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广陵散》修
徐管家艰难开口:“祁先生,您看……”
这主卧的钥匙还要去取吗?
祁衍宗眼神晦暗地收起手机,视线略过面前那扇紧闭的房门,最后说:“罢了,你先下楼去吧。”
裴煦的反应比预想中大。
两人本是毫无感情基础的协议婚姻,他为应付家里的催婚,裴煦为了钱,双方一拍即合,确立了这段简单纯粹的金钱关系。
难道裴煦爱钱是假,爱他才是真?
如果真是这样,事情反而不好处理。
祁衍宗决定明早等裴煦冷静下来后和她好好聊聊。
总之,决不能让感情玷污了他与她之间如此纯粹的金钱关系!
徐管家正要下楼,又听祁衍宗压低声音问了一句:“听说裴煦今天被气哭了?”
徐管家:啊这……
他硬着头皮继续撒谎:“是啊,太太哭得特别伤心。”
祁衍宗闻言眉皱得更深了,觉得自己的猜测应该是真的。
管家见他这幅忧心忡忡的表情,还以为他担心哄不好裴煦,便又宽慰道:“其实太太不是不明事理之人,先生您好好解释,太太会原谅你的。”
他望了望书房的方向,接着说:“下午太太题字的时候给您题了两副,另一幅挂在书房,先生您要不要先去看看?”
慎终如始,则无败事。
这八个字,似乎刚好可以用来激励先生。
“还有一副?”祁衍宗压着唇角,“好,我这就去。”
第一幅都骂的那么别出心裁了,这第二幅怕是更要惊天骇地。
他拎着从办公室带回来的第一幅字,迈着长腿走进拐角处的书房。
推开房门,按开壁灯,灯光照亮整个房间,装裱精良的长方形挂画就挂在他书桌的正后方,同样潇洒不羁的狂草,写下的是更为直白的脏话——
不守男德,几x骨折。
裴煦果然没辜负他的期待,书房里的这幅,的确更加惊天地泣鬼神。
祁衍宗倚着门框,神色复杂。
他的这位塑料妻子,似乎的确有些才能傍身。
从小到大,祁衍宗还从未被人这样骂过,更奇怪的是,他竟并不觉得生气。
裴煦穿回现代,生物钟却还是和在古代时一样。
过去七年来,她每日卯时起床,戌时歇下。
昨晚因祁衍宗,裴煦晚睡了足足半个小时,但到了早上,她还是准时醒了。
梳洗更衣,七点钟,裴煦准时出现在一楼的琴房。
这也是她过去七年的习惯,每日早起练琴一个时辰。
皇室子女,琴棋书画是基本要求。
裴煦又素来要强,在这几项上的成绩是远在一众兄弟姐妹之上。
回归现代,裴煦不想把这些技能荒废了。
祁衍宗不愧是本书第一大反派,手下人办事效率和内侍省不相上下。
不到一天时间,就在一楼开辟了一间像模像样的琴室,也按照她的要求紧急购入了一把与九霄环佩同为伏羲式的古琴,连琴桌准备的都是琴砖式的。
裴煦坐上琴凳,手指轻轻拨动琴弦试音,柔软的指腹先是微微发热,很快传来痛感。
古琴不可用义甲,要想演奏时不痛只能勤加练习,直到走弦的左手指腹生出一层薄茧。
裴煦穿越到《权臣》里时,原主方才八岁,却已经学琴三年,指上的薄茧早生出来了,可现在这位没有,她也只能忍着痛回顾指法。
好消息是她的肌肉记忆还在,坏消息是她的指腹很快失去了知觉,麻木了。
徐管家挑的这把琴的音色还算不错,松透圆润,三音和谐,可总归是新琴,音质不够厚重,比起她在《权臣》里用的那把九霄环佩着实是差远了。
不过用作练习琴,也算是差强人意了。
试完音,裴煦开始尝试着弹奏《广陵散》。
葱白莹润的手指一挑一拨再抹,轻重起落间,音符跌宕。
琴房外,几个佣人围聚在一起。
“太太这是怎么了?”
“从昨天那位客人走了之后就开始不对劲,”说话的人碰了碰小茉的胳膊,“你当时不是在客厅吗?就没听到点什么?”
小茉摇头:“没有。”
她躲还来不及,哪里敢听啊。
“这弹的是什么啊?乱七八糟的,你们说她脑子是不是不太正常啊?”
裴煦这人阴晴不定,脾气也让人摸不透,住进家里没几天,就有佣人私下里猜测她有躁郁症。
祁衍宗被琴声吵醒,想下楼一探究竟,刚走到楼梯口就撞见了楼底下佣人议论裴煦。
他和裴煦虽然没有感情基础,但裴煦头顶着祁太太的名分,他这个做丈夫的自然不能放任佣人对她的诋毁。
正巧徐管家穿着白绵绸太极服从外面晨练回来,祁衍宗手搭在榉木栏杆上,朝他陡然开口:“徐管家。”
楼下的人听到这声音均是一怔,尤其是琴房门口看热闹的人,身体转过来的时候,脸都白了。
徐管家走上前:“是需要让司机备车吗?”
别人工作或许是996,祁衍宗是007,徐管家这么问,完全是基于之前的经验。
祁衍宗听他这么问,心底浮出一抹悲凉,好像周围的人对他不要命工作这件事都早已习以为常,见怪不怪了。
他压下心底浮动的情绪,随手指向刚刚说裴煦精神不正常的那个佣人:“你被解雇了,跟徐管家去领工资。”
被开除的人闻言立刻慌了神。
祁家的工作简直是神仙工作。
祁衍宗一年来回来的次数屈指可数,因此他们的日常工作特别轻松,许姨和徐管家偶尔还会带头摸鱼。
更何况,这儿的工资是别的地方比不了的。
可不甘心归不甘心,她也多多少少了解一些祁衍宗的脾气,一旦纠缠,怕是连补偿款都没有,于是乖乖跟着徐管家去领钱去了。
其他人也已是噤若寒蝉,自知犯了错,趁着还未波及到自己,赶紧鸟兽状散开。
门外的小插曲丝毫没影响到房内裴煦的弹奏,祁衍宗慢悠悠来到琴房外。
断断续续的曲调透过门板传来,祁衍宗的爷爷祁岳与知名演奏家白文先老先生是故交,这位老艺术家曾在国内外开展过大大小小六十余场的古琴独奏会,尤为擅长这首千年名曲《广陵散》。
祁衍宗年幼时曾跟随老先生学过三年琴,后来被送到国外读书,学琴的事也就被搁置了。
这首《广陵散》,他听老先生弹过,也曾练过。
只是如今裴煦弹奏的版本,似乎和祁衍宗此前听到的版本都不太一样,更为奇怪的是,裴煦弹奏时的状态——
断断续续,时而像个刚学琴的新手,时而又像位精通古琴的大师。
如果裴煦是初学者,那在泛音的处理上不可能会如此成熟。
但若说她擅长弹奏古琴,这琴声却总是断在不该断的地方。
就好像……
她手上有伤,有些音不得不断开。
祁衍宗耐不住好奇心,终究是轻推门走了进去。
裴煦背对着他而坐,面朝房间巨大的落地窗,旭日初升,光打在她笔直纤瘦的后背上。
浅粉色的吊带长裙外套着丝质的薄衫,蝴蝶骨隐在薄衫下,线条明晰,再往下,是停匀的腰肢。
算起来,这是他与裴煦的第三次见面,却也是他第一次如此认真地看她,虽说只是一个背影,但似乎和印象里的她不太一样。
裴煦似乎根本没注意到推门而入的祁衍宗,纤细的手指继续拨动着琴弦,琴息涤荡。
祁衍宗也不想打扰,所有的动作都放得极轻,长腿一支,倚着旁边的长桌静静欣赏。
忽然,琴声渐急,声韵忽起。
《广陵散》,竹林七贤嵇康临刑前的绝奏。
祁衍宗记得曾有人这样形容白文先老先生的演奏——
“铮铮鸣金之音,潇潇肃杀之气。”
这首曲调因嵇康的故事,的确该有肃杀之气,但真能奏出这肃杀之气的却寥寥无几。
祁衍宗认识的人里面,白老先生是第一个,裴煦是第二个。
院外,慈竹竹叶哗哗作响,微风入室,拂动着裴煦的裙琚。
祁衍宗只能看到她的半张侧脸,那侧脸沉静淡然,和白文先老先生弹奏时沉浸其中的表情完全不一样,指法也不似白老先生那般大开大合。
如果说白老先生演奏时给人的感觉是嵇康再世,那裴煦就像是那场极刑的旁观者,肃杀之外,是悲悯,是惋惜。
一曲必,丝弦断,天地重归平静。
几秒钟后,一双清盈盈的眸子猝不及防地撞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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