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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11章


今日华盖殿外的一串惊雷,令顾钧有些心绪不宁。

        回府后,他径直来到书房,随手翻开一本诗文评消磨时间。

        文辅端上来一盏正山小种,便退到了一旁,见顾钧久久没有动作,他忍不住地偷偷瞥了一眼顾钧。

        只见顾钧眉头紧锁、若有所思,虽然手里拿着书,但半天没有翻动一页,一直到茶香散尽,水都已经凉透了,才渐渐回过神来。

        “文辅,你信鬼神之说吗?”

        “啊?”听闻此言,文辅先是一愣,随后便是一副努力憋笑的样子,“哎!这可怎么说呢?”

        “算了。你去找大用过来。”见文辅这样表现,顾钧一时懒得同他讲话,比起过于活泼的文辅,他还是更信赖沉稳的大用。

        大用今日去杨府送节礼了,一回来便见文辅正笑眯眯地在二门处等自己,仿佛有什么喜事发生。

        “怎么了?这么喜笑颜开的。”

        “公子传你过去。”

        “好的。”大用闻言毫不迟疑,大踏步地向书房走去。

        “你知道吗?”文辅紧追了几步,语气中尤带着笑意,“公子今日问我信不信鬼神之说。”

        “这很好笑?”大用停了下来,扭头注视着文辅。

        “不是,只是公子这样,有点可爱。”

        国不可一日无君。

        加上太后不断催办,翌日迎立宣王的大臣和仪仗便火速齐备了。

        迎立队伍人员庞杂,大到礼部、宗人府的堂官如尚书章可成、宗人令朱举正,小到有司青袍如礼部司务厅司务董陆明,宗人府经历司经历王乐等都被选入列,甚至在太后的授意下连都察院都派出了顾钧、吴可等人去迎接新皇。

        迎立的队伍浩浩汤汤地出了宫门又出了城门,皇孙继位是彻底无望了。

        大行皇帝的淑妃,作为皇孙的亲奶奶,这几日一直翘首以盼。

        可惜盼来盼去,最终只盼得一腔愤懑。

        如今这愤懑终于压抑不住,渐渐烧成了一腔怒火。她借着这腔怒火,冲向了坤宁宫。

        “娘娘,虽说皇孙不是您的亲孙子,可到底是先皇的骨血,您也太不顾惜他的前程了!”淑妃贤良淑德了一辈子,此生第一次对着皇后出言不逊。

        皇后并不惊讶,她捻动着念珠,一脸麻木的神色:“我有什么办法呢?”

        皇后这一生,基本是被无视的一生。

        先皇沉迷修仙,一直无视她;太后总是在思念远在藩国的小儿子,常年无视皇帝,看她就更是虽有如无。

        皇后的地位似乎一直岌岌可危,可又奇迹般地熬过了这些年。——立都立了,没有废的必要,废后可是要大费周折的。

        况且对太后和皇帝而言,废了皇后再立别人似乎也没什么不同。

        所以虽然在太后和皇帝面前,皇后没得到应有的重视,但是在嫔妃面前她却一直是如山岳般屹立不倒的存在。

        皇后在宫禁中蹉跎半生、遗憾不少,但她基本都看得开,唯有一点格外锥心,那就是此生没有亲子。

        不过皇后依旧看得开。

        皇后么,母仪天下,天下人都是她的孩子。

        宫中嫔妃们有了孩子,她总是亲自抚养、视如己出。

        可惜那三个皇子最终一个又一个的让她白发人送黑发人,到头来只剩下一个皇孙,她最后的希望。

        此外,皇后膝下还有一个公主长大成人了,可是,皇后想,公主有什么用呢?

        可惜。

        真是可惜。

        可惜皇孙也可惜自己。

        面对淑妃的质问,华盖殿的一幕幕仿佛走马灯一般浮现在眼前。

        群臣毕至,太虚子竟还敢声称先皇梦授遗诏,要传位宣王;面对质疑,太后宫里的大太监,竟当庭呵斥左都御史。

        皇后想,真是奇景奇谈,真是令人恶心。

        她当时死命压抑自己,才面无表情地绷住了就在嘴边的嘲讽。

        如今淑妃又提起立储之事,皇后再度感到了愤懑,可是愤懑有什么用?

        她捻动手着中的念珠,再次将情绪压了下去。

        低头看了看跪在自己脚边哭泣的淑妃,皇后想事到如今你不是也只敢来我的坤宁宫撒泼,却不敢去质问慈宁宫么,那何必还要问我?

        淑妃哭哭啼啼地似乎又有话要想说,皇后长叹了一声:“难道我不想做太后,做太皇太后,反倒想做皇嫂?别说了,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还是抓紧收拾东西,准备移宫吧!”

        听闻顾钧随迎立队伍出京,太虚子突然一阵心慌,冥冥中有种局势脱离掌控的异样感。但他很快就宽慰自己:“不管是谁,想要继承皇帝位,便要到五坛祭拜,来奉天殿升座,我只需在此守株待兔即可。”

        队伍前部主要是礼部和宗人府的大小官吏,中间是驸马、仪宾等一众宗亲和几个开国勋贵的后裔,顾钧与吴可等算是队伍里的闲杂人等了,缀在队尾。

        顾钧与吴可早就相识。

        吴可资历颇深,做了多年监察御史,曾经外放过巡按御史,巡盐、巡农、巡茶更是巡了个遍。顾钧去南直隶前曾特地请教过吴可,这位吴可御史毫无私心、倾囊相授;后来二人又一同上疏、一同入狱,算是很有交情了。

        二人并骑而行。

        吴可道:“子谅啊,这一路暴土扬尘、山高水远的,咱们可真是遭罪。”

        顾钧宽慰道:“吴兄莫急,宝船就停在直沽码头,到津门上了船就好了。”

        吴可接着又道:“出京迎立藩王,真新鲜,国朝百年这是头一遭。竟然还要派咱们这些御史去,这是个什么说法呢?此举到底守不守礼、合不合规矩,礼部那边没给个说法?”

        他也不要人答,自己就找到理由了,“只怕礼部也没弄明白,他们火烧眉毛似得把队伍拉起来,哪里来得及细想。我猜啊,咱们就是凑数的。人多才好看么,显得尊重。况且总不能把阁老们都派去吧!一来一回要不知道要几个月,朝中大事谁来管?”

        不用顾钧搭腔,吴可自己就一句接着一句:“眼瞅着要入冬了,这趟差派的,真是活受罪!哎!果然应了我这劳碌命!对了子谅,你身宫为何呀?——我是磨蝎,这个不好,你晓得不,前朝的苏东坡、韩昌黎就是例子,一辈子又多辛苦,又多毁谤!你瞧我不也这样!”

        话说到了这里,吴可便开始絮絮叨叨地追忆往昔,讲自己是如何在个七品的职位上蹉跎至今的。

        不过顾钧一路听下来,觉得一直做监察御史,对吴可而言未偿不是一件幸事。

        因为几番接触下来,顾钧发现吴可此人有两大特点,一是好奇心旺盛、喜欢刨根问底;二是直言不讳、管不住自己的嘴。

        如此品格,与左都御史楚竞韬正相合。在他旗下做个风闻奏事、纠劾百官的监察御史刚刚好,若迁到别的职位上,只怕会误己误人。

        进入天津地界的时候,吴可终于追忆完往昔,讲到了近几年的事情。

        “近年来上奏的大事小情,陛下都不在意,”吴可的眉头皱了一路,这会儿更是要拧成一疙瘩,“之前巡盐、巡农报上去的折子都没有回音,不论写什么,一概无视。上次那妖道的事,虽然咱们受了冤、挨了打,但我还是高兴的,扔个石头还要听个响呢,好歹是有回音了,谁曾想这竟是陛下最后……”

        说到这里,吴可想起了当年登科时第一次面圣的情景。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

        那年他不过而立,皇帝也是壮年。

        他泥首于奉天殿的金砖之上,心中满是壮志。

        如今宦海蹉跎十几载,多少壮志也随大行皇帝一同入土了。

        吴可一时心酸,眼泪就流了下来,被北风一刮,脸蛋子生疼。

        顾钧递过去一方手帕,他连忙抓过来抹了一把脸,努力装作自然:“就是后悔不该撺掇章尚书,他那么大把年纪了,还被抓到昭狱受罪。哎!当时实在是怕陛下又不搭理咱们,想着多个德高望重老尚书,能多些分量。”

        顾钧点点头:“吴兄是一心为国。”

        为了掩饰刚才的失态,吴可言辞格外地洒脱了起来:“嗐,老顽固了,看我不顺眼的人也多,管他们呢!不过将来都察院还是要靠你们。尤其是你,顾子谅,年轻有为!听说在南直隶都成青天大老爷了,还押了个知府回来?也是不枉楚总宪费劲把你从翰林院要来。”

        既然提到了南直隶,顾钧就顺势讲起了困扰他许久的一起奇案,毕竟吴可经验丰富,或许会给他新的解答。

        吴可先是确认了下案情细节:“所以那席家是老爹先病故,而后是儿子席方平?你可查验了尸身,审问过他家亲友、邻居、涉案郎中,查看过那妇人屡次报官的案卷了?这里面涉及家产问题吗?”

        “是,他们的供词都差不多,案卷也对的上,至于家产,席方平家里本不富裕,没查到图财害命的迹象。”

        “那你纠结什么?”

        “尸身有异像,我亲眼所见,那席方平尸身像是新故之人,可他确实已死去多时。”

        “那老妇人告的谁?”

        “鬼差。”

        “鬼差?”

        “是。”

        “那你管的着么?那妇人怎么想的,难道让你用阳间的剑,斩阴间的官?”

        “可是……”

        “歇歇吧,别说你,皇帝都管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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