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慢谋

晓翠堂原是贾探春会客起居之所，因临水傍岸，也常用于宁荣二府女眷饮宴相聚，因此建得高阔，虽比不得贾母上房，也是东西五间屋子明亮宽敞，装饰清雅大气。

        贾探春带尤烟烟将晓翠堂五间屋子都走过一遍，细问了她喜欢什么样的家具摆设，什么颜色花样的被褥枕帐，屋子想怎么布置，命人去开库取东西来，便带她回桐剪秋风坐了，看时辰说：“再有一刻钟就该午饭了，别处是去不成了。”

        尤烟烟笑道：“那只好请三妹妹下午再带我去各处了。”

        因才说起诗社的事，贾探春便将去岁诗社里大家写的诗文找出来，请嬿表姐看。

        果然不过半刻的功夫，便有贾母处的丫头来请去荣庆堂吃饭，贾探春便同尤烟烟从原路出了园子，回到荣庆堂。

        不知贾母和陈夫人这段时间说了什么，两人之间的气氛又恢复了和谐。

        林黛玉身子不适，上午来过了，中午便没来，余下李纨、薛宝钗等诸人都来了。贾母特命尤烟烟同她一处坐。

        午饭毕，王家的人送了尤烟烟的行李东西来，陈夫人便亲携了尤烟烟，由王夫人、李纨陪着，先到晓翠堂看过，又至桐剪秋风坐了。

        贾探春知机，便相请李纨、尤烟烟道：“那边家具摆设都送了来，堆着不好看，不如嬿姐姐同我一起去看着他们，早些布置完了，姐姐也好歇着。大嫂子也替我们掌掌眼罢。”

        尤烟烟和李纨从善如流地又同贾探春回至晓翠堂，陈夫人道：“三丫头真是个好的。”

        王夫人笑道：“有她在，这一年不知省了我多少心，连老太太都夸她不离口。”

        本来姑嫂之间关系就尴尬，轻不得重不得，近不得远不得，陈夫人对王夫人近年行事有再多不赞同，上午才说过她一回，这才过了半日，是怎么都不好再说了。

        是以她只轻轻道：“三丫头明春三月就及笄了，你有什么章程没有？等我这里办完盈盈的大事，也能腾出手来给三丫头找几家好的。”

        王夫人闻言叹道：“一则我们老爷不在家，明年才回来，二则她上头还有一个姐姐，不先完了二丫头的事，倒先定下她，看着不像。若说我去提，又恐大老爷大太太不自在。索性二丫头大两岁，大老爷那边明年也该打算起来了。”

        陈夫人道：“你只说迎春，三丫头上头不是还有宝玉？不是今儿过来，我还没注意，翻过年宝玉就十六了，怎么还在园子里和姊妹们厮混？珠儿在他这个岁数……”

        屋里一时没人说话，服侍的人也敛声屏气，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就是因为珠儿……我才不敢对宝玉严了。”王夫人低头忍住眼泪，“通共只剩了他一个，若再出什么事故，叫我靠哪个去？”

        陈夫人抿了一口茶，屏退众人，叹道：“你看我和你二哥，连个儿子的影儿都不见，不也到今儿了？既然就剩了他一个，你还不早些定了他的大事，他对林姑娘那样离不得，好歹有个萝卜吊着他，让他能安心读书进益。便是真有三长两短，能留下一儿半女，比如珠儿媳妇和兰哥儿，你也多个指望。总这么纵着他胡玩，到底……”

        想了一上午，又经这一劝，王夫人想通了不少，抹泪笑道：“嫂子说的何尝不是，等我们老爷一回来，我就和他商议这事。”

        陈夫人道：“你也别多嫌林姑娘身子不好了，她一个孤女，无依无靠的，终身全看你家里良心，今年又及了笄，大事一直不定，便是铁打的身子也好不到哪儿去。这几年我看她很好。你也别怪我说话难听，若不是她没了爹娘，宝玉上哪儿找这样好的媳妇去？正好借着定了亲事，把宝玉挪出来是正经。他们一年比一年大了，怎么经得住这样？你没见你们西府里名声成什么样了，嬿丫头是怎么到咱家来的？非要闹得人人不敢沾你家才好？”

        王夫人半晌叹道：“我们这里倒罢了，只是大老爷那边……连老太太都管不了，我做小婶子的……”

        陈夫人也知这是难为王夫人了，便道：“且别管别处，只把宝玉管好罢。还有兰哥儿也十一二了，再过一二年也挪出去的为好。把这些大事都完了，你再省心享福也不迟。”

        王夫人忙笑道：“嫂子这就错怪我了，我虽不知道琏儿办的这事，可也确实没闲过的。”

        陈夫人笑道：“好，是我说错了。凤丫头这次受的委屈不小，只怕几个月且好不了呢，还要劳你多辛苦。我把嬿丫头放在这儿了，你做姑姑的可别让她受委屈。”

        王夫人笑道：“谁敢给她委屈受？嫂子就放心罢。”

        说着，陈夫人忽然心生一计：“这事说来说去还是贾家对不住凤丫头，不如我趁势找个人家，先把你们二丫头聘嫁了，等你们老爷一回来，就办宝玉的事。”

        她问：“迎春是打小儿跟你过，看你比她太太都亲不是？”

        王夫人只说：“迎春确实是个安静孩子，我看是记恩的。”

        陈夫人便定了主意：“等我回家和你二哥慢谋，有了消息再告诉你。”

        王夫人笑道：“她真能得个好人家，也算我养她一场了。”

        只把贾迎春当小姑子婆家隔房的侄女，或是侄女婆家的小姑子的时候，陈夫人觉得她性子安静为人温柔，虽不大起眼，也太沉默了，却不失为一个不错的晚辈，让人省心。可现在想把她用起来，陈夫人便觉得她性子是不是太软弱了些？都长到十六岁了，还半点家事都不会管，是不是不太中用？

        看差不多到了该走的时辰了，陈夫人便简单提两句：“今年凤丫头管不了事，你把三丫头和珠儿媳妇提起来，又加一个宝钗，我知道你没别心，可叫别人看了，迎春分明是正经姑娘，怎么管事没她的份儿？左右有三个人了，再加一个能怎么，又让那边少些话，何乐而不为呢。”

        王夫人一想，确实是这个道理，答应了。

        令人把贾探春等叫回来，叮嘱尤烟烟几句话，陈夫人又到贾母处告辞，便启程回府。

        同李纨、尤烟烟送陈夫人至二门，贾探春又欲送王夫人回房。

        王夫人摆手道：“你们不够忙的，还送我闹这些虚文做什么。快去罢。”

        于是入了园中，李纨自回稻香村去，贾探春又带尤烟烟回了桐剪秋风。

        正是午睡之时，晓翠堂还没收拾好，贾母房内碧纱橱里大约好了，可贾母也歇了，下午还要各处拜访，贾探春便留尤烟烟在她卧房内午睡。

        庄嬷嬷忙带碧云喜鹊过来服侍。

        既是长居荣国府，尤烟烟是未出阁的姑娘，住在别人家里，自然不能丫头嬷嬷带十几个过来，倒似贾家没人似的。她只留庄嬷嬷一个嬷嬷，另外瑞云碧云喜鹊喜梅四个大丫头贴身服侍，余下粗使的丫头婆子只管用秋爽斋内的。

        四个大丫头里，瑞云碧云都原是陈夫人身边的，经过几年精心调理，样样来得，不输贾家的大丫头，而喜鹊喜梅虽没正经在大户人家服侍过，却胜在比别人贴心，更知尤烟烟的喜怒。

        因这四人各有所长，尤烟烟便将她们分作两班，喜鹊碧云一班，瑞云喜梅一班，如此她外头带来的人能和王家拨的人尽快相处融合，她使起人来也更顺心便宜。

        一个多月下来，喜鹊喜梅和庄嬷嬷瑞云碧云早熟了。尤烟烟不是能被人辖制的性子，庄嬷嬷老成，知道什么样的主子惹不得，瑞云一向安静，并不争风，碧云倒是心思多些，可她还比喜鹊小两个月，上面庄嬷嬷瑞云喜鹊哪个都能压她一头，她能被陈夫人拨来，自然聪明识趣，也不多事，喜鹊喜梅更是唯尤烟烟之命是从，如此都服尤烟烟的管，还有庄嬷嬷时时提点帮衬，尤烟烟目前对她的几个下属都还满意。

        午睡并不用预备什么，不过一两个守着的人，等起来服侍洗脸。庄嬷嬷留了喜鹊碧云，又往晓翠堂去和瑞云喜梅一起收拾姑娘的东西。

        贾探春卧房里的架子床不大不小，正够两个人睡。

        尤烟烟本以为和才认识半天的表妹在一床睡午觉会睡不着，可她躺在枕上听着贾探春也不自在的呼吸声回想这半日，竟然不知不觉睡熟了。

        侍书碧云请她们起床的时候她还恍惚，又觉得睡得极舒服安心，把疲惫都消去了。

        洗脸重上了妆饰，贾探春便请尤烟烟：“咱们先往潇湘馆看林姐姐？再出来往北不远是二姐姐的屋子，咱们这里往北是四妹妹的蓼风轩……”

        她话未说尽，门外忽有一阵笑声，绣菊忙进来回说：“姑娘，宝姑娘二姑娘四姑娘云姑娘琴姑娘还有邢姑娘两位李姑娘都来了！”

        尤烟烟便听似乎是史湘云的声音笑道：“三姐姐，我们来看嬿姐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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