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明白
晚上吃饭的时候，人比中午少了程青晋和焦美兰。
不知道是因为遭受失恋的打击，还是傍晚跟李青颜打了一场嘴仗，程逸杰全程一反常态的沉默，一个字都没说。
面对全程专心吃饭的小孙子，章佩瑶实在有些不习惯，几次问他是不是不舒服，他都说没有。
章佩瑶又时不时问起李青颜，住这里有没有什么不习惯，有没有跟姐姐李青婉报过平安。
李青颜一一回答，最后还着重强调了自己对于这边院子的情感，“在草地上奔跑的时候，就感觉回到了小时候，我的眼泪都要掉下来。”
程之阳不动声色地看她一眼，没有说话。
他忽然发现，她的表情过于丰富，情感充沛到真真假假，他也根本分辨不清。
李青颜手机响起，是顾欢的语音电话。
她望了奶奶一眼，不太好意思在餐桌上接。
倒是奶奶催促她：“快接吧，有人找你呢。”
李青颜抱歉地笑了下，然后侧过身，按了通话键。
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喂？”
“颜颜！你猜我刚刚看到谁啦？”顾欢的声音很急切。
“谁？”李青颜一愣，本能问道。
“你们班长啊。”顾欢语速很快，迫不及待地告诉李青颜这个消息，“我去一个公司采访，正好碰到他，他在那儿实习。”
李青颜想了两秒，用很惊讶的语气确认道：“许悠远？”
也许是觉得太意外，李青颜的声音不自觉放大，感觉对面的奶奶和程逸杰都在看自己，李青颜抬起头，呐呐道：“不好意思，我出去接个电话。”
然后就起身，拿着手机离开了。
奶奶和程逸杰都没在意。
程逸杰准备继续夹菜时，看到对面的堂哥夹着一根带须的鱿鱼悬在半空，眼神游离，似乎在想什么。
他依稀记得，李青颜刚才突然大声说出一个人名时，堂哥的手几乎在同一瞬间顿住，然后就一直不动了。
“哥，你在干嘛？”程逸杰问。
程之阳掀起薄薄的眼皮，凉凉地睨了他一眼，“我在看鱿鱼。”
程逸杰被堂哥刚刚那一眼瞥得有些发怵，但还是抑制不住心中的好奇，“鱿鱼有什么好看的？”
程之阳的声音更冷了，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厌烦，“我看他的胳膊到底要伸多长。”
程逸杰：“？”
-
“许悠远看到你了么？”李青颜走到外面院子，才继续问。
“看到了啊。采访结束后，他还特意找我聊了会儿，一直在旁敲侧击问你现在这么样了。”
顾欢停了下，不自觉压低声音，“他还问我认不认识程之阳，知不知道他跟你什么关系？”
李青颜皱起眉头，似乎也没想到许悠远会问这么多。
“那你怎么讲？”
“我也不知道你要不要说，就含糊带过去，说自己没太跟你聊过这事。”
“下次要是再碰到，就跟他说我结婚好了。”李青颜似乎并不太在意，她想了下又说，“先不要说是程之阳，反正后面我跟他也要分开，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完了，听你这语气，就知道你们班长没戏了，你都直接要告诉他你结婚了。”顾欢啧啧叹道。
“不然呢？跟人家说我没结婚，要不要跟我在一起？”李青颜轻嗤。
“也不是不行。”
“算了吧。”李青颜用脚碾着自己在昏黄灯光下的影子，认真道：“我对他也没特殊的感情，不要耽误别人。”
“唉。”顾欢不知道说什么，只能叹气。
她想起什么，突然又道，“对了，我23日也要来新加坡，到时候咱们又可以见面了。”
“真的？”李青颜很惊喜。
“当然是真的，有个重要的商业精英峰会，我来采访。”顾欢说，“那个会你老公也要参加，而且是主角。”
“是么，没听说。”李青颜似乎也不在意。
“你对你老公怎么一点都不上心啊？”
“我们什么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
“欸，那现在有没有什么进展了？你们昨天是不是睡一张床了？”顾欢又开启了个话题，八卦之火熊熊燃烧。
“嗯。”李青颜不自在地应了声。
“我靠！”手机里传来顾欢的感慨声，李青颜把手机从耳边拿远了点。
“你们有没有啊？那什么？”顾欢的声音七拐八扭。
“没有。”李青颜斩钉截铁地否认。
“你们孤男寡女，都长得那么好看，”顾欢像错过了一个亿般，完全不敢相信，“呆在一个屋子里，竟然什么也没干？”
“也不是什么也没干”李青颜小声支吾。
脑海里蓦地浮现出昨天晚上，自己和他一起倒在地上，不由自主亲上了的画面。
隔了一天，那场景还是格外清晰。
不断升温的空气、迫不及待的吮吸、深及唇舌的纠缠
差一点擦枪走火。
李青颜的心似乎又回到那个时候，砰砰直跳。
明显感觉到脸在发烫，李青颜用力抓紧手机。
“喂，你在听么？到底干啥了？”
顾欢的话把李青颜拉回现实，她简单说了说昨天晚上的情形。
对于那个吻，李青颜说得很简略，就是不小心撞到后的意外。
然后两个人，又延续了几秒
顾欢一时没反应过来，默了好一会儿才消化这个事实。
“这人还真是挺奇怪的，你要说他保守吧，竟然跟你吻上了，还能若无其事。”顾欢煞有介事地分析起来，“你要说他随便吧，他一向最讨厌跟女人碰触，上次林悠拽了他两下，他当时就把外套全扔了。”
闻言，李青颜一顿，问道：“他不喜欢跟女人碰触？”
“对啊，这是业内公开的秘密啊。”顾欢不以为意，“一般女人都只敢远观，除了林悠不怕死，敢上手。”
李青颜蓦地就想起自己用手背无意去拍程之阳腹腔时，他那句“讲话就讲话，不要动手动脚。”
原来他不喜欢和女人碰触。
可他说这话时似乎并没有什么厌恶的情绪，也没有伸手去阻拦她。
她又想起，看手机屏保的那个下午，最后他把手摆在自己头上揉了揉，很亲昵，也很自然。
她还记得，自己当时惊讶地抬头看他，灿烂阳光下，他的笑容宠溺，眼睛亮晶晶。
一颗心被提在心尖，缩得很紧，又似乎蠢蠢欲动。
李青颜认真道：“欢欢，问你个事。”
顾欢被她严肃的语气搞得一下子紧张起来，背都不自觉挺直了，“你说。”
“男女两个人一般会在什么情况下接吻？”
“就是互相喜欢，然后情不自禁吧。”顾欢想了想，补充道，“当然也可能就单纯跟荷尔蒙有关系，一对不认识的男女在极其暧昧的环境下，也有可能就吻上了。”
“嗯，那我们应该属于后一种。”
李青颜说得平淡，似乎也没什么特殊之处。但身为她的多年闺蜜，顾欢还是敏锐捕捉到她话里隐藏的那抹失落。
“不是吧。”顾欢大惊失色，“你爱上他啦？”
李青颜也吓了一跳，“怎么会？”
顾欢没说话，她在等李青颜继续反驳，如果是以前，她一定会滔滔不绝：“我怎么会爱上他？你知道他多冷多绝情吗？我告诉你，我现在就是在跟他演戏，散伙了，我一辈子都不想再看到他”
诸如此类的。
然而现在，电话那头许久都没有声音。
就在顾欢忍不住要出声询问时，李青颜忽然不太确定道：“也有可能。”
顾欢太震惊了。
虽然自己嘴上偶尔调侃，但心里从没觉得李青颜会爱上程之阳。
两人风格完全不搭啊。
一个热情似火，一个冷酷像冰。
她不甘心地确认道：“你昨天晚上才到的新加坡，今天就爱上他了？这个大冰块给你灌的什么迷魂汤？”
“他不是大冰块。”李青颜认真反驳，“他只是看上去有些冷，其实是很善良很细心的一个人。”
她想起他总记得提醒她不要吃冰的，想起他会特地去给她的牛奶加热，想起他在程逸杰出言不逊时瞬间的维护。
或许更早的时候，她就发现了，只不过那时只是隐隐的感觉。
她腿伤时背她去医院的体贴；她脸颊刮伤时上药的温柔；还有周辉举刀时将自己护到身后的果断；以及被周爱兰讥讽时，他站出来反击的坚决
仿佛就在眼下这静默的分秒间，李青颜突然发现自己身边这个不爱言辞的男人，一直是极好的。
而自己，可能真的在不知不觉中，悄然爱上了他。
顾欢心情一万个震荡，自己才说了一句就这么维护上了，动心实锤啊。
想到自己一开始打电话时，还对她和许悠远抱有希望，真是年轻了。
她舔了舔唇，小心翼翼地问：“那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打算？
李青颜有些懵。
她也只比顾欢早一秒确认自己的心意，打算什么的根本还没来及想。
“去找他告白？”李青颜喃喃自语。
顾欢：“”
这个闺蜜，还真是速战速决。
“不行。”李青颜在下一秒否决，“得等回国以后再说，现在在奶奶眼皮底下演戏，我要是被他直接拒绝了，下面两人还怎么合作啊。”
“你真是敬业。”顾欢恨不得直接把大拇指竖到李青颜眼前，她想了想，又道：“其实他也不一定会拒绝吧。我觉得他应该也有点喜欢你。”
顾欢想起那天笑笑满月宴，程之阳对李青颜的维护。
整个人寒气凛凛，一副因为李青颜受委屈而睚眦必报的模样。
后来她又听李青颜说，两人晚上还去了大学外的美食街，吃了点麻辣烫。
她想了一个月，都没想出来，冷酷矜贵的程总吃麻辣烫是什么样子的。
“其实有时候我也有这种感觉。”李青颜说这话的时候有些不好意思。
她平时做事大大咧咧，并不代表她没有女孩子在感情上特有的敏感。
那些亲密的碰触，那些直直的目光，那些无微不至的关心都曾让她的心悸动过。
只是
李青颜拍拍自己的脑袋，像是要把自己拉回现实。
“不过那些应该都是为了演戏给奶奶看，假装出来的样子。”
随意的口气难掩淡淡的失落。
顾欢听着有些心疼，安慰道：“也不一定，假戏真做了也不是不可能，比如你。”
“他不太可能。”
那么冷静的一个人。
李青颜叹了口气，“但是我回去还是想和他坦白心意。如果没有回应，我也能早点抽身，不要越陷越深。”
脑海里不自觉又想起那个热吻，如果自己心里没有一点喜欢他，又怎么会纯粹被氛围蛊惑，而完全忘了拒绝？
那时那刻，心里是有些隐秘的欢喜和期待的，只是自己到此刻才看清。
顾欢在手机那头鼓励她：“加油！”
不愧是敢做敢当的李青颜。
明白了心意，就不再畏畏缩缩。
电话挂断了。
李青颜没有立即回去，她抬头望了眼沉沉的天空。
今天天气很好，黑色的夜幕上撒了好些星星，亮亮的，像眼睛。
一弯下弦月，挂在最高处，无声地撒下淡淡银光。
忽然，一阵风吹过，院子里的树叶沙沙作响。
李青颜的头发被吹到脸上，胡乱飞舞，她伸手捋到耳后。
也不知道在这儿站了多久。
似乎明白自己的心意后，便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程之阳，心里有意无意地在拖延着回去的时间。
她没有自己在电话里表现出的那么豪爽，也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有勇气。
第一次告白，哪怕不是马上，只是有了这个心思之后，她的内心也不受控地紧张起来。
很紧张很紧张。
又过了不知道多久。
直到身后响起一道熟悉的男人的声音：“你不回去么？”
这嗓音清冽又磁沉，在暗夜里的风中，撩拨着李青颜的心。
转头看到自己准备表白的对象，李青颜脸色慌张，匆忙应声：“正准备回去。”
眼神闪躲到不敢看他一眼。
-
程之阳在客厅里等了李青颜很久。
吃完饭，奶奶和程逸杰坐在沙发上又聊了两句。
因为程逸杰没什么兴致，奶奶也回屋看电视了。
程之阳一个人坐在沙发上，面色比窗外的茫茫夜色还要沉。
已经出去一个多小时了，李青颜还没回来。
她走时那句惊讶的问话不停在脑海里回放。
“许悠远？”
心脏像被这三个字来回碾压，一种无形的痛苦在胸腔弥漫。
他说不上自己现在是什么情绪，烦躁、气愤，还有种隐隐却沉重的恐惧。
他在害怕。
总觉得身边那个重要的人会因为这一通电话，自己就要抓不住了。
又过了好一会儿，阿姨来收拾桌子，问程之阳：“太太的饭还吃么？是收拾还是加热？”
烦闷终于到达顶峰。
程之阳站起身，淡淡道：“先不要收，待会儿问她。”
他出门去找她。
心里的恐惧也在这一刻到达顶峰。
她不会已经走了吧，彻底离开。
因为一个电话，因为一个人，突然就不想再接这场戏的烂摊子。
刚想到这儿，他就看到院子里，靠近小楼的这一侧，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昏暗的光里，影影绰绰。
他倏地就松了口气。
着实觉得自己实在是胡思乱想。
视线却一直黏在那个身影上。
女孩儿正抬眼望着天幕，不知道在想什么。
柔和精致的侧脸，睫毛长而弯翘。
她的表情看不清楚，但程之阳却能明显感觉到她此刻有无限心事。
看惯了她没心没肺的样子，程之阳觉得心情复杂，脚步停在原处，不愿上前打搅。
又过了好一会儿，女孩儿低下头，用脚在地上划着线条。
几经犹豫，程之阳最终还是上前几步，出声喊她回去。
女孩儿看到他的那一刻，一脸惊慌失措，眼神扑朔闪躲。
程之阳无声地打量她，面无表情，心却在痛。
光线晦暗，却仍能照出她脸上的潮红，眼中难掩的春意将女孩子家的心事全部显现出来。
所以，刚刚是在聊心上人吧？
想到临走时，她口里的“许悠远”三个字，程之阳只觉得心上像被人划了道口子，再抹上柠檬，又酸又涩，又疼又痛。
一种陌生的情绪快要将他整个人淹没。
——是嫉妒。
他忍住要把她拉入怀里的冲动，想开口叫她不要再想许悠远，却又没有任何立场。
人已经站在这儿陪你演戏，心你也要干涉自由么？
他苦涩地眨了眨眼，声音带着失落的喑哑，“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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