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散会
“现如今，星北集团不再满足于只是高端酒店、旅游度假村的单纯经营，而是考虑到游客从旅游的开端到终端中产生的一系列产品和服务的需求，势必要打造一条贯穿始终的完整产业链条”
台上的人侃侃而谈，台下的人无不以充满倾慕的眼神望着他。
李青颜撑着头，也望向台上，脑袋却在放空。
发表讲话的程之阳跟平时不太一样，语气虽然依旧淡漠清冷，却因为声线里自带的那一点点温柔的磁性，落入耳里，格外好听。
李青颜觉得自己原来已经完全看透了他，现在却不得不对自己的这个想法产生怀疑。
程之阳大多数时候的确生性凉薄，性格冷淡到可怕。
可有时候，他似乎也不是那么冷血。尤其照顾起人来，性子更是意想不到的温柔细腻。
他应该算是个善良的人吧。
李青颜在心里给台上的人下定义。
这样一想，李青颜发现在过去一年的时间里，在两个人极其偶尔的碰面中，
这个人确实是——说起话来极其刻薄不好听，但也称得上光明磊落，从没在背后给她使过绊子。
这也是她嫁进程家一年来，活得还算自由自在的主要原因。
耳边雷鸣般的掌声打乱李青颜的遐思，她机械地跟着一起拍起手来。
坐在旁边的，是昨天定稿会后交流过的短头发姑娘王玲玲，此刻她的手拍起来像不要钱似的，拍得地动山摇。搞得蜻蜓点水般拍手的李青颜都有些不好意思，不自觉加重手上的力度。
这年头，连鼓个掌都卷得这么厉害了。
程之阳的发言并不长，言简意赅，干脆明了。
他说完后，建筑设计部的总部长、还有下面合作办公室主任刘江平都发表了看法。
这些人李青颜在设计工作中都或多或少得接触过，只有最后一个秦方添她完全没见过。
秦方添看起来应该到了快退休的年龄了，虽然头发稀疏，但是身板还算硬朗，说话也够洪亮。
他是这家星北饭店的总经理，说的内容无非就是两点，一是对于旁边风情商业街开业后对酒店业绩的巨大拉动充满期盼；二是会全力保障好施工期间所有工作人员的衣食住行。
等他说完，开业庆典基本结束，无非就是现场的媒体记者再提提问。
大家都蓄势待发，镜头齐齐对向程之阳，无奈这位集团大佬压根不接受提问，于是提问环节也就草草收场。
李青颜觉得这一个多小时，自己屁股坐得都有些疼，幸好有个抱枕，是她最后的支撑。
看到旁边的人散得差不多了，李青颜也拄着拐仗站起来，准备走了。
旁边的王玲玲主动过来搀扶她，李青颜先是一愣，然后弯起唇角，眼睛像月牙，“谢谢啊。”
王玲玲被她灿烂又漂亮的笑容晃了下神，隔了两秒才道：“不用谢。”
一直坐在后排区域的老板周天强此刻也穿过人群，移到李青颜身边来。
“青颜啊，我真的太感动了，你这样都坚持来上班”周天强目光落在李青颜的拐杖上，夸张地捂住自己肥硕的胸口，说，“我要让同事们都来看看，让他们好好反思，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精神在支撑着你？”
还能什么支撑，钱呗。
你跟我一样穷，也能做到。
李青颜刚想到这儿，又听到周老板慷慨激昂的声音：
“这个月公司额外补助你三千元辛苦费！”
话音落下，李青颜的眼睛瞬间一亮。
她在脑海里确认了两遍自己确实没有听错，嘴巴立即笑得要咧到耳朵根，“周老板，看您说的，当然是我对公司的一片赤子之心在支撑着我。”
李青颜的语气愈加诚恳：“老板，其实有没有补助不重要，最关键的，就是您对我工作的认可，对我一片赤诚的认可啊。”
她看向周天强的眼睛，突然压低声音，“那三千块什么时候发？”
周天强：“回去就发。”
李青颜：“老板万岁！”
旁边的王玲玲：“”
发个三千块奖金而已，用得着这么浮夸么？
-
就着李青颜的步子，三个人走得很慢。
快走到主席台边，李青颜突然听到一阵娇滴滴的声音，那异常夸张的嗲声嗲气，让李青颜直接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程总，帮帮忙嘛，我看了好多关于这次‘风情商业街’的资料，有好多问题都想问你嘛。”
她本能性地抬头望去，看到一个姑娘拿着本子，挡在程之阳身前，手几乎都要贴到他的臂膀，身子还因为说话轻轻扭动。
那女孩儿看起来倒是长相不错，长发及腰，别在耳后，一身黑色修身连衣裙，侧脸皮肤白皙。
李青颜：“”
她莫名觉得这个人看起来有些眼熟。
连带着后知后觉，觉得她说话的语气和声音也有些熟悉。
林悠！
李青颜脑子里几乎在瞬间蹦出一个名字，毕竟她从小到大，只见过一个人这样说话。
而就是这样说话的一个人，是她上大学的时候，经常能听到的风云人物。
其实李青颜自己，在大学的时候就很出名，主要是因为她长得美，成绩好。
而林悠则不同，是因为各种话题出名：今天抢了哪个女生的富二代男友，明天混了别人的哪个研究课题
李青颜的目光冷了下来，她不喜欢林悠。
其实在学校里，学建筑的李青颜跟学新闻的林悠没什么交集，但是跟她跨系混住的好室友顾欢，却因为跟她是同学又经常分在一组，吃了不少被抢采访机会的亏。
李青颜抿了抿唇，本能地将目光投向程之阳。
男人这个角度也只能看到侧脸，表情看不分明，不过视线的方向，应该是对着林悠。
李青颜在心里给他翻了个白眼。
以前说话不一直挺冷漠挺高傲的嘛，怎么现在变哑巴了？
看你眼神都要粘到人家身上了，原来你喜欢这款？
如果李青颜看到此时程之阳的眼神就不会这样说了，冰冷的，厌恶的，还带着点疑惑。
就是这点疑惑让他多看了两眼林悠。
这是我们庆典请来的记者？怎么连正常说话都不会？
林悠被这眼神看得有点发怵，果然下一秒，程之阳动作很大地往后缩了缩手臂，声音比室内的空调还要寒冷：
“很多不理解，说明你专业能力不够，这些完全可以自主学习，请不要耽误双方时间。”
林悠似乎并不意外这样的结果，她控制好表情，用极其受伤又柔弱的表情看了程之阳一眼，刚准备开口说话——
程之阳走了。
转身跨步，行云流水。
林悠：“”
看到这一幕的李青颜忍不住在心里给程之阳鼓掌。
嗯，一视同仁的好小伙。
不愧是自己熟悉的那颗高岭之草。
李青颜勾了勾唇，正准备低头从旁边走过，眼前的女孩儿突然转身，目光与李青颜直接撞上。
林悠本来还在暗自嘟囔：“什么嘛，真是难搞。”
在看到李青颜的那一刻，她的眼神闪了闪。
不同于脸上刻意娇弱的妆容，她的眼神锋利中透着精明，绝不是声音里娇滴滴的感觉。
李青颜：“”
她想低头继续走，却已经来不及了。
“李青颜？”林悠几步走过来，毫不遮掩地上下打量着李青颜，“你现在在星北上班？”
李青颜还没回答，就又听到她问，“你现在怎么成这样了？”
李青颜没有听错，这话里满满的笑意，连最后上翘的尾音都充满着一种幸灾乐祸的情感。
明显到连王玲玲和周天强都听出来了，眉毛不经意皱起。
“来合作的。跌伤了。”李青颜回答得过于简洁，大家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发现她几个字把两个问题都答了。
“诶，对了，顾欢现在跟我是同事了，你们还联系么？上大学那会儿你们感情不错啊。”
林悠似乎早已把刚刚被拒绝的失意抛在脑后，在拄拐的李青颜面前，莫名优越感十足，“改天喊她一起，我们三个人聚一聚。”
聚你个头啊！
姐的时间不值钱么！
李青颜抬头敷衍地笑笑，“看时间吧，不一定有。”
没等林悠说话，她又说道：“我还有事，先走了。”
看着李青颜从身边过去，林悠突然冷笑一声。
拽什么拽。
大学时候被捧得那么高，现在还不是得拄着拐仗讨生活。
-
一直到了楼下，周天强才敢问，“那人是你仇家啊？”
虽然只听到两人寥寥几句对话，可周围的空气却分明都跟着紧张起来。
王玲玲也有相同疑惑，看着李青颜。
这个姐姐漂亮又温柔，和气又能干，自己从昨天定稿会上认识她，就打心眼里喜欢她。
直到今天才发现，还是朵带刺的玫瑰呢。
“不是，我哪有什么仇家。”李青颜被周天强的说辞搞得扑哧一笑，“她就是路人甲。”
李青颜正说着，王玲玲被别的同事叫去。
周天强也没立即走，嘱咐了一些她在这边工作的相关事宜。
外面天气很热，偶尔有风吹过，却并没有凉快的感觉。好在李青颜和周天强站在一颗郁郁葱葱的大树下面，太阳一点也晒不到他们。
不想让李青颜站太久，周天强讲得很快。
说得差不多的时候，周天强眼神忽然望向李青颜身后，神色激动起来，还鞠起了躬。
“程总好！秦经理好！”
李青颜跟着回头。
两人应该是才在身后站定，而程之阳对着自己的正后方。
头顶上的绿叶给程之阳的脸上投上一层阴影，阳光透过缝隙撒了些光点在他脸上，让他的五官看起来更为深邃。
李青颜依托着拐杖一点点转过身，程之阳还上手扶了一把。
秦方添和周天强在旁边默默盯着程之阳的动作，表情微妙，却都没有出声。
“秦叔，这两位是吉祥建筑设计公司的老板和设计师。”程之阳语气平静，“李设计师腿摔伤了，后面在这边的生活上会有诸多不便，麻烦您多费心了。”
哟吼。今天这人转性啦，说话这么有礼貌。
李青颜暗自想。
“您放心，这都是我应该做的。”秦方添答应得很爽快。
“后面你有任何需要，都可以联系秦叔帮你解决。”程之阳脸朝向李青颜，对着她说。
“哦，好的。”李青颜转头对秦方添笑笑，“谢谢秦经理。”
“哎哟，谢我干嘛，谢程总就行了。”
秦方添笑起来，心里面却对这女孩儿跟程总的关系直打鼓。
在星北这么多年，也没见程之阳跟哪个女孩儿多说一句话，还这么关心。
秦方添看向李青颜，又补充了句：“这个酒店全是程总的，他喊我们怎么做我们就怎么做。”
字里行间都是满满的求生欲，生怕抢了他们程总功劳。
李青颜笑笑，没说话。眼睛打量了下程之阳身后的雄伟大楼，就是刚刚在里面开会的那栋楼，倒真是觉得这个程之阳挺有钱的。
之前跟他接触甚少，没有什么他是星北集团总裁的实感。最多就是住得豪华点，车子多一点。
今天过来，白天里的星北饭店比昨天晚上看起来豪华多了，然后有人告诉你这酒店全是他的。
更关键的，这还是他众多产业里的极其微小的一个。
李青颜又联想到自己和他的婚姻，一点都没有占了大便宜、发了大财的那种上算感，而是困惑，实打实的困惑。
这么有钱了，结不结婚又有什么关系呢？
这家人为什么就这么想不开呢？
-
“喂，想什么呢？”周天强的手在李青颜的面前晃了晃。
“没想什么。”李青颜转头看向那两个人远去的背影，“他们走啦？”
“是啊，”周天强的表情有些莫名，“刚刚不是说了么，程总要赶到青禾度假村三区。那边马上要开业了，要去验收检查。”
“他还能干得动啊？”李青颜是真得很震惊。
没记错的话，昨天一夜，他们两个都折腾得没合眼吧。
“你以为人家像我们啊，干干歇歇。他这一去，至少干到今天晚上。”
“”
李青颜想，这程之阳该不会真是钢铁做的，不吃不喝不睡。
明明企业都已经一家独大，还非要把自己逼得像明天就要倒闭。
唉，李青颜重重吐了口气。
这家人不知道是不是想得开，反正这个人——是真的想不开。
“诶，对了，你知道程总为什么喊秦经理叫秦叔么？”周天强突然一脸神秘地问。
“不知道啊。”说到这个，李青颜也觉得好奇。
“你看看你，整天就知道忙设计，这么重要的战略信息都不知道。”周天强一副煞有介事的样子，“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周天强望了望四周，确定没有人，开始八卦起来：
“这个秦经理是星北最早的一批员工，跟程总的爷爷、爸爸一起打天下的。虽然星北是到了程总手上这几年才裂速发展，有了今天行业头部的规模，但人家秦经理好歹是老将，深得程家上下信任。”
“现在老了，他也不想折腾了，就想在自己当年拼起来的酒店里做个总经理，也是种情怀吧。”
“这家酒店是星北集团里开的第一家酒店，所以这么多产业里，只有它可以用星北两个字冠名。”
李青颜一脸恍然大悟。
虽然她不知道了解这些内情，怎么就能让他们百战百胜了，但还是对周天强消息搜集能力表示钦佩。
“老板，这么资深的消息，你都能挖掘到，真是用心啊。莫非你把程家所有的发家史都查了一遍？”
“那倒也不用。”周天强面色微微有些尴尬，“我是、刚刚才听、合作办公室刘主任说的。”
李青颜：“”
那你也就比我早知道了二十分钟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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