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如今陛下为贼人蒙蔽,视群臣如犬马,视百姓如土芥,广敛天下之财供奉鬼神,取之尽锱铢,用之如泥沙,种种举动,去礼远众,离德荒国,臣五内俱焚,愿以死相谏。”
“一派胡言!”
“大人,这就是罪臣要说的了,还望大人如实上奏。”
“好好好!如实上奏!”
空耗了一日,一无所获。
姜凯气急了,他猛地起身一脚踢翻了椅子,气犹不顺,又一把从桌案上抽走案卷,把案卷抖地刷刷作响,指着顾钧说:“你给我等着罢,顾御史!你这辈子是休想出昭狱了!”
说着他又一把抄起鞭子,准备抽顾钧一顿解解气。
刚刚扬起鞭子,理刑千户突然急匆匆地进来,走到他身边附耳道:“大人快到大堂去吧,出大事了!李公公已经到了,正在等您。”
果然是大事,皇帝晏驾了。
那么皇帝死了,谁来继位?
这本不该是个问题,可是大行皇帝三子皆已亡故,有一皇孙尚在襁褓,并未立为太孙;有一同母弟,受封宣王,为大行皇帝所厌,就藩余杭后已多年未入京。
姜凯本以为来的“李公公”是乾清宫的总管太监李兴业,没想到来人却是慈宁宫的副总管李锦。
也对,如今对这天下局势最说的上话的,可不就是太后了。
一边是亲孙,一边是亲子,太后会作何选择呢?
姜凯有几分想要探听的意思,可惜与李锦实在不熟,不过点头之交,不敢贸然开口。
李锦,向来笑得像个弥勒佛似的,今日却挂了一张悲苦的脸子。
见北镇抚司众人齐至,他开口先长长地叹息道:“哎!大行皇帝这一去,咱们自是哀毁骨立,太后她老人家更是悲痛欲绝啊!我们这些做奴婢的看了,真是心如锥刺。”
说着,他抬袖沾了沾眼角,众人也连忙一并做出悲泣样子。
然而还没等姜凯他们挤出眼泪,李锦已然收拾好情绪,话锋一转开始传达太后懿旨:“眼下正是用人之际,太后说了,‘章伯宗、楚总宪乃社稷之臣,礼部、翰林院、都察院的诸臣工也皆是朝廷栋梁,若是他们没有什么大的错处,就先放出来吧。如今大事要紧,需要六部九卿共商国是。’”
“是是是。”众人连声答应。
大行皇帝一去,宫中的道士们眼看就要失势;新主未定北镇抚司诸人前路未卜,着实犯不着继续扣押一众朝臣。
见北镇抚司诸人皆唯唯诺诺却没有行动,李锦厉声催促道:“还不抓紧去办!”
众人忙惊醒一般冲去了昭狱。
进了轿子,李锦的脸上飞快地闪过一丝自得地笑。
慈宁宫的副总管太监,向来尊贵有余,权势不足,如今可算是尝到一点耀武扬威的滋味了。
顾钧等人立时便被放回了家,沐浴更衣,跨火盆去牢里的晦气。
第二日一早就有太监传召入宫。
顾钧离开后,大用收拾他换下来的衣服,文辅在一旁抱胸倚门而立:“公子今年二十四岁了吧?”
“嗯。”
“那就还有六年?”
“嗯。”
“最后是怎么个结果?我瞧如今这朝够乱的,难道是应在这个上面?”
“不知道。”
“真是奇怪,公子和大帝到底打了个什么赌?为什么要来凡间轮回这三十载?”
“不知道。”
“太奇怪了,”文辅自言自语道:“虽然六界太平无事,但也不至于闲到亲自来人间虚度这三十载的光阴。定然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
“怎么是虚度了,公子亲历了人间疾苦。”大禁忍不住反驳。
“怎么不是,你瞧瞧公子在凡间这些年,做得个好臣子,”司命一脸不屑的反驳,“归位之后有什么助益呢?”
众臣齐聚华盖殿,等待太后现身。
有了此番共患难,礼部、翰林院、都察院的人自然而然地就聚做了一堆,七嘴八舌地交换看法。
顾钧住得远,到得稍迟些,他环顾四周,觉得有些奇怪。——应召而来的,多是各部堂官,譬如礼部便只来了尚书和侍郎,都察院来得是左、右都御史和副都御史,翰林院来得是翰林学士。
在一片姹紫嫣红中,只有自己这一个青袍小官。
不过既来之,则安之,且看太后有何安排吧;毕竟如今京中庶务一应是慈宁宫说了算,规矩早就算不得什么了。
左都御史楚竞韬依旧是直来直往,见到顾钧便招呼他过来,开口问道:“子谅,宣王成年就藩后,未回过京师,也不知是怎样的品性?”
朝廷命官不能擅见藩王,但顾钧过余杭时,正赶上五月五,当地举办了盛大的龙舟会,宣王、王府长史司诸臣、当地官吏和顾钧一行京官共同观礼。他上报兰台的案卷里曾提过此事,没想到楚竞韬还记得。
“下官与宣王殿下仅有一面之缘,不敢妄言。不过下官听闻宣王世子素有令名。”
“你就直说吧!你来御史台也有段时日了,怎么还和当翰林时一样,说话弯弯绕绕,让人猜测弦外之音——”
“楚总宪,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在场的翰林学士林奇顿时有些不悦。
礼部尚书章可成连忙打圆场:“立德、宜之,打住打住,且听子谅还有什么说的。”
顾钧回忆了下余杭所见所闻,把心一横,开口道:“宣藩,望之不似人君。”
此言一出,众臣皆陷入了沉默。
华盖殿内,众臣正在为立储一事焦虑;慈宁宫中,召他们前来的太后也正在为此事烦心。一边是孙子,一边是儿子,手心手背都是肉。
她迟迟无法下定决心,因此一直没有动身去前朝。
“太后娘娘,如此大事,奴婢本不该插嘴,可是您想,先帝尚有血脉在世,宣王虽好,可与皇孙比起来,到底是小宗,差着一程子呢,天下人谁不认这个!”顶着总管太监刘保刀子似的眼神,副总管太监李锦开口劝道,“皇孙虽年幼,可娘娘您贤比刘后,又有诸位大臣在,必保山河无虞啊。”
李锦今天才刚在北镇抚司尝到了一点权力的甜头,想要把美梦做得长久些,因此极力撺掇太后立皇孙为嗣。
不立少主,难道去摆布年富力强的宣王?
然而太后听了这番话,并没有立时下定决心,还是习惯性地询问刘保:“刘大伴,你说呢?”
刘保自太后入宫便一直伴其左右,深得太后信赖;当年太后生下大行皇帝后,曾专门派他去照看,故而大行皇帝与太后都称他为大伴。
刘保将眼皮子一耷拉,恭谨地答道:“回娘娘,奴婢不知道。华盖殿里六部九卿都到齐了,他们皆是国朝股肱之臣,主子可以问他们。”
李锦闻言气得牙痒痒,恨刘保虽然是大行皇帝的大伴,竟然还明哲保身,不肯为皇孙出言。酝酿了一番,他正准备再开口。
“国赖长君——”突然,有人拖着长腔打破了僵局,“太后娘娘,请听贫道一言!”
来者正是前段时间众大臣口诛笔伐的西苑道士之首的西门真人。
他俗姓西门法号太虚子,因大行皇帝总是称他“真人”,故阖宫上下都称他西门真人。
如今皇帝驾崩,大臣们虽然摩拳擦掌地要清算这些道士,但是尚未来得及行动,况且这些大臣自己都还没来得及平反,仅仅是被放出了昭狱而已。
因此,虽然说西苑道士们已经失势,并且很有被问罪的风险,但目前依旧行动自如,供奉也照旧。
太虚子是孤身一人来的,他身着羽衣,衣袂飘飘,翩然而至,启唇说道:“太后娘娘,若拥立皇孙,主少国疑,恐大臣异心,百姓不信,变生肘腋,于国不利呀!”
“西门真人,可到底皇孙才是先皇的血脉,哀家怕将来九泉之下见到皇儿,无法向他交代啊!”太后虽然不喜这帮道士,但对他们厌恶的有限。她并不觉得大行皇帝是这些道士的丹药所害——道士们也曾进丹给她,她吃了感觉灵台清明,似乎很有些功效。
因此,而今她也愿意听太虚子一言。
太虚子胸有成竹地微微一笑,“先皇功德圆满,已是羽化登仙。昨日他托梦给贫道,说放心不下朝廷,又说‘宣王与朕同胞,乃太后之子,崇执谦退,宜承大统’”。”
说着说着,不知怎么他就贴到了太后身边,以羽扇半遮面,附到太后耳边低声说道:“况且,若是皇孙承嗣,宣王依旧困于藩国,不得相见呀!”
虽说太后年事已高,但这样耳鬓厮磨到底是不妥。
可是大总管刘保一时间也不知该不该开口训斥,一则这些道士是出家人,大行皇帝说了不要以俗礼拘束;二则他有些吃不准这西门真人的年纪——若要是看脸,似乎正青春,可一头华发似雪,又像是活了几百岁的样子。
眼见如意算盘要落空,副总管太监李锦已经急了,“真人,您这么说咱家自不敢质疑,可是无凭无据只怕前朝的大臣们不服!”
“谁说没有,”太虚子自袖中拿出一个锦盒,“陛下还梦授贫道传位诏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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