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漂亮粽子
“有剪刀吗?”
张启山把手搭在枪套上,静候对方的下一个举动。
一缕发丝荡下来,女孩子用手背把它揩到耳后,白生生的耳廓擦到了血污。巴掌大的脸上带着笑,让那刺目的红色看上去竟有一点惊心动魄的妖艳。
她靠墙坐着,正缝合自己的腹腔。
这场面过于诡异,张启山弄不清“她”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一时间有些迟疑。
她熟练地穿针引线,在末尾打了个漂亮的结,好像完全感觉不到痛楚。她需要一把剪刀来剪掉多余的线头,但她手里只有一根针。
张启山像是着了魔,他掏出随身携带的匕首走上前,这才发现那“线”是一根头发丝,而针则扭成了奇怪的弧度。
“女孩子”笑意更浓:“谢谢。”
张启山仍退回刚才的位置,把匕首倒握在手里,保持着戒备的姿势。“女孩子”的笑真诚而俏丽,他几乎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中了邪。
一个——美丽动人的……粽子?
女孩子穿好自己的衣服——到处都是弹孔和血污的白色衬衫,以及同样污损的军绿色外套——像是军队的制式,但张启山无法肯定。
这女孩子身上带着阴恻恻的风尘气,看人的眼神天真又锋利,直剌剌望到心底里,叫人不寒而栗。她的笑配合那一双美目,似乎有意无意地展示着妩媚,却又像是藏着毒辣后手的勾引。
张启山握紧了匕首,女孩子抬眼看了看,轻笑了下,便闭目不动了。
墓室里静了一会儿,脆生生的音色突兀地劈过来,张启山下意识抬手防备。
“我叫于曼丽,你呢?”
于曼丽眨了眨眼,见张启山一脸防备的模样,笑出声来:“我吓到你了?”
张启山找了块空地靠着墙壁坐下,匕首被他收回皮套里:“不,你很漂亮。”
笑容忽然凝固。
张启山看见一枝玫瑰凋谢得猝不及防,只剩下愕然的花萼和尴尬的针刺。
她不喜欢别人说她漂亮?
于曼丽把自己缩成一团,抱着膝盖抱着双臂,尖瘦的下巴搁在小臂上。
“有很多人这么说过,”她笑得凄惨而绝望,“他们都死了。”
张启山目不转睛。她一直在变,不知道该用什么来形容,也许眨眼的功夫就会错过很多。
她抬头望着张启山:“我不喜欢这样。人只有活着,才能见到他想见的人。”
她把头埋回去,再次蜷缩起身子,好像正经受刺骨的寒冷。
张启山忽然想起,来之前齐铁嘴给他算了一卦,说他此行必有桃花。当时在场的人都哄笑,谁也没当真。
他鬼使神差地走过去,脱下自己的皮衣披在她肩上。突然的触碰吓得她抖了一抖,她抬起头来看着他,张启山朝她勾了勾嘴角。
不对!
张启山一把拉起她,刚刚还看见她衣服上的血渍,这会儿什么都没了。
于曼丽完好无损地站在他面前,眼里还有惊慌:“你……你干什么?”
“你的伤呢?!”
于曼丽低头查看,伤口果然都不见了。她把手伸进衬衫里摸了摸,那里一片平滑,创口、疤痕、缝线……什么都没有。
她显然被自己吓到了,刚才缝合的伤口全都消失不见。
“这是怎么回事?”她后退着靠在石壁上,惊恐又防备地看向张启山:“你是什么人?”
张启山正要开口,墓门轰轰作响,外面传来副官和齐铁嘴的声音。
“哎哟喂,佛爷,可找着你了。你这……怎么还有个姑……”
齐铁嘴扶了扶眼镜,他没看花眼,确实是个姑娘,还是个漂亮的姑娘。齐铁嘴瞄了眼张启山的脸色,没敢把后边的话说出来。
副官催促他们离开,张启山听见身后叫他。
“等等,”三人回头,于曼丽举着张启山的皮衣:“还你。”
张启山接了衣服抓在手里:“于曼丽?”
于曼丽望着他,他向她伸出手:“跟我走。”
于曼丽错愕。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还能更糟吗?
“跟我走。”张启山重复着刚才的话,把手往前递了递。
她怯怯:“我能问你的名字吗?”
“张启山。”
她犹豫着伸出手,瓷白的四根手指搭在他手边上。
张启山握住,感觉不到一点温度。他抬眼对她笑,握紧那只手走出了墓门。
外面的阳光刺眼又虚无,于曼丽深吸一口气,便闻到了泥土的味道。张启山攥紧了她的手,好像攥着一截风筝线,若留不住就会飞走。
于曼丽抬头看他,他的轮廓在逆光里威严而坚定。
“他们为什么叫你佛爷?”
“因为啊……”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齐铁嘴没插进去话,讨了个没趣。于曼丽忍俊不禁,齐铁嘴朝她笑笑:“姑娘怎么称呼?”
“于曼丽。”
“哦,于小姐,在下齐铁嘴……”
“八爷。”
“于小姐知道在下?”
于曼丽晃了晃被攥着的那只手:“他刚才叫你八爷,我听见了。”
张启山低头看她,她迎着目光朝他笑。
于曼丽坐在车里,望着窗外的人来人往,忽然皱眉问:“这是哪儿?”
“长沙城。”张启山回答她。
“长沙城?!”他叫停了车,跳下去沿着街道一路跑。
张启山跟在后面,看她直跑到女子师范的校门口,愣在那里,满脸不可置信:“这不可能!谁把我带到这儿来的?我明明……”
她不会记错的,她吞下第三战区的密码本胶卷和明台告别,从城墙上跳下去,被76号的人开枪打死。
她刚醒来的时候,身上还有好几个窟窿,腹腔被剖开,胶卷不见了。
胶卷呢,任务完成了吗,明台怎么样了?
于曼丽乱着步子四处张望,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寻找什么。
张启山拉住她:“怎么了?”
于曼丽急切地抓住他的胳膊:“报纸,我需要一份报纸。”
他们走了很远才看见一个报童,于曼丽还没来得及展开报纸,已经看见了显眼的“塘沽协定”四个字。
她怕自己记错了,手指着去看报纸上的日期:民国二十二年六月一日。
张启山觉得于曼丽整个人都在变透明,他晃了晃眼,只是错觉。
“怎么了?”他握住她发抖的手,把苍白的手指裹进掌心。他用皮衣拥着她,看她失魂落魄地捏皱了报纸。
“这不可能……”
“什么不可能?”
民国二十二年,于曼丽还不叫于曼丽。
这怎么可能。
这是……回到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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