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不甘心

　　天落一步迈入那血字墓后，没有再在意外面的天意之手是否会恼怒要将自己挫骨扬灰。也丝毫不担心，因为天落知道那天意之手伸不进这座墓中。没错，这柄石剑不是看上去的一柄石剑，而是它正是天落来此地的目的。石剑就是墓！

　　入目尽是一片血红，死寂的空间中只有无边的血红，就好像这里的一切全部是用血铸成的。幸好，这样充满死亡气息的血红并不是真正的无边无际。待天落走下第九步之后，无边的血红瞬间消失一空。天落就看到自己站在一片黄土之上，入目的是一片延伸到天际的坟茔。灰色的天空之下毫无生气的黄土。而在那黄土之上，近到天落的脚下，远到能看到的天边，尽是大大小小的无数坟茔。

　　无数的坟茔有大有小，有新坟也有旧墓，有的坟墓前的墓碑早已腐朽的不堪入目，而有的墓碑虽然还依稀还能辨出原先的模样，但是看那歪斜的样子，就知道它立在这里真的很久很久了。

　　入目的无数坟茔，天落看在眼中，首先是心神一震。即使是他的目力都看不到在这片天地中，到底存在了多少了坟墓。也不知道那无数的墓碑之上，昔日到底是刻着谁人的名字。天落伸开双臂，闭上双眼，顿时天落的神识瞬间向着四面八方蔓延开去。随着天落看到的更多，心中受到的震撼越大。

　　片刻后，天落睁开双眼，看着那无数的荒冢新坟。“全是黄土，黄土！”这片天地中，就像天落所说的那样，无数的坟墓或新或旧，或大或小，但是所有的坟墓有着一点共同之处。那就是，所有的坟墓全部是黄土堆！

　　天落抓起地上一把黄土，看了看后，任那黄土随风飘远。“普通的黄土，哈哈，”天落笑着，只是那笑声之中有着淡淡的伤悲。“任你惊才绝艳，纵横八荒，到最后还不是深埋黄土。任你倾城倾国，倾覆天下，最后还不是化为红粉骷髅。”

　　也许真像天落所说的那样，也许自己也有一天就像脚边的坟墓一样，静静的躺在那黄土之中。不管人间烟火，不管天崩地陷。

　　“可是，我不甘心！”忽然天落仰天长啸，样子显得癫狂异常。“我不惧化为骷髅白骨，可是我不甘心！我不怕深埋黄土，可是我不甘心！”此时的天落癫狂的样子好像完全不是他自己了，那对天怒吼的样子，就像身边的坟墓中的人借用天落的身体在质问苍天一般。那癫狂的神情，那一句一句泣血的不甘心，是不是连同天落在内都在质问苍天，你为何无眼！

　　心存大义，为何遭受苍天无情抹杀！一生救世，为何却落了个众叛亲离的下场！粉身碎骨，却为何也无法逆转天人共怒的结局！

　　我不甘心！若是心存大义为错，那那些为我战死之人何处魂息！我不甘心！若是一生救世为错，那身边之人鲜血染红之土地何时迎春！若是粉身碎骨也无力回天，那这片天地又还有谁来入！

　　天落慢慢的走在坟茔之中，看着一个个安静的黄土堆。看着那一个个歪斜的墓碑，看着墓碑旁边插着的唯一能够证明坟墓内的人曾经存在的证据。天落停在一个坟墓前，看着那歪斜的墓碑，轻轻的将其扶正，重新填土固定。看着墓碑上面那模糊的字迹——罪者后羿！赐分尸！

　　在那墓碑旁边，插着一根已经折成两端的木头，从它们的形状不难看出，曾经它们是一张完整的弓！只是此时的它们只是两截难看的丑陋木头，弓弦更加不知何处！天落看着那断裂的弓，想起了昔日自己在天庭天家找到的那断裂的丝线。

　　天落默默的替后羿之墓撒上三把黄土。看着周围无数的坟茔前的墓碑。

　　“罪者女娲！赐形神俱灭！”

　　墓碑前一块块开裂的石头。

　　“罪者伏羲！赐形神俱灭！”

　　墓碑前一块碎裂的八卦石印。

　　“罪者神农！赐形神俱灭！”

　　墓碑前一根断裂的木杖。

　　“罪者东皇太一！赐分尸！”

　　墓碑前一柄断裂的腐朽长刀。

　　“罪者李太白！赐腰斩！”

　　墓碑前一柄深埋黄土的断剑。

　　……

　　无数的墓碑，无数的罪者！无数的名字，无数的赐死！

　　天落停下脚步，没有在向前走去。因为他发现，他没有走下去的勇气。他不想在看到一个个名字前面那丑陋的罪者两字！不想看到昔日心存大义，一生救世之人最后的凄惨结局！

　　“好一个罪者之墓。”天落坐在黄土地上，没有再去看，没有再去走。就像一个迷路的孩子一样，躲在一个安静的角落等着大人将自己领出这片迷茫。可是，此时在天落的身边只有数不尽的坟墓。并且无一人能够将天落领出这片迷茫。

　　天落就这样坐在这里，不知过去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间，也许早已是三年五载。只知道此时的天落闭着双目，脸上看不出丝毫的表情。安静的就像那些墓中之人般。又不知过去了多久，只见天落就像一个将死之人般再也无力保持端坐的姿态，无力的跌倒在地上。静静的躺在黄土堆上，静等着黄土将其埋葬。

　　“孩子，起来。”模糊间，一个慈祥的声音响起。那声音飘渺不定，沧桑古远。

　　就在这声音响起之后，天落努力的慢慢睁开双眼。那漆黑的双眼内，曾经的深邃早已殆尽。甚至那属于生人的神采都将要完全的消失不见。努力的睁开双眼，好似在最后看一眼人间，再留恋一次凡间。就在天落睁开双眼，想要看清那声音到底是真实存在，还是自己的幻觉时。只见一个慈祥的中年人微笑的看着天落，看到天落睁开双眼。便点了点头，“孩子，地上凉，站起来。”

　　当天落看到那中年人后，忽然那无神采的双眼瞬间恢复了神采。只是那泪水再也难以忍住，滑落眼角跌落黄土之上。慢慢的抬起右手，想要抓到那眼前的中年人。“我以为又剩下我一个人了。”此时的天落才真正显示了他内心中不愿让人看到的脆弱和孤独。虽然每次即使是面对死亡都泰然处之，即使是面对至高存在也敢伸手阻拦。可是，其实在其内心，在所有人看不到的角落里。天落是独孤的，是害怕的，害怕又是自己一个人离开！

　　中年人伸手将天落拉起，“不要害怕，无需伤神。我们所有人全部一直都在你的身边。”就在中年人说话的时候，天落就看到四周不断的走来无数的人影。那些人影不断的走来，越来越多，每个人脸上都带着令人如沐春风的微笑。只是，天落看到的是，那些人全部都是从一个个黄土堆中走出的已死之人。

　　天落看了一眼周围的人，随后看向了身前的中年人。轻笑之后，单膝跪地对着那中年人恭敬的说道：“后者天落见过伏羲大神！”随后再次向着周围的人群，恭敬的一拜，“后者天落见过各位先人大神！”

　　“我们之间无需如此。”伏羲微笑的将天落扶起，看着天落说道。“我只是伏羲，并不是什么伏羲大神！”

　　“我们也不是什么大神，只是比你先来到此地之人罢了。”

　　“亦可以说是比你先死之人罢了。”

　　天落听着周围的人一声声或是依然高昂，或已经有些消沉之色的声音。他不知道此时应该去说什么，也许他有太多的话想要对这里的人说。但是，此时此地那语言是多么的无力和苍白。

　　片刻之后，天落还是打破了沉默。“后者天落该如何做？”

　　伏羲背负着双手，就像一个凡间之人般。看了一眼始终灰蒙蒙的天空，“你应该已经知道此地即是双墓之一的罪者之墓。而埋葬在此地的人，除了我等这些被称为罪者之人外，就是像你这样后来之人。这里的人一生都想要摆脱罪者之身，可是就像那墓碑始终压着那坟墓一样无法摆脱。”

　　听到伏羲的话，天落下意识的就想要抬手毁掉那些丑陋的墓碑。可是，他的手只是轻微的抬了抬，就停了下来。因为他发现，若是自己真的毁掉了那墓碑，也许这个世界上唯一能证明墓中为何人的证据都不存在了。那样，也许墓中之人就真的消失在了历史长河之中。

　　此时，天落才真正明白了为何这里到来了那么多人，却无一人去毁去那些墓碑。不是他们没有能力，而是他们不能，他们怕，怕失去最后一点念想。

　　伏羲看到了天落的举动，轻微一叹。而后对天落继续说道：“入墓容易，想要出去却难。”

　　“如何做？”天落问道。

　　伏羲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找到自己的墓。”

　　听到伏羲的话，天落心神一震。他听清了伏羲的话，却一时不解。

　　“找到，是就此安息还是破墓而出。就看你一念之间。”伏羲看着天落，轻声说道，“我们无法帮你，你只能靠你自己。”伏羲向后退了一步，停顿了一下之后还是说道：“我已经见过了太多悲凉，在这里的无穷岁月中，见过了太多的无能为力和旧颜新貌。我真的希望你能够出去，带着我们所有人的希望和念想出去！代我们所有人再去看一眼人间！”

　　天落看着伏羲，感受着伏羲话语中的诚恳和凄凉。尤其是周围所有人面孔上的那份希望。天落重重的点了点头，“我一定会出去！并且不是我代你们看一眼人间，而是你们亲自去看上一眼曾经生活，守护，为之战斗的人间天地！”说罢，天落闭上了双眼，安静的站在那里不言不动。

　　伏羲看着不言不动的天落，虽然点了点头，那是对天落话语的认定。但是那眼中还是有一丝悲伤，曾经有多少人说出和你一样的话语，可是这里的人却是越来越多。天落，不要再留下了……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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