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22号周一,公社广播站的广播员播放通知。
生产一大队,正在采收辣椒的钟梨扶着腰起身,听到了广播里的播音员正翻着稿子严肃批评二大队。
“………识字数量在500字以下我们称之为文盲,扫盲运动这几年,一大队三大队四大队五大队六大队七大队八大队都给大家做出了榜样,各个村的文盲数量逐年减少。而人口数量最多的二大队,至今文盲数量为137人,经公社革委会干部商议,决定在二大队举办第三届扫盲班………”
头顶大队里的广播刺啦刺啦的响,钟梨勉强听清了公社播音员的话,总之就是要在二大队办一个扫盲班了。
又过了几分钟,段浔的名字出现在播音员的口中,播音员着重念了几个识字数量不超过二十个的年轻人,重点批评了几句,说他们是‘屡教不改!’
播音员旁边公社干部的批评声隐约通过话筒传来,钟梨听得直乐,这回段浔可算是‘出了名了’。
此时二大队的田地里,正在采收的段浔红了一张脸,今天这通知在各个大队的广播里响起,他这脸算是丢到家了。
这件事最觉得脸上无光的是二大队宁队长,气急败坏的他当天晚上就迅速成立了一个扫盲班,让二大队的知青过来教学,每天学习时间为晚上七点到九点。
“十天之后你们至少要给我学会一百个汉字,要不然老子扣你们的工分!”宁队长这回是动真格的了,就因为这事,这两天他被叫到公社挨了好一顿批,脸都要被骂绿了。
扫盲学习夜班第一天,段浔就和村里的知青闹了起来,被赶出教室罚站。
只见过几岁小孩子被罚站的,如今段浔一个20岁的大人被罚站,逗得村里的孩子们都来看他笑话。
这事很快传到了隔壁村,张寒拉着钟梨大晚上的出去看热闹。
月色下,面对着墙壁罚站的段浔拿着石子儿在泥土做成的墙壁上写写画画,再衬托着教室里一些成年男女们其乐融融学习的声音,显得他特别可怜。
张寒见到段浔罚站,在那哈哈大笑,钟梨白了张寒一眼,走过去站在段浔旁边,“你怎么被赶出来了?”
再转头一看,原来段浔在墙上画了一个王八,这个王八当然就是指教室里教学的小知青老师。
听到钟梨的询问,段浔两手插兜,不以为然,“那个小王八羔子水平不行,教不了我。”
里面教书的小知青是个15岁毕业的初中生,在20岁的段浔眼中就是个小王八羔子。
“说实话。”钟梨可不信他这话。
段浔轻咳一声,过了好一会儿才嘟囔道:“他侮辱我。”
“…………”这委屈的语气听得钟梨有些乐呵,一个20岁的青年被15岁的小知青老师给欺负?钟梨又觉得那个小知青不像是那样的人。
钟梨不解,“人家怎么侮辱你了?”
“上课第一分钟就把我叫了起来给大家做示范,说我这种就是文盲,左一个文盲右一个文盲,几分钟的时间说了我几十次文盲。”段浔愤愤不平,一向阳光开朗的青年如今像个怨夫似的朝钟梨抱怨。
那么多文盲,那小知青偏偏就把段浔一个人叫了上去做反面例子批评,所以把段浔惹怒了,气得段浔和他吵了起来,这不,人家立马把他赶出来罚站。
宁队长完全站在小老师那边,指着段浔鼻子骂他不尊师重道。
这件事上辈子也发生过,不过钟梨上辈子是跟着张寒过来看段浔笑话的,这辈子,钟梨安慰了他,“你没错,上课第一天就打击学生的老师不是好老师。别和他学习了,明天白天我教你,中午吃饭时间咱们在一大队的水闸见面学习。”
而钟梨前天让张寒买的字典,就是为了段浔准备的。
第二天,段浔如约而至,去了隔壁村学习。
“你的本子和笔呢?”钟梨看着他两手空空,有些不满,这不是学习的态度。
段浔想了想,从地上拿起一根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你看,在地上写就行了。”
纸笔多费钱啊,段浔舍不得。
“行吧,咱们今天首先就来学拼音,”钟梨拿出昨天晚上熬夜做出来的一个拼音表,“首先来看声母,bpmfdtn………”
每个声母背后,钟梨给画了个动物好让段浔更容易理解,比如‘p’字母后面她给画了个泼水的小人。
“泼?”段浔指着‘p’问道,“这不是读劈吗?劈柴的劈。”
??钟梨疑惑,“英文字母里可以这么读,可是中文和英文完全不同,谁告诉你读劈的?”
“是你啊,”段浔笑,“前年几个女知青嘲笑我不懂洋文诗,那时候你刚下乡,不仅没嘲笑我,还教了我学那首诗。”
紧接着,段浔有些臭显摆地背出了26个英文字母。
钟梨仔细想了想,好像还真有这回事,不过事情太久远了她也记不太清了。
“那些先别管,咱们汉字拼音里的读法不同,你老实学。”钟梨给他布置了任务,今天必须学会声母和韵母。
段浔也确实想扫盲,所以收起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样,盘腿坐在大石头上,认真学了起来。
冬日的暖阳下,段浔用树枝在地上写满了声母和韵母,一边写一边念,钟梨在旁边听着他的读音给他时不时地纠正。
段浔说话带着丝乡音,钟梨在纠正他乡音的道上费了很多心思。
路过的村民见了也去听了几下,觉得没意思,又离开了。
一大队村子就这么大,没多久就遇到了熟人,路过的何飞羽挑着担子路过,站在原地紧盯着认真教学的钟梨,眼神深邃犀利。
被人一直瞧着很容易就有感觉,钟梨抬起头来,看到了左前方紧盯着自己的何飞羽。
俩人四目相对了好一会儿,何飞羽自嘲地笑了笑,从他们身边路过走远。
“话说,你们两个怎么了?”段浔注意到了他们两个中间诡异的气氛,问道。还记得之前村里的人都说何飞羽运气好,要娶城里姑娘了,怎么突然就………
“不关你的事,好好学你的。”钟梨不想提起这事,这辈子她和何飞羽不会再有任何可能,她已经想开了,至于何飞羽能不能想开,和自己没有关系。
一直到下午三点,李队长把钟梨喊走,“小雪刚过,村里的牲畜要注意防寒保暖,地里的葱也要采收,不是没事可忙的,你这么闲就去帮着何飞羽采收去。”
李队长和隔壁宁队长一样,看不惯自家大队的女知青和其他村的男同志走得近,说什么肥水不流外人田。
好在今天的教学任务也完成了,钟梨不想和李队长起争执,便去了何飞羽那里帮着一起采收。
“为什么对他那么好?”田地里,沉默的何飞羽突然开口。
“有吗?”钟梨反问。不过是教他识字而已,怎么就叫做对他好了?
“你还是这样,口是心非得很,之前对我这样,现在对段浔也是这样。”何飞羽冷笑一声。
“我只是教他学字,仅此而已。”
上辈子钟梨跟着张寒等人去隔壁村看段浔在教室外罚站的笑话,虽然她没笑,可是她站在那里已经是错了。这辈子时光倒流,钟梨也带有一点补偿的心思。
只不过不管她怎么说,何飞羽也是不会相信的。他觉得钟梨是嫌弃自己穷了,对比自己住的草舍,段浔家好歹也有干净的砖房住。
对,一定是这样,是她嫌弃自己穷了,要不然何飞羽找不到其他的原因。
“你老看着我做什么?”钟梨皱眉,离他远了些,弯下腰采收着地里的菜。
何飞羽痛苦地闭上眼,没关系,他不会一直这么穷的,不会一直住草舍,总有一天,他也要做人上人吃饱穿暖。他要像城里人那样盖楼房,在村里盖高高的楼房,能从楼顶一眼看到隔壁村段浔那家小砖房,到那时候,他会让钟梨知道她选错了人。
“有病,眼睛干嘛总盯着我………”钟梨小声嘟囔,对何飞羽紧盯着自己的灼热视线感觉到了不自在。钟梨心中唉声叹气,真希望陈婉婉这辈子赶紧收了何飞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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