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葬礼(四)
“我……想要你了。”
“过来……过来抱我啊……”
日夜渴求而不得的爱人,像快死了一样,这时又断断续续地说着情话。
她的白发被打湿,黏在指尖,缠绕着他的十指。
【海伦】。
……阿弗洛狄忒越过她,望了眼毫无意义的海。
然后,回到她的嘴唇。颜色浅淡,干燥。他把指按上她的嘴唇,她在他的手心里颤抖着轻声说话。
“好冷啊。”
任性而恶毒,似乎是为了被爱、被纵容而生的阿弗洛狄忒,垂首。他没有说话,却好像在说着“真拿你没办法”一般,捧着她的脸……她的头颅……俯下身拥住她。
有没有,在此之前,有没有和她这样紧密地接触过?
好像她融化了,她融化成液体,混合了海水将他的怀抱涂抹,又毫不留情,平平淡淡地流走。
阿弗洛狄忒咬牙切齿,却更加地将她拥得紧密。
目光拂过她的脸,又直接推至苍白的脚踝,慢慢地再回来,看她湿透的衣裙,描摹着女神母亲般的弧度。
他注意不到她美丽,他怎么会因为美去爱谁呢。
……这个。这个得到了他,又傲慢地背叛他的女神。
阿弗洛狄忒做梦都想惩罚她。
当她终于靠过来时,他确实不断地升腾,内里晦暗的色彩从根部开始扩张,叫嚣着想涌出,将眼前的女神涂抹。
毕竟他在她的描绘下,是如此的狼狈过。
唇瓣若玫瑰,娇艳欲滴,贴合处的边缘又泛白,好似在诉说他的不甘和愤恨。
“你倒是干干净净的,想要我就要,我就来——”
他低着头,弯腰贴着她的额头,湿润而冰冷。
少年清晰流畅的脊骨拱起,缓慢移动嘴唇,描在她的耳垂上,轻声细语。
“你知道我掌控在神格里的是什么吗?”
是美与爱与情/欲。
“赫斯提亚,赫斯提亚,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欲望时,你不觉得可笑,现在又一副濒死的样子来怜悯我?”
白发的女神似乎从从容容的样子,眼中枯黄的明明是火,又湿漉漉地凝视着他。
阿弗洛狄忒于是笑起来,微笑使他的美绽放,他向她低着头,蓝宝石一般的眼睛却仿佛印着天空的残影,暗沉而混乱。
“好呀,我又输给你了。”
“……要不要我跪下来,吻你的小腿啊?”
他把手伸进她下方的海水,将她捧起,她在这个怀抱里很好,身躯线条凄楚,贴着那双纤长的手臂。
【海伦】戴上美丽的王冠,最珍贵的尖端镶嵌着他的爱人。
海水从女神的脚尖滑走,为被掳走的绝世美人卷起了战/争,她又被美人掳走,进入风暴的内壁。
阴影在外部合拢,辽阔的海面再次空无一物,风浪也无痕迹。
他把她放入特洛伊的残骸,指甲刮过她的眼睑,低声说:
“如果疼了,你一定要哭。”
“我还从没见过你哭……我会很高兴的。”
好像最初见面时,那个自我而直白的影子一直藏在他的果核里,为了迎合女神的丰盛,夹杂在汁水中流出。
阿弗洛狄忒伸出手,按在地面。灰烬割破他的掌心,划开那早就不堪负重的果皮。
他把赫斯提亚安置在手臂中间,俯视着她。
奥林匹斯山上,不曾被摘下过的美丽,早已被欲望催得烂熟,却又不说。
饱胀,下坠,终于被戳破的时候,他开始颤抖。
身躯尚带有少年的青涩气息,柔韧的腰肢如月亮的截面,还镶嵌着一个精巧的凹陷。
他捉住赫斯提亚的指尖,带着她陷进去,自己反而为此发起抖来。
“亲爱的……”
阿弗洛狄忒急切而茫然地呼唤着她,裸露在外的线条柔软地起伏着,他把她拉上那条雪白的船。
灰烬晕染在他的掌心,通往,又衬的那苍白神圣的侧边终于有些狼狈。
所谓的爱,临界时原来不是春天的颜色,亦没有血的鲜艳狰狞。
而是浅薄的灰线,游移在躯壳的外沿,伏进那些遗憾与不得。
“赫斯提亚……”
“……你想看我跳舞吗?”
他拉拽着她,像一张白色的弓从灰烬中升起,苍白的弦陷入指腹。
天空的颜色被风孔搅动,遮蔽,混沌而刺目,不知道究竟有没有进入夜晚。
但夜晚,在废墟里缓缓地升起了月亮。
滴、答。
“亲爱的、赫斯提亚,赫斯提亚。”
他垂着眼,金红色的血液,月亮的银白残秽,沿着她的小腿流下。
于是他把玫瑰附在那里贴合,好像真的把那个轻佻的挑衅视作诺言。
“叫我的名字。”
“……的时候,你倒是呼唤我啊。”
“阿弗洛狄忒。”
他眼睁睁地看着她笑了起来。
“阿弗洛狄忒,谢谢你。”
那么轻,那么轻的嗓音,像一个噩梦。
神明会做梦吗?
——他梦见她,他总是梦见她。梦见她的哭声和摇曳,拢在他的掌心里。
所以,这也是梦吧。
他神色坠落在她的腰上,抬手按住那脆弱的脖颈,故意把声音也放轻,却禁不住颤抖。
“赫斯提亚,我是知道的。”
他恶劣地宣布。
“哪怕是神明,也不是绝对的不老不死。”
曾经赫斯提亚所谓的,“阿弗洛狄忒和那个可恶的小跟班”。任性地发挥权能,作弄情感的似乎不是阿弗洛狄忒,总是那个神情机械的小东西。
——前代爱神的残骸。
那就是阿弗洛狄忒厌恶的来源。
他爱的人用誓言背叛了他,现在又利用他将一切远离。
对阿弗洛狄忒来说,这是很简单的选择。先得到她,不顾她的想法,将她永远的囚禁在这残骸中就好。
……破裂之声。
黄金时代的遗产,露出了本来的面貌,被神明伸手固定。
距离此地遥远,又无比的近。
不断往下,永远在黑暗中摇曳的地带。
冥府之主静静地站立在河边,面前的河流突然变得汹涌,静谧的黑色河水撞击着界限——冥河开始唱歌。
冥河斯提克斯,正因不允许被背叛,才守护着誓言的古老河流。
旗下的誓言断裂了。
于是,审判并非从天上降临,而是从白发女神的身下升起。
那是一团火焰,从她的胸腔里,随着呼吸离开。
灶女神闭上了眼。
阿弗洛狄忒紧盯着她,眼神里的愉悦和不甘近乎化作实质。
“你就这样死在我怀里也好。”
他轻声说着,远处的海面涌起白色波光。
绝非是爱情。永恒的处女神,想通过他得到的,是审判。
于他的爱情何其讽刺。
他的爱情,于那些血流成河,尸横遍野……又是何其的讽刺。
由违背誓言,赫斯提亚付出了神格作为代价。
她得以从奥林匹斯山的视线中消失,从此去哪里都不受注视,被爱与美之神关押在特洛伊的残骸。
然后,某一个清晨。
她的信徒化作飞鸟,将她接走。
-
那个大小姐,憧憬着雪,死在了雪天的她。
赫斯提亚忘了,她第一次见到雪是在什么时候。
雪和众神的统治实在是不相称。
……雪花落下,是有声音的吗?
她与这白茫茫一片的初见,或许是遥远的死亡之前,将她刺瞎的一瞥。
赫斯提亚抬起头,额头接住一片厚重的雪花。
她感到大地在涌动,因此,加快了步伐。
奥林匹斯山。
就连纷纷的议论,都湮没在了永恒的冬日。
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那个曾经的囚徒,似乎是为了应证预言,终于向其父挑战,奥林匹斯山为之震动,他落败后不知所踪。
自那之后,神王陛下便一直在山巅修养,没有讯息。
本意只是使人类灭亡,为什么连神国都陷入了混乱——是凑巧吗?
冥府之主拒绝了人类的亡魂,将通往黑暗的门闭合。
奥林匹斯山的山脚除了积雪,还堆积着灰白的,魂灵的大群。
好像有什么要发生了。
好像有什么要发生了。
永生的众神本应为此兴奋,雀跃。并非为了寻找乐趣而生,在漫长的生命后,却只能为寻找乐趣存在着。
“对了。”
亘久的低语里,有个声音突然出芽。
“那位殿下呢?”
宝石树丛中,轻捷的脚步一顿。
“你是说阿弗洛狄忒殿下?他——”
奥林匹斯山不存积雪,那脚步却像是踏在雪上,无声无息地离去。
正值清晨。
银发的少年好似一把月光,皎洁而凛冽,抬头注视着山巅,神色淡漠。
“阿尔。”
他回头,看见满目的璀璨,却不是本能里的幻觉。
“回神了?兄弟……”
像要证明自己依旧能开玩笑,光明神抬着一双金眸,笑意盈盈地望着他。
“你好爱她。”
……这句话是个败笔。说完,他就控制不住的放下了笑容。
阿尔忒弥斯走到他身边,束起的银发划过一道弧光。
他能与阿波罗的烦躁通感,能知道那接近恼火的情绪与冷风相织时,近乎化作杀意。
可是,那个微小的裂痕,终于将这对同根的双子分出区别。
那个身影消失不见,从视野中,从探求中不告而别——
究竟是什么改变了他?
好像只要想起她,狩猎之神就连骄傲都会一同软化,以至于后悔。
后悔。
他略微低头,看见淡淡的雪雾从脚边升起。
就好像有什么把寒风、把人间的大雪掀起,吹舞在奥林匹斯山。
——是声音。
不是兵戈交接的声音,不是猎物哀号倒下的声音,亦不是心脏的鼓跳。
为何会使他慌张?
奥林匹斯山抬起头。
钟声再一次回荡,众神终于想起,这是宴钟。
时隔许久,奥林匹斯山,众神的国度再次响起了赴宴的钟声。
赫斯提亚回到这里的第一天,为了一次约会,阿尔忒弥斯去敲响了这钟。
而这一次,敲响狂宴之钟的,是一个人类。
裹着一袭白裙,生长羽翅,飘在白色的风雪中。
人类眉目温柔,神情却愤怒而决绝,血冻结在她的躯壳,挥舞着的是自己的身体——
再一次,撞向那铜钟。
第三下钟声响起,众神的目光彻底被其吸引。
于是,山的背面,月亮的背面,
一个苍老的身影,和太阳一起爬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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