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社恐的世界是平等的
那灰袍白发的女子,头戴荆棘花环,赤足踩在柔软的地毯上,只见一片雪色间,隐隐绰绰地点缀着几颗淡粉色的指甲。
这是赫斯提亚最喜欢的装扮。宽松又舒服,说难听点是又灰又土,但说好听点也可以是低调。
她伸出手,是一双苍白柔软的手,手指不算修长,带着一片轻盈的肉感。
浅色的指尖点在水晶打造的镜面上,抵住她眸中象征着枯萎与丰收的颜色。
她戳了戳镜中的自己,撅着嘴哼哼唧唧地嘟囔:
“……做得到。赫斯提亚做得到。”
她打量了一下自己不像样的表情,立即收起了这有失端庄的不情不愿。她板起脸,然后看到镜子里那个冷冰冰的自己还是不自觉地轻轻笑了起来,一点不甚明晰的喜悦从她的唇角滑过。
……因为,她喜欢人类嘛。
而且,第一次运动会的举办是在大洪水之前了,这些新生的人类来举办的话,不也算是一种复兴吗?
还有她所庇护的可是文明之火,所以只是一点点喜欢,也有责任的成分在啦。
本来保护圣火长明这种事在她的宫殿里也可以做到,但运动会说白了算是一种大型的祭祀,点燃圣火就是对宙斯的祈祷环节,如果是那个宙斯的话肯定会看的。
反正这个弟弟就是想把她赶出去在陌生的空气里晃一圈嘛。可恶啊她本来就是守护家庭的神明做个家里蹲天经地义啊混蛋宙斯!
就、就去看看喽。
“姐姐准备好了吗?”
这个幽凉的声音赫斯提亚被迫熟悉的不得了,连她的脚趾都能瞬间反应过来是她那个粘人的弟弟。
她不是很敢面对那张刻着她名字的脸,背对着德墨忒尔道:
“你也想去吗,德墨忒尔?”
德墨忒尔沉默着,纤长的睫羽软软地垂下,眼眸颜色清浅,似有雾气氤氲。冰冷、痴狂的视线从那片薄雾中探出,小心翼翼地亲吻着赫斯提亚灰白的背影。
“可是上次阿尔忒弥斯来找我了对吧?他说好要陪我一起的,我也答应了。而且,你那次差点和他打起来,闹得我很难办!”
赫斯提亚搓着手指。
“所以这次,嗯,就当作是惩罚?你老老实实呆在奥林匹斯山好不好?”
德墨忒尔伸出手,像个不安的孩子一样抓住他姐姐的袍角。他狠狠地用了一下力,修剪齐整的指甲陷入灰色的布料中。
可面对着赫斯提亚,他的不满好像也就只能发泄出来这么多。但似乎又还想撒娇,于是又软又温顺地哼了一声。
这样的德墨忒尔,让赫斯提亚回想起了过往的温馨岁月。她放松神色,抿着唇角一笑。
-
祂在地上睁开眼。那威严神秘的目光在形式妩媚的立柱间巡游,祂有形的意志抚过苍白的基石。
在神殿中央供奉着长明之火,象征着城邦幸福,永不熄灭。
守夜的女祭司注视着那熊熊火焰,那也是那位古老神明力量的体现,是祂令人着迷的权力的一部分。
她为之祈祷,她深信自己的心灵和身体一样纯洁,遵从她的神明的誓言。她为这种祈祷的资格而自豪。
她突然听到了声音。
是神降下了旨意吗?
她狂喜不已。细听,这声音却来自神殿之外。
这位忠实的信徒轻轻叹息,她虽然失望,却并不因此愤怒。她身为万中选一的女祭司,自然品行高洁。
她有些在意这声音,于是开口问道:
“是谁?”
她声音不大,因为不能惊扰了这神圣。
她隐约能看见那是一个神殿台阶下的小小身影,但她担负着守夜的责任,不能离开这火焰。
女祭司有些着急。刚好,这时有一个温和又不显突兀的和蔼嗓音帮助了她。
“去吧,芙拉。”
女祭司转身,看到火光中一个灰袍的老妇。缕缕苍白的头发从她兜帽的阴影里泻出,身上带着一种安宁的气质。
她从未见过这位老妇人,虽然她如此自然地叫出了自己的名字。
啊,本能使她对老妇人的每一句话都深信不疑,并为她话语中提及了自己的名字感到荣幸。
灰袍老妇佝偻着脊背,低缓地说道:
“女神降福于此,这火焰象征着她的许诺,她的权力庇护火焰不熄。芙拉,你是个好孩子。”
仿佛她直接接触了她慈爱的目光一般,芙拉不由自主地感受到了那宽广与包容,她潸然泪下。
她急忙起身,像殿外走去。脚步起初匆匆,后来又放慢,想要留下一个沉稳优雅的印象。
那个小小身影蜷缩在台阶下,女祭司走过去,扶着他的肩使他抬起脸,原来是一个男孩。肤色红润,呼吸平稳,浅浅地睡着。
被女祭司一扶,他迷迷瞪瞪地醒了一点,缓缓睁大眼睛,辨识出女祭司的服装后,惊叫道:
“我,我在这里睡着了……对不起!”
“吾神虽然宽容,我也无法代替那位原谅你。”女祭司语气宽和,“不过孩子,已经这么晚了,你当然会困。你怎么会在这里?”
男孩闻言,在胸前合手,脸上浮现出一个玫瑰般可爱的笑容,轻声道:
“我感谢神明的旨意,让父亲回来见我一面。为此,我今天一整天都在轮流拜访所有主神的神殿……我虽然最后才来灶神殿,但绝不是心怀不敬!实在是这里离我家最远。祭司大人,您要惩罚我吗?”
“现在我不是这里最有权力的,我——”女祭司动了动唇,却发不出声音,面露崇敬,望向身后。
灰袍的老妇拄着杖,缓步行来。
“女神大人眷顾我,她宽容的旨意降临在我身上……她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她宽恕你,并且要我代行神旨,给你一件礼物。”
她声音沙哑而柔和,身上包裹着一种令人信服的气场。
男孩抬起头,大大的眼睛里雾气迷蒙,纯稚的光辉闪烁着在他的脸上,他快乐地回答:
“我不是为了要求什么而祈祷。我是希望我的感谢能取悦神明。”
一缕苍白的头发,在老妇人的胸前落下。她赞赏道:
“孩子,神明很高兴,但不是因为你的感谢,而是你喜悦的情绪富有感染力。”
“那就好。太好啦。”
男孩仰着小脸,更加用力地想要表现出自己的快乐,献给那位女神。
芙拉对这孩子的虔诚感同身受,忍不住弯了弯眼睫。
她猜得出来,这孩子的父亲必然是一位士兵。
——神圣休战。
在奥林匹克竞技期间,所有战争都必须终止。
因此,那位慈爱的女神必定为这场复兴的运动会降下庇护。
她又默默歌颂了一百遍她□□,赫斯提亚。
灰袍的老妇看了她一眼,像是摇了摇头,又像是侧耳倾听。
芙拉蹲下身,柔软的手臂轻轻拥住男孩。
“孩子,回家吧。”
“虽然夜已深,我很希望你留在这里以使你安全,但这终究是一位处女神的贞洁神殿,异性不得久留。不过孩子你放心,我要祈求女神守护你的路途。”
她哀求的目光,投在老妇的脚边。
那孩子站起身,揉了揉眼睛,慢吞吞地道了声谢,离开了。
芙拉看着男孩的背影,一旁的老妇人扶了扶兜帽,放松地道:
“好了,别担心。因为我就是赫斯提亚,我不会让他有危险的。你好像有认出我的对吧?”
“吾神!”
芙拉迅速下跪,忐忑地说:
“怎么会有信徒认不出自己的神呢?只是您以这副姿态降临,我还猜测您是想隐瞒自己的身份……”
“没有啊。是因为□□凡胎,不得面神真容。狄俄倪索斯的母亲就是这么死的。我不愿在冥府见到你,芙拉。”
赫斯提亚淡定地回答。
芙拉周身狠狠地颤抖一下,突然就泪流满面。
赫斯提亚:“……你,为什么要哭啊!你是我的信徒所以我命令你也没关系的吧……你不许再哭了、算了想哭就哭吧……”
芙拉捂住自己的胸口,哽咽道:
“实在是、非常抱歉,如此殿前失礼。但是我从小就是作为您的仆从被抚养,唱着您的赞歌长大……我不敢祈求您理解我见到您的感受,就是——”
“我、我信仰的神明会温柔对待我啊呜呜呜……您真好!”
她带着哭腔坚定地大喊。
赫斯提亚有点不好意思,其实她在信徒面前还是想保持有一个高贵优雅神秘公正冷酷这种形象的。她也是神嘛,而且很怕麻烦。
“你也很好哦,你的虔诚我有接收到,所以你见到我啦。嗯,谢谢?”
谢谢你相信我。
她会把信仰视作信任和相信。赫斯提亚就是这样的神明。
芙拉反而不哭了,神情空白,几乎是震惊地注视着老妇形象的赫斯提亚。
曾经作为祭司空荡而寂寞的生活,被海浪般涌起的火点燃。忠诚、激情和信念,在她的胸口里发光。
啊啊,那是面前这位女神所执掌,所守护的,温暖的火焰。
其实不需要您这样温柔对待的,狂热地信仰着您本就是我的职责。可是,这种无上的、充实的喜悦感啊,这种价值被肯定的感受……!
赫斯提亚看着年轻的女祭司,颇为不解。其实她早就想叫芙拉站起来了,地上多凉啊……但现在是不是不太合适?
无法表现出神明应有的傲慢,这是自己的老毛病,赫斯提亚知道这点。就连对自己的信徒,她都会担心冒犯道。
在她眼里,信仰理应得到回应。也就是某种意义上的平等,平等代表着什么?代表着这又何尝不是一种社交!
赫斯提亚做不到!做不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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