在逼仄阴暗的排水沟里，只留下意味不明的冷笑。我站在门口盯着无知的水流撞上锋利的靴尖后被迫割开，一分为二的水流混杂着鞋边沾染的黑泥，如同干净整洁的白纸被恬不知耻的墨水玷污，湿冷黏重的雨水浸透长袍的布料后放心大胆地渗入皮肤，描摹着肌理细腻的纹路与形状，如同那只熟悉的看不见的苍白的手，提醒着我此行的目的。
我启动了大脑封闭术压下心里所有的想法后放轻脚步走了过去，阿布拉克萨斯下垂的睫毛颤动了一下，我犹豫了一下坐在了他的旁边，雨夜的海滩没有野炊的人也没有温暖的篝火，浸透夜色的海风掠过沙滩后就显得分外寒冷。
“马尔福夫人的事……我感到十分抱歉。”
气氛总不能一直这么沉默着，我艰难地摸索着话题。但不知道这句话触动了眼前这个男孩的哪根神经，总之就是在我毫无准备的时刻，阿布拉克萨斯突然毫无征兆地倾过身来，将我抱在了怀里。这是一个极有分寸的拥抱，不至于亲密过头也不至于冷淡疏远，搭在后背上的手臂微微颤抖像忍受着什么极大的痛苦，但又被手臂的主人一寸寸压制，我几乎能听到那层薄薄的皮肤下隆起的青筋里血液汩汩流淌的声音。
我彻底僵硬在了原地。我能感受到这个举动没有别的意思，这个生命现在只是脆弱而忧伤，他只是需要安慰。
我抬起手试探性地拍了拍他的后背，一些冰冷的液体顺着我的脖子滑进了长袍里，背后传来沉闷的声音。
“谢谢你。”
阿布拉克萨斯松开了我，在一个拥抱的时间里他已经控制好了面部表情，但这掩饰不了他通红的眼眶。那双灰色的眼睛落在我身上，充满人类的信任。糟糕的感觉不受控制的翻涌上来，我很想恶狠狠地告诉眼前这个生命我不需要他的信任，他只要──只要好好的为我们所用就好了。事实上我才是让他这么悲伤的间接本源。
冷静，西娅，冷静下来。
记得汤姆说的吗，人类都是善于伪装的动物，你没有做错任何事。
汤姆需要掌控他，需要他的忠诚。
我在那双灰色眼睛的注视和努力控制着的大脑封闭术下平静了下来，我觉得自己可以镇定而毫无破绽地开口说话了。
“我是不是吓到你了。”
阿布拉克萨斯悲伤的眼神里掺进了关切。
“没有。”
我抱以宽和得体的笑意，你能做到的，我告诉自己。
“其实我知道一定会有这么一天的，只是那天正好是……是我的生日。虽然我的母亲给予我的陪伴少之又少，但她始终是我的母亲……我的责任。”
我不知道自己应该再说些什么来安慰这个过于善良又过于有责任感的人类，他和我遇到的大多数人类都太不一样了，也许在里德尔的教导下我能对阴险虚伪的人类应付自如，但没人告诉我应该怎么对待一个看起来似乎很善良的生命。
“所以你的生日是九月九号？”
我生硬地转移着话题，在心里唾弃自己的愚蠢。
“是的，那你呢？”
我没想到他真的会回答，我还以为他需要在悲伤里沉浸地更久一些。
“四月一号。”
我随口胡诌道，我都活了一百多年了，所谓的生日对我来说早就是模糊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东西，这只是个从我的脑海里随机蹦出来的数字而已。
阿布拉克萨斯点了点头不再说话，我们在沉默的氛围里看着月亮在雾蒙蒙的水色里高高挂起又低低落下，孕育出一层朦胧漂浮的水光，温柔地笼罩在身上。我的困意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身体不知不觉靠在了门框上，半梦半醒之间，我好像听见一个被刻意放轻地脚步声凑近了一点，紧接着有什么东西轻柔地落在了身上，一阵温热的暖意袭卷了全身。我惊醒过来，却只抓住了一个在雨幕中迷离消失的单薄背影，和手上尚存余温的外袍。
………
关于阿布拉克萨斯母亲的事就这样过去了，不得不让人承认的是这让我轻松不少，再加上里德尔承诺过的魔法探寻之旅，就连英国潮湿糟糕的阴雨天气以及每天一成不变的英式餐点都不能破坏我的好兴致了。
那天晚上的宴会之后不久里德尔在凯尼尔沃斯城堡召开了第一次食死徒会议，我下楼稍微迟了一点，走进会议厅的大门时长桌边已经差不多坐满了人，只有少数几个位置还空着。里德尔坐在首位，他看了我一眼示意我摘下兜帽，然后指了指他身后的一把椅子，我在一众食死徒探究的眼光中满不在乎地坐在了他身后。
根据里德尔的规划，宴会上所有的纯血家族都将拿出一笔不小的资产，由阿布拉克萨斯出面共同组建一家投资企业。
我觉得那些迫不得已投靠里德尔的纯血家族大概都很为拿出这么一大笔钱而感到心疼，但他们别无选择，这笔钱既可以说是对虚无缥缈的未来的投资，又可以说是给里德尔的封口费。就像这家公司既是里德尔对他们的掌控，也是他们之间利益共同体的证明，这意味着不论之前他们彼此之间是情同手足还是恨之入骨，都不得不利益面前团结起来。
财富是对人类最好的束缚，特别是对这些习惯了高高在上自以为是的人类来说。如果让他们想象在街边卑微乞求着路人施舍一点生活是什么样子，那他们大概宁愿被虚伪地捆绑在一起，这至少不会让他们失去所谓贵族的高贵与体面不是吗。
为了确保他们的利益始终掌控在我们手上，那家由马尔福家族牵头注册的公司背后的实际受益人填写的是我的名字。为此我不得不在未来的一个月里为了这笔根本就没落入我口袋一个金加隆的财富东奔西走，去完成各种琐碎繁多的产前业务。
我将那笔钱一部分投入了公司，一部分按照里德尔的指示换成了不动产。这样能在保证公司的运转时不至于失去应对风险的储蓄。在这忙的晕头转向的这一个月里，即将到来的游历是支撑我奋斗精神的唯一动力。
一想到可以离开总是阴雨连绵的英国，环游世界探寻魔法，更重要的还是和里德尔一起就让我莫名感到雀跃。我不知道这趟旅程又会把我们带向怎样的未来，但至少捉摸不透开始之前，这一切都还是十分值得期待的。
在公司注册的各项事宜终于接近尾声的时候里德尔也终于宣布了游历旅程开始的具体时间，下个星期三我们就将出发，这本来是一件令人振奋无比的事，但我没想到他居然要带上拉多夫斯他们那帮废物。
“为什么？”在我兴冲冲地用魔杖指挥着衣服落进箱子里的时候听到里德尔在旁边说的话，手一抖差点没让那些衣服都落在我头上。
“我们先登上加德满船，沿挪威海到北冰洋，度过白令海峡后航行大约三个月到印度洋海域，古巴比伦的苏美尔巫师遗留下来的《吉尔伽美什》是现存可考的最早史诗，古印度文明中《摩诃婆罗多》和《罗摩衍那》据传被保存在冬波拉树下。阿拉伯巫师的文明融通东西，希腊和罗马巫师的遗迹在这里都可以找到，奎鲁特狼人常常出没在危地马拉密林，等探寻完亚非大陆的巫师古迹后我们再去那里。”
“为什么不用飞行咒？”
在听了这么长一串计划之后我觉得这样会快很多的。
“或许你应该看看最近的《预言家日报》，加德满游轮是三年一度的巫师环球航线唯一的船只，那上面会有来自欧洲各个魔法界的巫师，还有各国的政要及其家眷。”
里德尔意味深长的停顿了一下，将我装进箱子里的那些花里胡哨地长袍悉数取出，然后一挥魔杖放进去一叠整齐的黑色裙子。我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些我深恶痛嫉的高跟鞋还有沉甸甸的首饰一件一件地飘进箱子里，内心沉重的只想大声哀嚎。所以这到底算什么旅行？我不过是换了一个地方去和另一群虚伪地更加高级的人类打交道而已！里德尔就是个骗子！
“·····我能不去吗？英国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刚刚成立的乔戈里公司就很·····”
‘需要人照看’这句话还没来得及蹦出我的喉咙就被里德尔无情地打断了，他啪的一声合上了那个本应该象征着我未来快乐生活的箱子，将一张薄薄的船票放在了箱子盖上扫了我一眼后就幻影移形离开了。
我为那段本该愉快的旅程短暂地悲伤了一小会，猛然想起乔戈里公司还有三份合同放在抽屉里没有交给阿布拉克萨斯。里德尔知道一定会掐死我的，就在十分钟前我还信誓旦旦地和他保证我已经处理好了乔戈里公司的一切事务（但那是看在愉快的旅行的份上！），我来不及思考更多的事，急忙跳下床找出合同，幻影移形去了马尔福庄园。
虽然天黑了还造访别人的家确实很不礼貌，但凭借‘塞尔温小姐’和阿布拉克萨斯的关系他应该不会说什么的。夜色下的马尔福庄园不论什么时候看都让人毛骨悚然，我按照记忆走进主翼上了楼，里面黑漆漆一片，看来阿布拉克萨斯并不在庄园里——迪克家族今晚似乎有一场慈善募捐晚会——这正合我意。我推开阿布拉克萨斯书房的门将合同放在他的书桌上后又扯下一张便签条匆匆留言。
做完这些后我想起上次匆匆离开马尔福庄园时因为被里德尔拿走了魔杖没来得及收拾的书和衣服，里面有几本书是我非常喜欢的，如果即将到来的旅程能有它们的话也许会好一些，至少在作为塞尔温小姐应付完人类的闲暇之余我不会那么无聊，希望它们还在房间里。
我这么想着，脚步轻快地转了个弯熟门熟路地来到左翼楼我暂住过的房间，虽然一直没有人住但这里似乎也被打扫得很干净，一切都是我离开时的样子。我将魔杖随手放在桌面上然后开始东翻西找起被我遗落在这里书起来，我很抱歉将这里乱七八糟，但愿家养小精灵来收拾的时候能少些抱怨。我正蹲下身努力够掉在床底的一本《保密法溯源》时，一道尖细的女声从门口的位置传来。
“魔杖飞来！”
我抬起头看见一个人影抱着臂冷冷地站在门口，这个轮廓我很熟悉，虽然我们只在凯尼尔沃斯城堡的宴会上短短见过一面，但毕业一年多她并没有什么显著的变化。
“格林格拉斯小姐。”
我朝她点了点头视线落在她手里拿着魔杖上皱起了眉头又伸出手，“把魔杖还给我。”
我并不想再说任何多余的话，在霍格沃茨的时候我们就互相看不顺眼，因为阿布拉克萨斯和格林格拉斯家族的缘故我并不想和她起争执，但愿她能识相些。但维罗妮卡显然没有这种自觉，她自顾自地从门口走进来，居高临下地站在床对面看着我。我一边在心里痛斥自己把魔杖随手乱放的习惯一边控制着自己的笑容不要那么扭曲。
“我说，把魔杖还给我。”
维罗妮卡没有说话反而把我的魔杖攥得更紧绕过四柱床朝我走来，我站起身来想要绕过她避免发生争端，但维罗妮卡一把按住了我的肩膀。
“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我都看到了！我全都明白！”
这个女巫似乎有些神志不清。
我不耐烦地拨开她的手顺便抓住了我的魔杖，但不知道这个看起来纤弱的女巫到底哪来的那么大力气。她一把甩开我的手，我踉跄着往后退了一步。
“速速禁锢！”
一个咒语击中了我，手脚立刻被束缚了起来不得动弹，我吃惊地看着维罗妮卡，灵猫的直觉告诉我现在的状况似乎有些危险，我刚才就不该对她手软的。
魔杖尖抵上了我的下巴，维罗妮卡金色的长发在月光下散发着逼人的寒光。直到她凑近了我才发现她的变化，比起在霍格沃茨的时候她瘦了很多，剔透的皮肤就像是一层薄薄的锡纸一样附在她的骨架上，这使她看起来像是一具尸体。
“你勾引阿布没有结果，又去勾引里德尔那个卑劣的混血种！你们联起手来欺骗纯血家族！天哪····他们怎么会···你们怎么敢·····向一个混血种低头·····斯莱特林的继承人···都是假的！都是假的！你这个贪心，卑鄙，可耻的女人！我要你付出代价！”
她恶狠狠的将魔杖尖戳进我的颈窝，魔力凝聚在杖尖灼烧着皮肉散发出难闻的焦味。
“要不是你我就不会去找沃伦！要不是你阿布也不会投入那个混血种门下！要不是你···要不是你我的生活也不会变成这样·····都是你的错！都是你的错！”
疯狂的味道骤然从维罗妮卡身上爆发出来，她舞动着魔杖样子一派癫狂。她大口大口吸着气面色惨白。
这实在不是个好兆头。她看起来实在是太···歇斯底里···疯狂···甚至有些····我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让她冷静下来。
但已经来不及了。
一道刺眼的红光骤然从我眼前闪过，剧痛从眼窝处袭来，与此同时手臂上传来撕裂般的痛感，空气中传来响亮的爆破声，有什么东西被重重撞上了柜子，维罗妮卡惊恐的尖叫声尚且刺激着耳膜，我的世界却陷入了一片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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