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VO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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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学前还有一场统考,考点有点超纲,但逢宋提前预习过高三的教学内容,这让她在考场上轻松便突出重围。
交卷后,东泓中学的老师站在讲台上,整理完手中的卷子,目光扫向下面,第一次点了逢宋:“第三排的左边第二个女生,转校生是吧。要开学了,你怎么还留着这么长的头发啊?”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射过来,无声但灼人。
逢宋扎着高马尾,乌发在后脑勺挽成一朵花。她与讲台上的教师对视,嘴角要笑不笑地扯了一下。
东泓的老师都这么直接的吗?还是说这里的人都这样?
逢宋只说:“开学前会剪的。”
“要是什么事情都留到最后一天去做,那跟轮到考试前一天再复习有什么区别?”
“这个事情可能不是我目前最先考虑的,但是我选择了要去做,就一定会去完成的。”
逢宋担心自己成为第一个顶撞老师的“坏学生”,吸了一口气,语气降下来:“您多虑了,我的事情我自己会安排的。谢谢您的关心,但我是不会让它影响到我开学的。”
那女老师没再揪着她不放,点了点下颌,一本正经地宣布考生可以离场了,抱着卷子,高跟鞋“哒哒”地响,消失在视野里。
这件事的后果,便是逢宋以另一种形式在这批学生中出名。
教室里的零星对峙,将她拎到众人眼前,活脱脱的靶子,走哪儿都是焦点。
再加上她美得有些妖艳。尤其是那双狐狸眼,瞳孔浑圆且明亮,卧蚕饱满,眼尾天生自带那一抹淡灰色的眼线,很难不引起人注意。
她正打着伞往校门走去,就被人叫住,还是本名。
“逢宋!”
“逢宋!”
“逢宋!”
一阵风起,树叶被吹得一片婆娑。日光过于猛烈,快要把人骨头尽数烤化,就连人说话的声音都变得软绵绵的。
逢宋停下来,在一众嘈杂中抬起头,往声源的方向看过去。
那人吹了一声口哨,打着圈儿揉着脑袋,三步化作一大步,几乎是跳到逢宋身边。乐呵招手,掏出手机打电话,报备逢宋的行踪。
逢宋从来没有来过平城,自然也摸不清楚眼前这人的真实身份。她冷静回视,看不出喜怒。等他打完电话,才问:“请问我们认识吗?”
那人惜时间跟惜命似的,一口气报完家门:“我是你高一下文理分科前的隔壁班班长王照啊。”
逢宋反应了两秒,有那么一点模糊印象,在王照期待的眼神中降了下颚,说:“我记得你,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王照忍不住笑起来,可不敢承认:“嫂子,我可不敢给自己加戏!卞哥要看见了指不定怎么收拾我。”
逢宋的心情急转直下,她从小到大被贴过许多附加标签,人已经变得麻木。但除了女儿、妹妹和学霸之外,从没有人把她屈居在别人的名号之下。
明明刚办完退学手续没多久,但逢宋已经想不起“卞哥”是谁了。
这些年,她身边的人来去匆匆,一朝一个样,记忆滚来滚去,把许多路人甲乙丙丁都湮没在风沙里了。
可以说,庄小周是她为数不多的从小闹到大的好友了。
话又扯回来,就连她本人也没想到,自己居然会活成一个“卞哥”的附属品,甚至觉得这个叫“王照”的人也太不把自己当回事了。
但一想到之前发生的一系列乱糟糟的事情,逢宋头很大,心中的浮躁难以名状:“我不属于任何人。”
王照露出的大白牙又缩了回去,包在嘴里,局促地抠着脑袋。
逢宋没真生气,只是不想被人乱扣帽子:“我不希望自己再重复第二遍。”
王照抬起眼飞快扫了一下四周,然后迅速换上一副恭恭敬敬的表情,小声说:“卞哥来了。”
如果说起初逢宋对这位“卞哥”的印象不太明朗,那么此刻,这个人便在她的脑海中有了清晰且立体的轮廓。
裴卞拾阶而下,走进树影斑驳的水泥路,碧草摇曳,旁边有猫儿跑过,美得像一幅动态的画。
他侧过头,侧脸线条柔和,头发烫过,在额前要掉不掉的,在眉骨下面乱飞,身上的肌肉恰到好处,皮肤紧致地贴着骨头。上身是一条浅蓝色的沙滩花衬衫,黑裤上还挂着银色链条,走起路来自带刺眼特效。
周围有女生僵滞在原地,远远地盯着他看,忍不住动心。
裴卞用食指压下墨镜,单眼皮微微眯着,挑了挑眉:“逢宋,别以为跑了,我就找不到你了。”
他的声音很好听,朗润,带着少年独特的干净。
逢宋盯着他,没说话,记忆一下就回来了。
这人在她过去的学校里因“扶正除恶”而名声大噪,他手底下不知道收拾过多少因裙带关系而做坏事的男生。
而她也清楚地知道,裴卞对自己不差。
甚至可以说,他有点偏心地在照顾她。
事实上,逢宋正是因为受不了别人揣着怪异的心情看她才要转学的。而她退学之后,裴卞便用拳头和势力替她报了仇。这件事闹到了校长那里,他被全校通报而不以为意。
庄小周给她讲过这件事情,说裴卞是怎样的神气,而那群疯狗一般的人是如何地跪地求饶。
但那时刚退学的她神色恹恹,只当是听个故事。
如今,裴卞为了她,选择在这里重新来过,逢宋也完全不知道。她根本没心思去猜测,裴卞为了谁,他的将来会是怎样的,她也都不关心。
总有一群人,出现就是为了擦肩而过的。而她转学前,也向那些仍旧相信她的人转达过感谢了。她以为,自己与过去,完全就止于这些字字句句里了。
然而,裴卞的出现,是个意外。
他单手插兜,走近,在快一米的距离时,听到逢宋叫出了他的名字,还是他熟悉的那副淡淡的语调。
“你来这里干什么?”逢宋问他。
裴卞耸耸肩,百无聊赖地转着手中的笔袋,抬手臂,故作淡定地压着她的肩窝,指节刮动她的脸,细眉入鬓:“找你啊。”
他过去无聊时的差遣就是在走廊外打闹,拳到肉,脚拆骨。
惹人注目时,再装作漫不经心地望向窗户留出的那一道宽缝,看她低头刷题;看她同人争辩答案;看她拽着镜子与同学偷玩口红。
精致而不可接近的存在,将距离感拉到顶峰。
逢宋挡开他的手臂,眼底终于有了那么一抹情绪的变化,瞪他一眼,拉开距离,没有温度地说:“我没心情跟你开玩笑。”
裴卞察觉到她浑身炸开的刺,眼神变得凌冽起来,摊手掌,指着王照,又看了一眼白墙绿树:“谁不想到好学校来?”
“随你,但你别打扰我。”逢宋看都不看他一眼,转身就走。后脑勺落下一缕发丝,在空中夸张地甩开,倒挺符合她这幅烈焰冲天的劲头。
裴卞无可奈何,开始有点怀疑人生:“王照,你说这姑娘怎么这么傲?”
“可你不正是喜欢她这样吗?”王照站到裴卞身边,裴卞个头很高,他抬眼看他,又收回目光,一路向前,直到那抹艳丽的身影缩成了一个点,“嫂子真好看。”
裴卞拍他脑袋:“以后别这么叫她。”
“为什么?”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裴卞没有理会,但脸上却是一副什么都了然于心的表情,仰起头看向天空,眉心凝成一座山。
“她不喜欢。”
·
逢宋的手机快没电了,到家她就立刻充上。
新加入的企鹅大群里信息不断,有很多是艾特她的。
光芒这东西,似乎是她与生俱来的。有时候,她不想承认都没办法。
但她猜测自己应该不会被分到最好的班里去,她做题的时候刻意控着分的。来之前她就提前打听好了,东泓中学里中等偏上的班级才符合最真实的她。
在这样大众皆天资平平的环境里,她与其他人可以站在同一起跑线,只靠后天努力。
逢景离开后,逢宋心中陌生的感觉冉冉而上。
她翻出教辅,指腹捂住单词,默念默写,半小时后才趿着拖鞋下楼。
路年做好了午饭,正热气腾腾地往外端,他脑袋上淌了一圈汗,把手机解锁,在给人回消息。
逢宋递纸给他,他抬头看了一眼,笑着接过。
两人捞开凳子坐下,久违的安静再度降临。
路年夹着菜,怕逢宋尴尬,主动挑起话茬来:“逢宋,我下午正好没事,你下午想要出去转转吗?”
逢宋对那夜发生的事情还留有阴影,她没多大意愿。想了想,自从她来了平城之后,就没见到过干爹干妈一次,几乎都是通过电话联系的。
“不用了。干爹干妈不回来吗?”
路年点头:“要回来的。只是他们的事情有很多,基本上与我们的作息岔开,所以难得见到。”
逢宋了然,正在回味他刚才说的话。
路年却两眼一弯,单手堵在唇边,嘴角泄出笑意,指缝间的筷子快要甩飞:“逢宋,你知道吗?你这刚一来就出名了。”
逢宋心中有不好的预感,女生的第六感一向很准的,结果还真让她给猜对了。
她问路年:“是我被点名的事情吗?”
“你今天在东泓里的英雄事迹传得遍地都是。”路年肩膀一挑,手肘搁到台面上来,撑着脸颊,“那老师在学生中的风评一直不太好,太死板,不让学生参加除大扫除外的其他活动,他们班怨声载道,早不爽很久了。”
逢宋嘴角一扯,还真是坏事传千里,醉了。
“不过,你得小心了,她的心眼比较小。如果她教你的话,你可能会成为她上课点名的常客。”路年挥了挥手,嘴角向下撇,溢出一丝不屑,几秒后,表情一百八十度大转弯,“逢宋,我把我余生的好运都送你,祝你好运!”
现在这样的年龄谈余生,太早,也太不成熟了。结局没落定,反而将自己画地为牢了。
逢宋看着路年这才十七八岁的少年模样,自然而然地把这无实质的空口承诺当做笑话,从耳里略过,就当它散在风里了。
“别,你还是把幸运留给自己吧。”
路年把筷子从掌心渡过来,笑了笑,后脚跟在地上打滚,摊开手,假把式地推东西:“都给你们好了,我又用不上。”
逢宋摇了摇头,想到便问:“你哥什么时候回来?”
“差不多就这几天吧,他最近都在朋友家住。毕竟快开学了,他也不会在外面继续荡…玩。”路年咬住舌头,画风转变之迅速,“你应该看不到他。东泓和西颂放学的时间不一样,你们学校好像还要上深晚。等你回来,他都睡了。”
逢宋了然,脑袋突然一片空白,看着他乌黑的瞳孔,问:“路年,你人生的信仰是什么?”
这是逢宋曾在日日夜夜里反复问自己的话。
路年一下子失了神,瞳孔落在远处的落地窗上,薄薄的日光像一条星河般铺开,他似乎永远都看不厌。
过了半晌,他的脸突然变得红润,压低嗓子说:“没什么吧。我听过一句话:‘人活着,本身就是一件值得热泪盈眶的事情’我爱的祖国热烈盛大,我爱的人平安健康,这样就已经很好了。我很容易满足的。”
逢宋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她脱口而出:“希望明天会更好吧!”
路年说:“我哥说过,命运都是鬼扯的,只要我们坚信明天会更好,那么就一定会好的。”
“你哥?你这么信任他?”
路年收回眼,顿顿道:“当然,我哥就是个天才,从小到大获奖无数,现在书房里还一堆他的奖状和奖杯…我收回刚才那句话啊,我的信仰,就是我哥。你要是看到我哥,可千万别被他迷住了啊!”
逢宋知道他在开玩笑,她一嗔一笑道:“那你想多了。”
“那逢宋,你喜欢什么样的男生啊?”
“没想过。”
“那你现在想想。”
逢宋手一抬,放下筷子,撑着下巴:“我觉得应该是有上进心、哪怕和世界碰撞得血淋漓也不服输的男生吧。”
“那和我哥很像诶!”
逢宋摇了摇头,没说话,将徘徊在喉咙的话咽下去。
大部分少女都会在思春期有一个心动的少年,像是一个既定的承诺,数百年不断,或甜蜜,或遗憾,但她不会。
动心的基础是信任,然而代价太高,她承受不来。
若是可以,她何尝不想做个普通自然的少女呢?想笑就笑,坦荡同人结交。然而现实给她重拳,她败得彻彻底底。
挚友?她只剩下了庄小周一个。
爱情?算了吧,她是一座孤岛,墓碑丛生,无人生还。
既然那群人这么爱给她贴标签,那她就一张张脸扇过去。要疼,大家一起疼。跋扈地吸着她的血,好啊,那就一起下地狱去吧。
不交好友,不要男人,只爱自己。
她要独美,酷毙那些瞎了眼的恶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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