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寒城!寒城! 1

　　矮人的脾气都是暴躁的，在对兰德斯劝说无效后，那个系着围裙的矮人铁匠终于暴怒了起来，瞪圆眼睛骂骂咧咧的将兰德斯驱赶出了铁匠铺子，那个小家伙新奇和探索的眼光让矮人铁匠感觉浑身不自在。

　　乘着摊主不注意顺手从摊子上捞一个鲜红的果子握在手里，兰德斯得意的哼着小调，这对他而言实在是轻车熟路再自然不过的了，用袖子擦擦皮上的绒毛，咬一口，嗯，真甜！

　　巨大石块堆砌的房屋，千奇百怪的人物，说不上名字的好吃水果，还有街上不时冒出来的妖艳的异族女子，总之，这一切的一切都让土包子一般的兰德斯感到分外新奇与喜欢。

　　我喜欢你们这儿！兰德斯嘴里咬着一颗火红的冰糖葫芦，顺手摸摸笼子里那团毛绒绒的雪白小兽，大笑着离去，背后，小贩厌恶地掏出一块纱布，轻轻的擦着小兽的背脊……那是刚刚兰德斯摸过的地方……

　　就这般东边溜溜西边逛逛，兰德斯玩得甚是开心，直到日已正午，才猛地一惊，糟了！再不回去父亲可有的说教了。

　　循着过来的路死命回赶，寒城虽说是兽族数一数二的历史文化名城，但却并不像人类国度的城池那样占地极广，曲曲折折也就那么三纵三横几条主道罢了，穿过街角斜搭的凉棚，在铁匠铺矮人老板戒备的目光中，兰德斯像个单脚公鸡一样扒拉着自家的门缝朝里偷瞄，却意外地发现伊姆什端坐在大厅前，面朝大门，听到门被推开的“吱呀”声，睁开双目，朝兰德斯狠狠一瞪。

　　兰德斯还真是被吓了一跳，毕竟再怎么讲，这名义上还是人家的崽，岂有招呼不打一声便偷溜出门之理？

　　“父亲。”兰德斯耷拉着眼皮，双手向下摆，恭恭敬敬地走到伊姆什身旁，一副知道错了的模样。

　　“吃午饭了。”伊姆什都不往兰德斯那儿瞧上一眼，起身朝厅内走去，身后兰德斯扮着鬼脸，亦步亦趋的跟随父亲到餐桌旁坐好。

　　一位年老的嬷嬷早已经收拾好桌面，桌上摆放着三菜一汤，都是用很大的碟子碗盛放，兰德斯目瞪口呆地看着父亲一口将一块足有他拳头大小的菜团子吞到嘴里嚼着。

　　父亲真有一口好牙……兰德斯看得暗自咂舌不已，一旁的嬷嬷早就见怪不怪，夹起同样大小的一块团子放到兰德斯碗里。

　　“吃吧孩子，身上伤刚刚好，可得多吃一点补点血气。”

　　“嗯，知道的，嬷嬷。”兰德斯谢过这位同样慈祥的阿姆，很小心地用筷子插起菜团子，咬了一口，菜团子嚼在嘴里感觉并不像它看上去那么松软，更像是土块一样索然无味，甚至食物顺着喉咙顺下去的时候还能感受到那份硬塞着的糙意。

　　事实上，寒城一带虽然是整个兽族最大的产粮地，但因地理环境的限制，它所产的尽是些粗糙坚硬的黑粟子，而非日常食用的水稻高粱，这种黑粟子无甚营养，吃在嘴里不像米饭那么香甜，甚至还带着点泥土特有的涩性，刚吃的时候很让人不习惯。

　　即便如此，这种难吃之极的黑粟子也还是难以满足整个兽族族群的需求，每年，都有一些偏远部落的老人因为饥饿而去世。

　　千余年，在这片荒芜的土地上苟且求存，锻炼出这个民族怎样一种坚忍的品性！他们生活中的苦难，远远超于兰德斯那个时代人所能想象的极限。

　　太难吃了！兰德斯不自觉地皱皱眉头。

　　他并不知道这些兽人生活中的细节，毕竟他也只刚到这个世界短短几个月而已，他只是觉得，哪怕在沙克村，祖母每隔一日还能给他熬点香芋粥、还能有饭吃……是真正的米饭，何时他会吃这般难吃的食物？

　　坐在侧位正吃着的嬷嬷像是窥破他心思一般，笑了笑，问道：“吃的不习惯么？”

　　“嗯，是有点……我跟祖母在沙克村时候就没吃过这种东西的……”兰德斯偷偷看了一眼父亲，想想还是住了嘴。

　　伊姆什面无表情，三下两下将那一海碗黑乎乎的粥扒光，捏起布巾擦擦嘴，起身又朝练武场走去，跨出门槛的时候顿了顿，淡淡地抛下一句：“若是要出去逛逛，起码也要跟家里大人知会一声，年岁不小了，再不能如此没规没距的。”

　　兰德斯咬咬牙，虽然他自知理亏，但总觉得话从伊姆什嘴里吐出来就是分外让他难受，这是一种很说不上来的感觉。

　　那位嬷嬷似乎也听说过兰德斯脾气，急忙探手抓住兰德斯的小臂以示安抚，兰德斯望着一脸慈祥温和的嬷嬷，她脸上的神情，真的像极了阿姆……兰德斯叹口气，搭下头，听着父亲的脚步声愈行愈微。

　　嬷嬷轻嘘口气，这才轻声嗔道：“你们这两父子呀，怎么都是这副牛脾气！”说罢凑到兰德斯耳边，兰德斯明显察觉到她话语里蕴藏的笑意，“其实，王宫里每月都会按量配给你父亲一些稻谷，那可都是商队好不容易才从人类国度携带过来的……”

　　原来如此！

　　那一刹，兰德斯竟难得的恍惚了片刻。

　　其实伊姆什可以不用吃这些难吃之极的黑粟子，只是他把牛头人王配给他的定额稻谷原封不动的全数寄回沙克村，给了年老的母亲和身体懦弱无用的儿子……

　　那个男人……兰德斯思绪仿佛已经飘到练武场，跟着那个魁梧的身影一起翻飞，这一瞬，他的心被一种温暖温柔触摸。

　　兰德斯低下头，在一旁嬷嬷的轻笑声中奋力扒着碗中食物，那味道，很香甜。

　　“对了，嬷嬷，寒城有没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啊？”兰德斯拈起抹布，协助特瑞莎嬷嬷收拾桌子。

　　兽族一向贫穷，贫穷也就意味着，除了各部落的王族以及极少数历史久远的贵族世家外，哪怕是像伊姆什这样靠军功一步步攀升上来的将军，也请不起专门负责家政的佣人，仅仅是让年迈的特瑞莎嬷嬷代为照顾生活。

　　特瑞莎的儿子曾与伊姆什同在黄金巨斧骑士团效力，后来在一次行动中战死沙场，留下年迈的老母亲孤独无依，伊姆什便将她接回自己家中赡养，也并不完全就是主仆关系。

　　特瑞莎闻言笑了笑，停下手里的活计细细想了想，道：“要说景致嘛……城中素格鸣尊旧居、城东的千杀碑、城南的接天榕树，还有寒城西北边的落日大沼泽，都是值得一去的好地方。”

　　城南的接天榕树呀。想必就是昨晚路过的那片榕树林吧，兰德斯一下子就想起了那个寂寞的英雄冢……

　　“不过也算你到寒城的时机选得巧！”特瑞莎冲兰德斯眨眨眼，“再往后推一个半月，就该到‘春节’了。”

　　春节，遥远却又如此熟悉的字眼！兰德斯悚然，一股难以控制的战栗掠过心海深处，唤起深藏他内心最深处的那段遥远的回忆。

　　“每年的春节都是最为热闹的了，那时候，似乎整个族群的兽人都涌到寒城一样，人山人海像天上的星辰一样繁盛，街上面人肩并着肩，挥起的衣袖都能将太阳遮挡住……”

　　“春节”与人类“洗礼日”、兽族“庆生节”一道，乃是泛大陆最为盛大的节日，与后两者不同的，“洗礼日”、“庆生节”都是人、兽两个不同民族祭奠他们各自信仰的神灵。只有“春节”，纯粹是为缅怀坎贝尔文明史上最为伟大的英雄素格鸣尊而设，而且这个仅仅在寒城一地举办的节日还得到人类的认可……这种对素格鸣尊的敬仰已经超越民族，超越了国度，达到一个空前的重视高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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