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7:倒起闻下
进府第八日,夜半时分,云裳揉着惺忪的睡眼走出朴东院,一边等人一边将季凉夜骂得狗血淋头。
没一会儿,木瓜打着哈欠推着一辆小车过来,小车上面坐着一个木桶,车把尽头挂着一盏灯笼。
云裳呆呆地看着小车上的木桶,暗自猜想着,这木桶里究竟装着什么?莫非是什么五谷杂粮,让她彻夜种田去?莫非是装满了什么烈酒,让她一瓢一瓢喝下去?莫非是……
“枯柴,你发什么呆?”木瓜朝云裳招了招手,示意她走到他的位置,声音却夹带着奇怪的鼻音,像是得了风寒似的,“动作利索点,别磨磨蹭蹭的,我还要回去睡觉呢。”
云裳走近木瓜,这才发现木瓜的异样,他的两只手都被白布缠着好几圈,而他的两只鼻孔,好像被棉絮塞紧了,他不断张着嘴大口呼吸,所以声音也变调了。
“木瓜,你这是怎么了?你的手,你的鼻子……受伤了?”木瓜这模样实在令人遐想,云裳一时忘了木瓜平日对自己的恶毒,竟然忍不住关心起他来。
“你才受伤了!你全家都受伤!”木瓜放开抓着车把的双手,气呼呼地指着木桶道,“这是夜香桶,平日负责半夜倒夜香的区婶病了,少爷让你暂时接替她的工作,将季府所有人的夜香倒进这个木桶,寅时之前务必推到季府后门外,直至收夜香的徐婆婆来了,你才能回房睡觉。”
虽然夜色已经极黑,但云裳的脸沉得比夜色还要黑上三分,这个杀千刀的季凉夜,这种整人的法子都能想得出来,果真是有才得很啊!
“你别用这种见鬼的眼神看我,我受不起。”木瓜被云裳愤怒的神情吓到,连忙离开她三尺之远,一边拔掉鼻子里的棉絮,甩掉手上缠着的白布,一边不断回头警惕地看着云裳,生怕她冲过来把他掐死。
唉,一个冰清玉洁、满身芬芳的弱女子,竟然要半夜爬起来倒夜香,连他这个局外人都觉得她有些可怜,可是,谁让她那么能干呢,无论少爷支给她什么伙计,她都能顺利地完成,少爷能不对她恨得咬牙切齿、雪上加霜吗?
想到霍心月害死了少爷的亲娘,木瓜惭愧地拍了拍自己的头,他怎么能做出胳膊肘往外拐的事来呢?就是想一想,也是不该的!
木瓜最后幸灾乐祸地看了云裳一眼,心里恶狠狠地想着,夜香最臭了,熏死你熏死你,看你以后身上还有没有霍家祖传的脂粉香!哼哼!
夜风透骨得凉,云裳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她觉得自己很快就要败给季凉夜了。
她强烈地想要远离季凉夜,远离季家。
至于石边云,她一定能找到更好的法子对付。
季凉夜让她坐在树顶的侧枝上,让她洗难洗的衣裳,让她买贡品凤果,让她杀鸡……这些她都可以忍受,可让她倒夜香,她却实难接受!
她是爱干净的女子,喜欢一切美好的事,而夜香是人之糟粕,不但外观不雅,其味更是恶劣,此刻就好比她快要饿死了,可挟持她的恶人却非得让她喝一口夜香才肯施舍果腹的食物,她宁可选择饿死,也不会去喝那令人作呕的夜香。
“嗯,好困呀!”正当云裳抬起腿,决定连车带桶地将小车踹翻在地时,附近传来了一个女子的声音,随即而来的是拖拖沓沓的脚步声。
云裳定睛一看,是值夜回来的依人。
依人看到云裳的同时,眼睛也瞥到了推车与木桶,依人聪灵的眼睛落在云裳抬起却未来得及放下的腿上,放在嘴上打哈欠的手落下,露出一个俏皮的微笑,出言阻止道:“霍姑娘,使不得。”
云裳不好意思地将抬起的腿放下,心里的恼怒因为依人这一笑而消散不少。
“倒夜香,的确是委屈霍姑娘了,不过,这世间许多事,其实并非看起来那般困难重重,若是放开胆子尝试去做,或许你会发现,最初的担忧与恐惧实乃多余。”依人有条斯里地说道,罗衣听明白了她的意思,心中也感谢她的安慰,只是,依人不过是个十二三岁的小丫鬟,怎么说出来的显得这般老道,像是背后有人指点似的?
“少爷的心思谁都看得明白,他不过是想让你反抗罢了,一旦你反抗,他就会拿出更折腾人的法子出来,与其被他得逞,倒不如事事做得周全,若不然,你之前所做的一切,岂不白费?”依人说完,就笑着走进了朴东院,再也没有回头。
云裳的腿又试着抬起来几次,最终都放了下来,依人说得不错,自从她来到季家之后,已经被季凉夜整个多次,可每一次,她都顺利过关,若是这一脚下去,便是放弃,不但被季凉夜看不起,还会影响她之前的计划。
不过是倒夜香而已,都说大丈夫能屈能伸,她一个女子,也能倒得起闻得下!
云裳破天荒地对着天上的弯月笑了笑,双手拉住车把,率先朝着朴东院的茅房推去。
进茅房之前,云裳先从身上扯下一块白布,将自己的半张脸严严实实地梦起来,只露出一双略微恐慌的如水眼眸。
推开茅房门,将灯笼往墙上随手一挂,云裳鼓足勇气朝着那盛装夜香的大木桶走去。
距离大木桶明明只有五六步的距离,云裳却一小步一小步地踮脚移着,那么大一个木桶,若是换了手无缚鸡之力的霍心月,肯定搬不动,可就算她有些三脚猫的功夫,在搬动大木桶的时候身体也不得不碰到木桶,碰到兴许粘有夜香的木桶边缘……
唉,大不了待会回房之后,好好地洗个澡吧。
许是灯笼的光太过幽暗的缘故,云裳觉得离自己愈来愈近的木桶外观看起来竟然格外得干净整洁。
狐疑间,云裳惊讶地发现,平日里肮脏不堪的木桶里非但空空如也,还干净得像是新桶似的。
难道朴东院盛夜香的大木桶自昨晚被区婶倒掉以后,就没人来过?不可能!她记得她就来过几次……
也许,朴东院的大木桶刚好坏了,天黑前刚被换了新的?可是,天黑以后怎么可能没人来上茅房?
顾不得疑点重重,没有夜香要倒,云裳乐得高兴,连忙取下灯笼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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