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真的想要赌赌看
加农炮发射的实芯弹，破坏战列舰橡木甲板的时候，经常都不是直接打出一个圆窟窿来。
而是一个形状极其不规则的，布满锯齿的椭圆。
木材是有纹理的，顺着纹理方向上，被炮弹砸出来的断点，会有更多更长的锯齿状木纤维残留物，事实上携带了巨大冲量的实心铁丸，是将木板撞到变形之后，进而撕裂了木材的纹理结构。
所谓击穿，其实更像是撕破。
撕破的过程，在顺着纹理的方向上，呈现为扭断的特征。在横着的方向上，则呈现为脱落的模样。
拥有100层纹理的百年老树切割出来的木板，在某种意义上可以比喻为100层的千层饼。撕断很难，让层与层之间发生脱落，则很容易。
沈七现在已经知道：将两块五厘米厚的木板一横一竖地叠合成胶合板，抵御实芯弹侵沏力的效果，显然会是比一块十厘米厚的实心木板更强大。
两层板件之间的高粘合度高弹力胶材料，也能带来一定程度的柔韧性以及缓冲力加成效果。
如果沈七仅仅只是想要了解目前这个世界最好的胶合板工艺的话，他就应该去瑞典。宜家家私就是瑞典人搞出来的胶合板工艺之王牌。
沈七想要嵌在横竖两层橡木板之间的，不是胶，是玻璃砂，比最小号的玻璃球更细更小的玻璃砂。
被后世称为玻璃纤维的那个奇葩玩意儿，七爷相信眼前这个时代肯定不可以有。可以肯定的是，这年月的玻璃工匠把烧融的玻璃吹成非常小的玻璃珠子，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沈七并不是真正的穿越党，他本来是正儿八经的大清朝中国混混，也就是不知道怎么搞的，误入了一款未来游戏，在游戏中跟未来时代的基友们玩了半年，又在游戏环境内置的电子图书馆里偷窥了不少来自于未来的黑科技秘密。
所以他知道防弹玻璃、防弹头盔、防弹背心这回事儿，在某些方面知道的还相当详尽。然而，他并没有去过21世纪和22世纪的任何工厂。
同时，电子图书馆里很多资料，不知道为什么，错误百出。就连拿破仑崛起的时间，游戏里的设定跟沈七在现世所了解到的，都发生了足足五年的偏差。
所以，这种情况下，七爷只能多搞工业实践，用实践来分辨真伪。
1794年的加农炮，跟21世纪的阻击枪完全不可比，所以七爷设计的装甲，根本无须达到后世防弹玻璃那么高的强度。
七爷对防弹玻璃的理解是这样的：
这是复合材料的属性。
未来时代的防弹玻璃至少分三层，第一层越硬越好，无须考虑脆性问题。第二层是所谓的PVC高分子聚合物。第三次是树脂玻璃。
在单层材料的模式下，譬如铁板，就让一千多年来全世界的铁匠们头疼不已。铸铁越硬越脆，纯铁倒是不脆，却又不够硬。恰好完美的，就是钢。
钢的含碳量恰好在铸铁和纯铁之间，全世界无数铁匠明明早就懂了这个道理，偏偏就是练不出大块的钢来。
他们注定练不出。倘若炼得出来，世界将直接跳跃进入无畏舰时代。所以，那明显是不可能的事情，沈七决定不在这方面浪费力气。
古人对于钢的敬畏，以及对于神奇精钢奥秘的探索，不可谓不执着，莫邪干将夫妻为了炼剑甚至赔上其中之一的性命。他们先后尝试了若干催化剂，发现头发是很好的活性炭，对锻钢大有裨益。于是联想到鲜血也许比头发的效果会更好。那个黑暗年代的神剑冶炼和锻打，是要用上小孩子的性命和鲜血来祭炉的。不记得是干将还是莫邪还是公冶之又或韩夫人，最后是自己刺破心脏，喷出大量的鲜血来作还原剂。西元前数百年的铁匠大师们也真是相当拼命地执拗探索钢的奥义。
炼钢确实需要氧化还原剂，这东西就是精炼木炭就行，也就是所谓活性炭。人类的肉体或者鲜血，烧焦了之后的本质成分也就跟木炭粉差不太多。
1780年代的铁匠毕竟比奴隶时代的东方铁匠多了2000多年的积累，事实上1780年的斯坦福德铁匠大师，已经能够量产真正的钢。可惜！没用！
斯坦福德铁匠大师已经彻底明白了活性炭还原剂的原理，这东西可以适度降低铸铁的含碳量，又不至于降得太低。只要适度还原，就可以得到工具钢和高速钢。
然而斯坦福德铁匠大师无法让活性炭还原剂，均匀分布在钢铁结构之中，只能是不均匀的分布，在外围还原度更高，在深处根本接触不到。冶炼的结果就是浅表层真的是钢，里面依旧还是铸铁。这就是所谓的泡泡钢。虽然钢铁就是被英国人首先炼成了，然而并没有半点儿屁用。泡泡钢的实用价值还不如青铜和铸铁。
玻璃在这个柔韧与脆性的问题上，也存在类似的问题。
玻璃的硬度是极高的，除了金刚石没有什么可以划伤玻璃。所以后世偷东西的小毛贼划玻璃的时候，用的都是人造金刚石。玻璃获得高硬度的时候，同时获得了高脆性。
后世防弹玻璃的制造者，便用最脆最硬的玻璃来做表层，在第二层填充一些粘合度极强的所谓PV高分子材料就行。
这样一来，子弹很难一枪将玻璃打碎，只会打出无数多的冰裂纹。因为第二层的高分子材料牢牢黏住了一切。
第三层的树脂片，那又是个什么鬼？七爷不知道也不想知道。貌似不是他这个年月可以指望得上的。也就不去费神。
七爷指望得上的，首先是横竖两层复合木板。
其中，最关键的，七爷想把玻璃细粒纵横排列组成的“新材料”嵌入其中。这是一种世界文明史上并未出现过的“伪”新材料。
后世并不曾有过这种材料。
因为更早一点的人类想不到和做不到，想得到和做得到的时候，各种钢和合金横扫世界，当更有威力的武器可以击溃钢材和合金装甲之后，早已有了更好的新材料。
七爷面对的问题是他根本不知道树脂玻璃PVC聚酯塑料究竟是嘛玩意儿，虽然图书馆里的书上有图有真相，甚至连分子式都有，可是七爷完全无法正确理解。
他知道他此刻能够找到的松香琥珀树脂，并不是后世石油化工概念下的树脂类新材料。
不过，松脂结晶的粘合力和韧性，确实也不算盖的。确实很给力！后世之所以管那么奇怪的好东西叫做树脂玻璃，大概，意思就是说那东西跟树脂本身就很接近吧？所以松香其实也可以是未来树脂类新材料的先驱暂代物。
想把琥珀和松香简简单单夹在两层橡木板之间？显然是不行的。那玩意儿没凝固之前还是黏糊糊的，凝固之后随手一搓都会掉渣。两块木板之间夹上这个玩意儿，无法紧固，彼此间的滑动和摩擦，就把那些晶体磨成了粉末。
于是七爷就想到了把松香跟玻璃放在一起乱炖的办法。
七爷无法获得这个时代注定无法获得的PVC树脂新材料，七爷的玻璃一砸就碎，无法做到像后世防弹玻璃那样仅仅出现冰裂纹而不碎落。于是，七爷便想试一试，把玻璃当成主心骨，把松脂当成粘合材料，会怎么样。
这年月的玻璃匠已经可以把玻璃器皿弄得来好像微雕那么精细，烧融的玻璃可以像变魔术一样变成泡状、杯状、长颈花瓶状，以及哑铃状和其他各种匪夷所思的形状。
七爷没有跟真正的玻璃高手实践切磋过，他不知道玻璃小哑铃和玻璃小牙签，还能不能进一步细拉为更细更小的成品。玻璃丝细到一定程度之后，一定会断。在断掉之前，最细能够达到多细，只有激励这个时代最好的工匠，在最认真的模式下尽其全力去尝试过之后才知道。
这才是七爷跟荷兰人打赌的真相。
倘若能够获得足够细小的大量玻璃小球……
七爷是在阜成门外见识过大清兵勇身上穿的绵甲的，绵甲的韧性很好，对于穿透杀形成的阻滞效果相当明显，只可惜完全没有任何的硬度，单单一味的提供缓冲和阻滞，令其防御力永远无法臻于上乘。清国渣兵勇身上穿的直接就是绵甲，御林军身上穿的还是绵甲，不过，却是镶有大量铜钉的绵甲。
在战斗中飞来的敌方箭矢有几率撞上铜钉，直接就能在局部产生铜盔的防御效果，倘若没有撞准，那么，绵甲的效果也能凑合。
然而，密密掺入了细玻璃珠子的绵甲会怎么样呢？玻璃可以提供最大的硬度，比铜钉坚硬得多。一层倘若不够，只要玻璃珠子做得够细，可以多粘合几层。这样便柔中带刚。这是不是就意味着，原本稀稀落落的铜钉防御，被玻璃工艺给替代成了无限密集且不只一层的坚硬防御体系呢？比之于寻常的绵甲，新材料多出了无数坚硬得只有金刚石才能划破的坚固成分。
绵甲上的铜钉注定是稀疏的。
玻璃珠只要做得够细够小，理论上是可以全面布满整个防御面的。不但布满，而且是双层甚至三层的密布。松脂用来固定住无数玻璃珠，即便玻璃被砸碎，也不会发生位移。棉絮则用来结成完整的两尺长两尺宽的幅面。
这样的玻璃棉絮肯定是不能给士兵穿在身上的，可能会很重，在运动过程中松脂和玻璃珠也都会渐渐发生位移和下滑。
把这样荒唐的一堆“伪复合新材料”，固定在两层橡木板之间，用来对抗实芯弹，似乎？完全是可以的？
然而，加农炮发射的实芯弹击穿第一层橡木板之后，撞上中间层的“伪复合新材料”的瞬间，是会被无数极其坚硬的玻璃珠有效缓释掉弹丸自身的浸沏力呢？还是会触发所谓的二次碰撞让小玻璃珠变成霰弹，把我方人员揍得更惨呢？这就牵涉到一个材料力学和动力学的课题了。七爷是在书上看到过这两个名词。仅仅只是名词而已，对于其内容，绝对是无力偷窥。
于是，只能先做一套出来，实弹打靶。试试看效果如何再说！
荷兰玻璃工匠倘若知道了全部，做起来未必拼尽全力。也只有打赌的方式可以刺激他们，拿出最大的本事来试试看。
于是沈七很大方地让所有人全都看到了他的图纸。
然后说道，“我亲自做一份，荷兰工匠按图纸也做一份。然后让拉马克上校的炮手来打靶，让加农炮的力量来决定输赢。”
范斯腾少校若有所悟，“这东西的价值？真的比整个出岛全部的荷兰产业加在一起更大吗？”
沈七实话实说，“结果如何，我还真不知道。倘若知道了还跟你赌，那就是忽悠你。我刚才明明说过的，保证没骗你。我就是真的想要赌赌看。你忘记了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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