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第 100 章
县衙大堂上, 散发着一阵血腥气。
那身首异处的男子还保持着双眼圆睁的姿态,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因为这种事丢了性命。
牛县令哭丧着脸命衙役收拾血迹,自己则叹道:“徐夫人若知道了这个消息, 还不知会如何忧愁恐惧呢。”
曲红昭奇怪地看着他:“徐姑娘亲口对我说过要离开这个男人, 又如何会为他的死而忧愁?”
牛县令心下觉得曲红昭太年轻, 还不能理解嫁了人的女子这种复杂的心思,也认为自己有必要劝谏一二, 以免她将来遇到这种事时仍然这般毛躁, 于是语重心长道:“曲将军, 徐夫人嘴上说想离开,可她已经有了孩子,还能去哪儿呢?”
“我们会寻找她的家人, 帮她与亲人团聚。”
“这是自然, ”牛县令点头,“只是和家人团聚后,再领着相公过了明路,让他补上聘礼, 不是比打打杀杀更好?徐家父母丢了个女儿, 却找回了女儿女婿和外孙一家,岂不妙哉?”
“……我很怀疑徐家父母是否也会觉得此事妙哉。”
“下官相信徐夫人只是暂时被仇恨蒙蔽了双眼, 心里却未尝不依赖这个男人, 这毕竟是她的丈夫, 两人一起过了一年多的日子, 哪会一丁点感情都没有呢?待她发现相公已死,定然伤心欲绝。”
一旁的卫琅对他竖了竖拇指:“牛大人真知灼见,简直振聋发聩,怕是连聋子听了都要佩服得五体投地。”
牛县令听出他语气里的讽刺, 脸色沉了沉。
卫琅又道:“徐姑娘就在县衙,何不请她过来问问她的意思,免得牛大人在这里凭空臆测,信口雌黄。”
“黄口小儿,你懂得甚么?”牛县令怒而拂袖,“本官这就派人去请徐夫人过来!”
片刻后,挺着大肚子的徐杏霜走了进来,楚曼儿挺担忧地在一旁搀扶她。
看到地上的头颅,徐杏霜双眼盈盈泛起泪光。
“徐夫人莫要太过伤怀了,毕竟你肚子里还有孩子。”牛县令装模作样地劝慰一句,有些得意地瞄了一眼卫琅,他到底还有些理智,没敢得意地去瞄曲红昭。
卫琅回了他一个白眼。
“谢大人关怀,”徐杏霜施了一礼,“民女并不伤怀,只是看到此人的尸首,心情有些激动罢了。欺压我这么久的恶霸终于伏法,实在是大快人心。”
“……”
“谢牛大人为民女做主,斩了这恶人。”徐杏霜挺着肚子艰难下拜。
牛县令的表情实在是非常尴尬,他干笑着没敢受徐杏霜这一礼,让她起身后,又挣扎着道:“你相公的尸首便由你领回去处置吧。”
徐杏霜想了想,摇头道:“不了,若由我处置,怕是要把他丢去乱葬岗喂野狗,倒是平白脏了我的手,就由县衙处置了吧。”
“……”牛县令的表情,让在场众衙役都忍不住替他尴尬起来。
徐杏霜又补充道:“也请大人不要称民女为徐夫人了,我不是任何人的夫人。”
“……”
曲红昭笑着拍了拍牛县令的肩:“牛大人,你该带衙役们去给狱中那些人打板子了。”
“是,是……”牛县令抹着冷汗,“还请将军恕下官妄言。”
“没事,”曲红昭安慰他,“还好你的看法并不重要,反正人我已经砍了。”
和被曲红昭安慰过的很多人一样,牛县令脸色愈发难看,借着要去打板子,迅速溜掉了。
“我跟去看看。”卫琅开口。
曲红昭点头:“好。”
她看向徐杏霜:“徐姑娘今后有何打算?”
“大概是把孩子生下来,慢慢试着寻找家人吧,我什么都忘了,甚至不知从何找起。”
楚曼儿迟疑着问:“姑娘不会对这个孩子心存芥蒂吗?”
徐杏霜想了想:“我相信人之初性本善,孩子长大如何,端看如何教养。我既生下他,就会好生教养他,绝不让他步那个男人的后尘。”
———
此间诸事暂告一段落,曲红昭带着徐杏霜等人准备回边城。
离开问平县时,由于队伍中有很多不方便骑马的人,他们雇了几辆马车,走出一段距离后,曲红昭敏锐地注意到队伍里多出一个人。
她掀开帘子,看着马车里那个年约十二、三岁的女孩子,这女孩儿十分陌生,倒是细看下眉眼和牛县令有两分相像,曲红昭扶额道:“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楚曼儿看起来很心虚:“那牛县令那么讨厌,我就把他的女儿骗出来,让他尝尝女儿被拐的滋味嘛。”
那女孩子正坐在马车里,咬着楚曼儿给她的点心,全然没有察觉到这个姐姐的险恶心思。
看着曲红昭的神色,楚曼儿连忙补充:“我不是真的要拐她,我就是带她出来吓吓牛县令,打算明天就把人送回去的。”
曲红昭揉了揉眉心:“立刻把人送回去,我们不能牵连无辜的人。”
“知道了,表姐,你别生气,我这就去。”楚曼儿连忙点头。
曲红昭叹气,让卫琅继续带着众人回边城,自己则带着小表妹回去送人:“你可真是胆大包天,连这种事都敢做!”
楚曼儿自知理亏,低着头老实听训。
曲红昭带着女孩儿回到了县衙,牛县令一家所居住的府邸就在县衙后方。
一来一回,女孩儿已经离开了一个多时辰,全府上下竟无一人发现她不在,自然也没人去寻她。
女孩儿随手对给她点心的楚曼儿挥了挥手,权作告别,然后十分平常地进了门。
楚曼儿和曲红昭面面相觑,又听得门内一道女声响起:“你又跑哪儿躲懒去了?让你给弟弟做件针线倒是劳累着你了是吧,到处躲懒!”
“怪不得她那么轻易就跟我走了,”楚曼儿怔怔地道,“也许下一次我可以试试去拐她的弟弟。”
曲红昭闻言,给了她后脑勺一巴掌:“不许拐孩子,男女都不行。”
“……”
“你哪怕是套麻袋把牛大人打一顿,也比拿无辜的孩子来教训人来得强些,”曲红昭看着小表妹亮晶晶的双眼,补充道,“当然,我并不是在建议你去套牛大人的麻袋。”
楚曼儿给她抛了一个你知我知的眼神:“我懂。”
“……”
两人离开县衙,牵着马并肩走在问平县的石板路上。
曲红昭突然示意楚曼儿:“你看那个人有没有点眼熟?”
后者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看到几个衣衫脏乱的男子正走向路边一家面摊,嘴里还嘟嘟囔囔地抱怨着什么。
“这……”楚曼儿也觉得有些眼熟,很快反应过来,“这不是已经被关进牢里的村民吗?你看那个青色衣服的衣角还有溅上去的血迹呢。”
曲红昭又问:“你看他们像是被打过板子吗?”
“不像,我没见过人被打板子是何模样,但看他们走路姿势,完全没有半点受了伤的样子,”楚曼儿说着说着反应过来,瞪大了眼,“我们一离开,牛县令就把人放了?!”
男子在面摊前坐下,对同伴骂着:“饿了一天,老子头都晕了,都怪那臭婊/子。”
“就是,要她多管什么闲事,她要是我媳妇,我一天打她八遍!”
他话音未落,一柄长剑破空而来,钉在了几人面前的桌子上,险些切掉了说话者的手指。
他颤着手,回身看去,看清曲红昭的模样时,发出了凄厉的惨叫声。
这惨叫简直令闻者都忍不住起了些同情之意,街上其他人奇怪地看着他们,又看了看显得天真无害的表姐妹,翻了个白眼,没再搭理这几个突然发癫的男人。
“继续。”曲红昭做了个‘请’的手势。
没人问继续什么,有人选择直接下跪。
其他几人看着下跪那人,觉得这厮奸猾极了,立刻纷纷效仿。
“我并不介意你们骂我,”曲红昭把剑□□,“但下次,至少长点骨气当面骂一句。”
有人开始扇自己耳光:“是小的嘴贱,小的家里有老有小,还请姑奶奶放小的一条性命啊。”
楚曼儿目瞪口呆地点评:“你们可真是能屈能伸,刚刚说要每日打我表姐八遍的那位呢?”
被她点出来那位开始磕头,誓要把“能屈能伸”这个词语发挥得淋漓尽致。
“行了,起来吧,把店家的桌子赔了,然后跟我走。”
几人苦着脸摸遍全身,摸出几个铜板,放在桌上,跟在曲红昭身后前往了他们刚刚离开没多久的县衙。
牛县令看到曲红昭的时候,浑身颤抖得不比这几个村民更轻。
看到县令大人也这么丢人,倒让几个男子心里好受了些。
曲红昭对牛县令笑得很和善:“本将路上恰巧遇到几名越狱的男子,就给牛大人送回来了。”
“是是是,是他们越狱,”牛县令点头如捣蒜,“本县大牢年久失修,导致有歹徒越狱,本官这就下令修缮。来人,把他们押回大牢!”
“这就不必了,”曲红昭拦阻道,“按大楚例律,敢于越狱者,一律当斩。不必押回大牢,直接斩了就是。”
那几人连忙哭嚎起来,指着牛县令喊道:“呸,什么越狱,是这个人放我们走的!”
“就是就是,别一出事就想往我们头上扣屎盆子!”
“是啊,他还把其他人都放了,那些人都要回村了,就剩下我们几个实在饿得受不了,才想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再回去的。”
牛县令也颇为恼怒,觉得这几人简直不知好歹,他好心放人,这些人却毫不犹豫地出卖了他。
“哦?这可真让人想不到,”曲红昭看向牛县令,“原来不是犯人越狱,而是牛大人玩忽职守,渎职枉法。”
玩忽职守,渎职枉法。
这八个字就太重了,牛县令吓得双腿一软,直直地跪了下去。
曲红昭走到他面前,俯视着他:“我并不介意你不认同本将的做法,但你至少该懂得服从命令。”
“是……是……”
“您可真是位大善人,我让你关他们一个月,这惩罚并不算重,你却一日都不到就放了人,”曲红昭看着他,“怕他们吃的太多给县衙财政加重负担,我甚至许诺了给你拨一笔粮食,敢问牛大人还有什么顾虑?”
“下官不敢。”
“我本是想上书陛下给你调职的,你不适合做父母官,但也有职位适合你。不过现在看来,没有这个必要了,你这样的人,还是做个寻常百姓就好,”曲红昭突然笑了笑,“牛大人,你该庆幸你不在军中,不然单凭违抗将令这一条,我就可以直接斩了你。”
牛县令抖如筛糠:“曲将军,对不住,您饶我这一回,是下官一时心软,犯了大错。”
“心软吗?你对徐杏霜,对那被失手杀死的女子如何不心软?难不成你的心软只是冲着施暴者的?”
“……”牛县令半晌没有开口。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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