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收服

这一早五更才睡，没过两个时辰，天光大亮，小院里便又是人来人往的忙碌声音。

        一听见外面有动静，喜鹊就忙着出去给尤烟烟熬药拿粥煮燕窝。

        尤二姐的大哭声断断续续传到尤烟烟耳中，尤烟烟现在竟然有些庆幸她伤得这么重了。不然她还得强撑“病体”，到尤老娘灵前哭到半死不活才算“知礼孝顺”。

        她在耐心等待柳湘莲忙得差不多，有时间来见她。

        堂屋门又被打开，鲍二家的带着喜梅和一个尤氏留下的丫头进来，将尤烟烟屋子里的艳色坐褥床帐枕被换成素色或套上麻布，再将两个暗红色的花瓶撤了收起来，三间屋子霎时黯淡不少。

        尤烟烟躺在床上，看喜鹊抖着手小心翼翼地给她解开衣裳，把她绣着芍药的单罗寝衣换下，换成一身素白的棉布寝衣。

        靠近颈子的最后一颗扣子系好，满屋的人都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鲍二家的和两个丫头又出去有事忙碌，喜鹊一个在屋里各处整理。

        看她收拾得差不多了，尤烟烟叫她：“喜鹊，你来。”

        喜鹊一怔：“姑娘叫我？”

        尤烟烟一看便知喜鹊猜到了什么，红着眼圈微微笑道：“你坐，我有几句话想问你。”

        喜鹊并不敢坐：“姑娘有话只管问，我一定什么都说。”

        尤三姐折磨贾珍贾蓉，摔金打银、推桌砸盘、剪绫罗绸缎的那段日子都是喜鹊在旁服侍。许是她“发疯”给喜鹊留下的印象太深，所以就算尤烟烟过来的这几天对她的态度格外和风细雨，她也丝毫不敢有所怠慢。

        这省了尤烟烟敲打喜鹊的事，却也给尤烟烟真正收服喜鹊带来了麻烦。

        尤烟烟搜索着尤三姐的记忆，回忆原书剧情，又对喜鹊一笑：“让你坐你就坐罢。看我这个样儿，还想让我请你么。”

        喜鹊不敢再犟，忙在脚踏上坐了，抬头问：“姑娘要说什么？”

        “你今年十四了，是不是？”尤烟烟明知故问。

        喜鹊忙回：“再过两个月正好十四。”

        “你还记得你的生日？”尤烟烟有些好奇。

        她开始详细发问，“你几岁被卖的？家里人还在？你家里是做什么的？到这里之前你和喜梅都在谁家？”

        若是从小被拐被卖的丫头，有的连家乡何处本名本姓都不记得，更别提生日了。

        喜鹊喜梅两个被贾琏买进来满打满算才两个多月，这两个月诸事不少，连尤二姐都未必知道这两个丫头的底细。尤三姐满心如何整治贾珍，又是等柳湘莲来了如何成亲过日子，更无心小丫头们。

        尤烟烟重点找了一回，没看见尤二姐询问小丫头们来历的记忆，心里……

        就尤二姐这点心计本事，连自己贴身服侍的人的底细都不问清楚，还想和王熙凤“以礼待她，她敢怎样”？

        喜鹊垂了头：“我家就在城外不远，因几年前水旱不定，收成不好，家里没饭吃，所以卖了我。我……”她抬头看了尤烟烟一眼，“我以前在桂花夏家……就是、就是皇商夏老爷家做粗使丫头……喜梅也是……”

        听到熟悉的人家，尤烟烟微怔。

        喜鹊把头深深的低了下去。

        尤烟烟仔细听着院子里的声音，确保目前没人靠近。

        她继续回忆原书，问：“你们既在皇商家里做丫头，怎么又被卖了？你是犯了什么事？”

        她故意放冷声音：“你是知道我的，有话只管实说，别叫我知道你撒谎。”

        喜鹊吓得从脚踏上爬下来，跪下磕头：“姑娘别生气，我、我说！是……是因为我们服侍得不好，惹了夏奶奶和姑娘生气……”

        十四岁的小姑娘身量还没长全，肩膀细瘦，跪在地上的模样别提多可怜了。

        尤烟烟再怎么也不是土生土长的古人，到底还做不来“主子”。

        她听喜鹊的声音，估量把小姑娘吓得差不多了，便道：“你别怕，起来，我不过问一问。你们来了两个月，服侍得怎么样我心里有数。这几日我起不来身，都是多亏了你照顾。”

        喜鹊嗫嚅着站起来：“都是奶奶和柳二爷吩咐的……”

        尤烟烟心中一叹，颇为吃力的抬起手，让喜鹊过来身边。

        她松松握住喜鹊的手：“我知道你是好孩子。夏家卖你出来，是她家的奶奶姑娘脾气大，眼里容不得一点儿不好，是不是？”

        喜鹊抬起头，想说话又不敢说。

        尤烟烟笑道：“是了，那是你从前的主子，你自然不好说人家不好。你也别怕，我虽然脾气不好，可你想想，我都是冲谁有脾气？可曾打骂过你们？”

        幸而丫头婆子们服侍得不好时，尤三姐都是痛骂贾珍贾琏贾蓉，没真对下人怎么样过。这让尤烟烟的话多了许多可信度。

        尤烟烟盯着喜鹊的神色，叹道：“其实我今儿问你这些并不为别的。老娘走了，大姐姐和柳相公商议定了，说话就让我出嫁。我这一过去，自然是得了好结果，可身边没一个贴心的人也不行。你翠屏彩屏姐姐大了，本来就要配人。况且老娘这一去，姐姐身边没有两个可靠的人，我放心不下。你虽然小，却一向稳重谨慎，事事妥帖，我想带你出阁，只怕你不愿意，还有牵挂，所以问你。”

        翠屏等尤家本有的丫头婆子服侍的时间久，比喜鹊更了解尤三姐，而尤烟烟并不打算一直用尤三姐的情绪应付人。

        时间长了，她到底是尤烟烟还是尤三姐？

        身体里换了一个人不可能毫无破绽，不算熟悉尤三姐过往的喜鹊是她的最优选择。

        她慢慢儿擦了眼泪，笑道：“你若愿意跟我去，我必不会亏待你。或是你想留在姐姐这里，也都随你。你还有什么顾虑，也可和我说，我替你想主意。还是说你想将来赎身回家去？”

        喜鹊的指尖轻轻摩擦着尤烟烟的手心。

        她又跪了下去。

        她开口，求的却不是未来给自己赎身：“姑娘，我……我想求姑娘，让喜梅也一起跟姑娘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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