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 40 章
惠嫔在绘春殿小花园里开辟了一块菜地, 拒她说,种菜可以打发时间,也可以陶冶性情。
曲红昭搬了只板凳, 坐在地头, 啃着刚刚收获的新鲜小黄瓜, 对惠嫔的行为表达了充分的支持与认同。
正帮惠嫔翻地的孙修仪累得把手里的锄头一扔:“娘娘,我们累得半死,您倒好, 就坐在那里看着!”
曲红昭甚是无情地又咬了一口黄瓜, 发出清脆的声响, 又拿腔拿调地摆出了丽妃娘娘的谱:“快点翻地, 本宫要吃菘菜,限你两月之内给本宫种出来。”
孙修仪欲哭无泪:“娘娘!”
“不种菜就和我一起跑步吧, ”曲红昭冷酷地看着她,“你身体虚成这样,需要锻炼。”
孙修仪抹了把脸,那张十分妩媚娇美的面孔上, 被抹了一道黑乎乎的指印:“嫔妾可以种地,但是您能不能不要坐在一旁边吃边喝地看着我们辛苦劳作?”
“你快点翻完那块地, 就可以过来和我一起吃吃喝喝了。”曲红昭低头喝了一口冰雪甘草汤, 这是惠嫔特地准备的, 用甘草加糖熬制, 熬好后又加了冰块,制作简单, 但味道甘甜爽口,又能清热解暑。
孙修仪含泪望了望她,企图用自己楚楚可怜的外表勾起她的怜惜之意。但曲红昭在后宫中, 被众美环绕了许久,终于锻炼出一些抵抗力,此时丝毫不为所动:“若不是你服用玉容散把身子弄亏了,原也不必闹到这个地步。”
提到玉容散,孙修仪心虚地低下头,老老实实继续翻地。
曲红昭在一旁挑剔道:“你的手法看起来不太对。”
孙修仪强自忍耐:“我不信您连如何种地都懂。”
“我是不懂,”曲红昭承认,“但是你的手法看起来和惠嫔不太一样啊。”
孙修仪终于忍无可忍:“不干活的人不要挑剔太多!”
其他女子正分布在园子各个角落,远远地听到她咆哮,都惊诧地看了过来。
孙修仪以前是多娇柔的一个姑娘啊,说话的时候都是柔声媚语的,自从结识丽妃以后,脾气似乎是越来越大了。
沈良媛在远处,拭了拭汗珠,微微一笑,后宫的姑娘们,确实是变得鲜活了许多。
曲红昭把人惹怒了,哄人却也哄得很熟练,用汤匙舀了冰雪甘草汤凑过去喂了几口,孙修仪的小脾气便委委屈屈地平息下来。
后宫众妃嫔中,就算出身差些的,那也是小官家的女孩儿,除了爱好此道的惠嫔,其他人哪里做过这个?
一上午的劳作后,众人纷纷瘫在绘春殿的软榻上一动不动。
与之构成鲜明对比的,正是活蹦乱跳、精神奕奕的曲红昭,孙修仪含恨磨了磨牙。
眼看快到晌午,惠嫔为感激她们来帮忙,亲自下厨做了几道菜。
大家是真的饿了,连众人中一向饭量最小的孙修仪,都风卷残云般用了两碗饭。
“效果不错,”曲红昭琢磨道,“改天可以叫淑妃过来一起试试。”
孙修仪巴不得她快点去祸害淑妃,嘴上却问道:“太后娘娘能同意吗?”
“号召后妃们一起种地,这是好事啊,传出去本宫没准还能落个勤俭的美名呢,太后娘娘想必不会阻止。”
孙修仪幽怨地看着她:“活儿是我们做的,为什么美名是您的?”
“是啊,我真无耻。”
“……”玩笑归玩笑,孙修仪其实也清楚丽妃这是存着让她强健身体的心思,自不会真的生气。
用了午膳后,众人便各自回住所去沐浴修整。
到了晚上,曲红昭又邀大家一起泛舟湖上。
不打牌也有不打牌的玩法,仗着太后娘娘下毒刚被发现,势必要收敛一段时日,曲红昭开始造作。
御花园南侧,有一个很大的湖,这个季节,湖中铺满了荷叶,还有荷花开放,暖风一吹,送来香风阵阵,令人心旷神怡。
曲红昭十分应景地带了荷花酒,这酒其实算是一种烈酒,只是宫内酿的偏清淡些。
几个女孩子,分了三条小舟。
有人兴致勃勃地主动请缨要划船,曲红昭乐得清闲,枕着双臂半躺在舟中,望着夜空中繁星点点,任由她们把船划得团团乱转。
时光宁静而悠然,耳畔响着姑娘们的欢声笑语,曲红昭还没饮酒,便觉得自己有些醉了。
她望了望水面:“可惜这个季节,莲藕还没成熟。”
惠嫔便笑着接话:“再等上三四个月就熟了,到时候我们来采摘,嫔妾会用莲藕做很多菜式,桂花糖藕、藕丝荷粉、花香藕、糯米莲藕丸子,到时候都做给娘娘尝尝。”
“好啊。”曲红昭摸了摸她的小圆脸,只可惜,到时候,自己大概已经不在宫里了。
相处这段时间下来,姑娘们早就不怕丽妃娘娘了,这个时候笑闹间,还敢怂恿她唱一首小调。
曲红昭略作思索,开嗓给众人唱了一支《醉太平》,这是她在边关听来的,是何人填词早已不可考。
唱曲不是曲红昭的强项,她唱的勉强算是在调上,好在词曲都不是京中流行的腔调,让众人听了个新鲜。
“娘娘,这曲子是讲什么的?”待她收声后,赵婉仪好奇问道。
却是沈良媛回答了她:“似乎是讲前朝那位姓木的女将军的。”
沈良媛出身将军府,耳濡目染,对史书上这些女将都有几分了解。
“没错。”曲红昭点头。
女孩子们似乎对女将军有无限的好奇,一提起来,便叽叽喳喳地问出了很多问题。
人们大抵都是如此,会对自己没法拥有的生活满怀好奇。
曲红昭也被迫回答了一些关于“长姐”的问题,时刻注意着不要自我吹嘘,又不想谦虚太过,十分为难。
直到有人问出来:“那这位木将军后来如何了呢?她有如愿做成一军主帅吗?”
仍是沈良媛作答的:“没有,她班师回朝后,当时的皇帝要重赏她,便要封她为妃,木将军宁死不从。”
赵婉仪瞪大了眼:“为什么?”
“大概她觉得,这是一种折辱,”沈良媛解释,“就像是翱翔在天边的雄鹰,一朝被折断翅膀,关入方寸之地,也会活不下去。”
赵婉仪似懂非懂地叹气:“也对,她想要做的,是一军主帅,不是一宫主位啊。”
孙修仪问:“那……后来呢?”
“后来啊,皇帝怕将士们心冷,自然也不敢逼死刚刚立了战功的功臣,便没有坚持,放她回了故乡。但以死拒妃的事传出去后,自是无人敢去求娶她,”沈良媛清冷的声音响起在月光下,将这位木将军的生平总结成短短几句话,“她终老于故乡,无夫无子。”
小舟上一片静默,显然大家都没想到小曲里威风凛凛的女将军,最终竟落得这样一个平淡的结局。
不知为何,心中都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怅然。
仿佛听了一个开头精彩绝伦的故事,正期待着故事的主角大展宏图,继续做出一番大事业,却被告知主角的志向已被中途腰斩,结局也如此平淡无奇、泯然众人,令人心下若有所失。
握着船桨的李美人已经逐渐掌握了划船的技巧,小舟顺着舟岸前行,划开水波。
有人注意到曲红昭沉默了好一会儿,便好奇去问她在想什么。
曲红昭毫不吝于表达自己的看法:“我在想,这个皇帝简直脑壳有包,居然觉得封妃是一种赏赐。”
姑娘们笑了起来:“那女将军该如何赏赐?”
“男将军怎么赏,女将军就该怎么赏,银子、官职、爵位、封地,哪一样不比封妃来得实在?”
沈良媛垂眸:“娘娘说得是。”
曲红昭斟了杯酒,向着南边举杯敬了敬——木将军曾驻守南疆。
“我很钦佩她。”
人与人的选择总是有所不同。
这样的傲骨,她可能没有,但她十分敬佩有这份风骨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waying、居一橘 10瓶;看世界青烟过 5瓶;沉思的温啊 3瓶!
本章“以死拒妃”的典故,化用自花木兰的诸多传说中的其中一种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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