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隐藏决裂 1

　　兰德斯挑着眉，讲完这一句便一甩衣袖朝门外走去。

　　眼见着他一把推开堵在门口的两人就这般扬长而去，对达塔尔及周遭同门恍若无视，连声招呼都不打。

　　达塔尔自是愤怒，后悔当日就不该松口收下这个顽劣之子，但是看到伊姆什同样一副被气得不轻的模样，心里竟然起了几分幸灾乐祸的念头。当然，面上表情仍就是古井无波，一边还淡淡的劝慰了伊姆什几句。

　　好好一个比试弄成这模样，大家自然没了继续比下去的兴致，在听到达塔尔吩咐大家散了后便纷纷问安离开了。

　　伊姆什心里也觉得甚是愧疚，连着表示了好几次歉意，最后实在待着无趣，这才返身回去。

　　到了家中，特瑞莎有些惊讶伊姆什这么快就完成任务，接过他手中的缰绳将蛮牛牵引到屋后棚子便去厨房准备热水。这十余日尽是与风沙为伍，这番又急着回来，未曾有时间顾及到自身的清洁，直到到家后伊姆什才感觉到身上那股子难闻的酸臭味。

　　“对了，兰德斯不在家么？”伊姆什到兰德斯房间前转了两圈，见房门大开着，室内空空如也。从角抵社回家的路上伊姆什并未曾用多快速度，事实上午后正是街上行人最为拥挤的时段，以骑代步比步行要慢的多了，按道理这个时候兰德斯早就该到家了的。

　　“你忘啦，兰德斯去角抵社跟达塔尔大师练习武技去了！你是不知道，你不在的这些日子，兰德斯这孩子可勤奋了。头天晚上回来我看他累得嘴边都泛白了，第二天就没忍心那么早喊他起床，还被这孩子好生数落了一顿。从第三天起呀几乎每天都差不多跟我同时起身，估摸着晚上也是没敢睡死。哎！这孩子，竟是那么要强……”特瑞莎将手里的柴禾扔进膛灶，红光照在她脸庞，苍老中带着点点慈祥。听着像是她在嗔怪着兰德斯，但谁都能从她话语中感受出那份对兰德斯的溺爱和赞赏。

　　可是伊姆什却注意不到这些，固执的他，对兰德斯的印象仍旧停留在瘦小、怯弱、呆板的层面上，总是下意识地为这个“害死”母亲、丢尽父亲脸面的儿子而气愤。更何况，兰德斯的桀骜不驯、目无尊长还是伊姆什最为反感的。

　　伊姆什不作声，默默地回房准备洗澡的衣物，脸色沉沉的，看不出喜怒。

　　而兰德斯这一去，直到深夜都不曾见回。

　　他去哪儿了？

　　……

　　太阳西下，火红火红的，挂在兰德斯身后的地平线上摇摇欲坠。幸而有寒城托着，从兰德斯所处的这个高坡上望去，那轮火红的轮盘仿佛就嵌在城市当中，显得美丽而神秘。

　　可惜兰德斯没心情顾得上看这些，从甩着脸冲出角抵社的那一刻起，他就没准备再回去那个所谓的家。

　　反正这个父亲、这个家都是捡回来的，再丢一次又如何。兰德斯抬起头，望着前面一片阴郁的树林，眼中冷冷淡淡的。这才发现，由着腿儿乱走，竟然信步走到城南那片巨大的榕树林了。外边仍是一派明媚，树林里却透露出昏暗阴郁，有些寂静，丝丝森冷的风溢出，拂在身上凉凉的，连心里都觉得有些冷了。

　　兰德斯自然不忌讳这种“翘家”的行为，相反，对拥有丰富流浪经验的他而言，独自生存仅仅是个最基本的技能罢了，有没有家对他来说根本就是一个样。

　　他这人就是倔，与其受辱，毋宁死！所以刚刚被伊姆什扇了一耳光后想也不想就朝城外走去，潜意识里就已经做了放弃那个“家”的准备。

　　长长的嘘口气，兰德斯与伊姆什这个名义上的“父亲”不甚对路，却也没能想过这么快就已经到了爆发的边缘。

　　才十三天啊！到了寒城前前后后加起来见了不超过五次面，说过的话连三十句都没，这其中绝大多数对话还局限在每日固定的问候上。

　　定是前世结的怨，今生才会如此针锋相对。

　　上辈子说不准倒过来了，我是他爹，揍他揍的狠了，这辈子才遭的报应。一念到这儿，兰德斯总算转怒为喜，颇为自己这个想法感到好笑，将心里那丝不愉快抛得远远地。

　　“我是一只小小小小鸟，我要飞得高，飞的很高很高……”

　　兰德斯扯开嗓子，突然唱起歌来，又不记得词，顺嘴由着性子乱吼。可惜他心情激荡之下音调跑的老远，惊得林中原本已经归巢的鸟儿扑腾扑腾纷纷朝林子上空飞去。

　　就在这片巨大的榕树林里，东一拐西一拐，信步游走，也不问方向朝哪儿，反正只要离身后的寒城远远地就成。

　　慢慢的光线越来越暗，一直走到时近午夜，露深水重。

　　远处依稀升起丝丝如片如纱的薄雾，将大地的尽头笼罩在一片的朦胧夜色中。一树巨大的黑影耸立前方，像放大版的蘑菇，遮住了好大一片视线，那是榕树林中央最大的那一株，初到寒城还曾在它下面略作休息的。

　　或许是这清风明月真能荡涤人的心灵，让躁动的心渐渐平稳。兰德斯步子渐渐放缓，竟不似出逃，莫名地有种游山玩水的赏心悦目之感。

　　兰德斯下意识地朝那株巨木走去。

　　虽然早就知道这株古榕是何其雄伟壮观，但每走近一次，就会比上一次见到时候愈发感觉出它的雄奇伟大。迎面有一股暖意扑面，温温润润，流窜在身上的凉意竟像是从另外一个世界传过来的。

　　由于是初春，再加上这彻夜里的寒意，仍时不时地有几片稀散枯黄的叶子飘落，平平的铺在地上，却没有一般深林里落叶积聚出的那种腐味。

　　也许是兴之所至，兰德斯走到前方的时候突然拔步左拐，凭着记忆里某些残留的印象，不过片刻，便寻到目的地。

　　那是一方浅浅的墓，没有做任何雕饰，很普通很常见的一个坟头，只有寥寥几个人知道它的存在，知道这个墓的背后藏着怎样一段惊涛骇浪的故事。

　　墓的旁边不知道被谁扫出个落叶的堆子，像一个长长的马蹄堆着。

　　很早以前，兽人就有着扫落叶的习俗，在长风明月下，将堆积的落叶点燃，热情而奔放的兽人围着火堆享酒高唱，英俊的少年展示着他们的武勇，簇拥着美丽的少女起舞。赞颂伟大的战神，赞颂这块养育无数好儿郎的土地。

　　前尘往事如烟，兽人的热情豪气仍在，只是那份炫耀天地的荣耀却也像这落叶一般随风凋零。

　　“叶子啊叶子……”

　　哪怕告诫过自己不再去想，但眼前还是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伊姆什嫌恶的眼光，想到今后的人生可能又是孤零一个人，像这枯叶一般随风而落、遇土而息，兰德斯心里陡然如针刺一般，便似有股恶气从内而发，像是发泄一般，兰德斯生生一个重腿朝地上那堆枯叶堆踢去。

　　只不过没料到，兰德斯这一脚下去却像踢到一块软软的绵体上，紧接着有一东西以火烧尾巴之势从落叶堆中一蹦蹿起三尺高，直到头撞在树上方的枝杈上，再以一个很不雅的姿势直直摔落到地上，伴随一声尾音被拖得极长极长的惨叫。

　　“喔喔喔喔喔喔！”

　　瓦纳多一手捂着胯下，另只手哆哆嗦嗦地指着兰德斯，脸上抽搐的表情像是活吞了三斤大便那样纠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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