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几日后,上驷院。
两个喂马的太监正在给马槽里添草,其中一个说道:“今儿几位阿哥相约骑马射箭,咱们务必呀,得把这些马给喂饱喽。”
“哎哟,坏了。三阿哥经常选的那匹马,已经拉了好几天稀了。你说,这可怎么办是好?”另一个太监闻言,瞬间慌乱不安起来。
那人连忙安抚:“别急,牲口生病都是在所难免的。过会儿人来了,你另选一匹健壮的马给他骑就是了。”他进宫时间比较久,经验也足,所以遇事不慌不乱的,比那新来的要老练多了。
不一时,弘历与弘昼一前一后的走来,牵了各自的马,又往射殿方向去了。
方才的那个太监见弘时迟迟不来,挠了挠头,又给别处的马棚添草去了。谁知,他前脚刚离开,弘时就到了。见四下无人,便自己牵出了那匹经常骑的黄骠马。仔细一瞧,心里不禁纳闷,前段时间这马还是膘肥体壮的,现在却明显瘦弱了许多。弘时没料到马病了,只当是喂马的太监没喂饱。寻思着等送马回来,定要好好训斥一番这些偷懒的家伙。
射殿。
弘昼骑在马背,前面的太监紧紧拽着缰绳,以防止马乱动,扰了其射箭。只见弘昼手拿弓箭,聚精会神的瞄了一会儿,终于松手。箭头在空中摇摇晃晃的,很显然是用力不当所致。就在大家以为不会射中的时候,最后那箭头却稳稳当当的落在了靶心上。
“一发即中,五弟,好样的!”弘历说着,嘴角一笑,“看我的。”
话音刚落,他便在奔跑的马身上举起了弓箭。瞄准靶心后,突然猛一松手,箭头就从弦上快速飞了出去,不偏不倚的刚好射中靶心。这一箭,射的是又快又准。
弘昼见此,顿时惊呼:“四哥,你真是神了!”
“三哥,你试试。”弘历扭头看向弘时,等着看他施展绝招。
弘时在旁边看着,早已蠢蠢欲试了。又听弘历这么说,顿时激发了攀比之心。默不作声的接过太监递来的弓箭,然后就是一声喝令:“驾!”
黄骠马在原地动了动马蹄,却愣是不跑。弘时一皱眉,用弓弰使劲戳了一下马脖子,又是一声:“驾!”
这次,黄骠马惊叫了一声,终于跑了起来。弘时举起弓箭,对准了靶心,只待瞅准时机便可放箭。
众人退到一边,都默默关注着弘时的一举一动。只是那匹马显得异常急躁,似是不肯服从命令。弘时刚想放箭,马却突然失控,猛一调转方向,直奔弘历而去。弘时始料未及,弦上的箭“噌”的飞了出去。
弘历从未遇过这种情况,面对朝这边飞来的羽箭,只吓得呆愣在原地,哪里还来得及躲闪。说时迟那时快,旁边的一个太监大喊一声:“四阿哥小心!”便扑过去,挡在了弘历面前。
随着一声惨叫,太监胸口中箭,登时倒地不起。
弘时俯身抓住马鬃,猛地勒紧缰绳,失控的马昂头一声长嘶,便一个急停,弘时险些摔下来。好在这是一匹温驯马,稍加控制后,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看着倒在地上的太监,弘历惊出了一身冷汗。若是太监不上前挡着,那么中箭的便是他了。众人也倒吸一口凉气,纷纷上前查看。只见那支羽箭正中太监的心脏,而太监已经当场毙命了。弘时心里一惊,忙看向弘历,两人却是相视无言。
喂马的太监添完草料,再走过来一瞧,发现棚里的那匹黄骠马已经被人牵走了。太监还没料到事态严重,刚准备牵一匹健壮的马去换呢,就看见有人急忙跑来宣:“快跟我走,皇上在养心殿等着问话呢!”
“哎哟,这下可真的坏事了!”太监不由狠狠地抽了自己一记耳光,很是后悔方才的疏忽大意。
养心殿。
暖阁里,雍正坐在软榻上,面色凝重。面前跪着的一众人,皆低头不语。
雍正默默瞧了瞧老八,突然拿起炕桌上的茶盏摔在了允禩身旁,怒斥道:“你是怎么管理上驷院的!皇子骑的马,怎敢养成这样病怏怏的!”
允禩纹丝不动,只麻木的反驳:“上驷院虽是臣弟管辖,可这饲养之事,皆由喂马的太监打理,臣弟并不知情。不过事已至此,臣弟也有不可推脱的责任。所以…该怎么处罚,全凭皇兄做主。”
喂马的太监跪在那里,早已吓得瑟瑟发抖。
“八弟就是八弟,还是一贯的贤德。”雍正用指尖轻轻敲着炕桌,面无表情的盯着那顶朝帽。
允禩沉默不语,帽檐下的脸,极其的从容镇定。只是这句看似赞赏的话语,在他听来,不过是老四的讽刺而已。允禩缓缓的闭上眼,软榻上的人,他每看一眼,都会加深心中的挫败感。
雍正扫了一眼人群,转而面向炕桌,一边摩挲着大拇指上的玉扳指,一边思索。良久,又说:“喂马的太监,粗心大意,致使酿成祸事,拉出去乱棍打死即可。至于八弟你,朕该怎么处罚呢…”
允禩募地睁眼,双手抓着朝袍,慢慢握紧了拳头。
喂马的太监则吓破了胆,当即晕厥过去。被人拖出去,浇了一盆凉水后才醒来。这种情况下,已然不知怎么求饶了,嘴里只重复着一句:“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
然而,这样的垂死挣扎,都是无济于事的。外头顿时传来太监的惨叫声,那声音充满绝望,直到最后彻底没了动静。
“老八。”雍正看向允禩,逼着他回答。
允禩笑了笑,他心里很清楚,老四早就想除掉他了。于是伸手拿掉朝帽,放在面前的地砖上,含笑反问:“四哥,你现在是皇上了,想让臣弟死,还需要再问臣弟吗?”
雍正眉头一皱,就此事件,老八虽有责任,但罪不该死。可他却把话给说死了,气氛也瞬间陷入僵局。
偏偏这个时候,弘时不忍看见老八受辱,竟仗义执言:“皇阿玛,您就别再逼八皇叔了。马不是他喂的,箭也不是他射的,儿臣不明白,您干嘛总跟他过不去呀?”
允禩忙小声制止:“三阿哥,不可胡言。”
雍正一听,勃然大怒:“好一个逆子,你险些让弘历丢了性命,不去闭门思过,反而在这里忤逆犯上!”
弘时对于此事,心里虽深感愧疚,可眼下自己的皇阿玛正在气头上,过多的辩解只会添乱。所以,也只能说:“儿臣并非有意为之。”
雍正本就不喜欢这个皇子,又怎肯听他的一面之词。此事一发生,其心里对弘时就开始产生了怀疑。他毕竟为长,很难不把自己认定为储君。而帝王家的亲情,在权利面前都是不堪一击的。所以雍正料定,弘时射死太监一事,看似意外,实则是场预谋而已。为的就是铲除异己,好让自己顺利登上皇位。
皇权之争,向来勾心斗角。甚至不念手足之情,互相残害。想想前朝的风波,这一血淋淋的先例,雍正不想再看到了。今日只是弘历命大,为了避免再出什么乱子,雍正随即有了定夺:“既然你这么对朕不满,处处替你八皇叔鸣不平。那朕,索性就将你过继给允禩。从今天起,你便不再是朕的皇子了。”
弘时犹如晴天霹雳,怔怔的看向雍正。他不敢相信,这么刻薄的言语,竟是从自己的皇阿玛嘴里说出来的。在场的所有人更是傻了眼,虎毒尚且不食子,皇上此举,实在是匪夷所思。
“皇兄,自古哪有厌弃亲生骨肉的道理。何况,三阿哥是个情有义的宽厚之辈。皇兄怎舍得…还望三思呀!”允禩大惊,伏地叩首。
弘历与弘昼面面相觑,也赶紧叩首求情:“请皇阿玛三思!”
另外几位在场的大臣,也忙不迭劝阻:“请皇上三思!”
雍正沉默了片刻,起身缓缓说道:“朕意已决,谁都不许替他求情。老八啊,今日之事,朕就不追究了。起来,领弘时回府吧。”
“皇阿玛,此话当真?”弘时盯着雍正,难以置信的问。
雍正却不看他,只背过身去,语气坚定:“朕是天子,金口玉言。”
弘时心头一震,抬头望着那冷漠的背影,百思不得其解。突然手捂胸口,吐了一口鲜血出来。
“三哥!”弘历惊叫着冲上前去,扶住弘时。
“三阿哥,三阿哥!”众人见状,也围了过去。
雍正听着身后众人慌乱的声音,只紧紧闭上眼,却始终没有转身。最是无情帝王家,他弘时若是觉得不公,就只能怪自己没生在平常人家。
允禩面无表情的缓缓站起,然后吩咐一旁的太监:“送弘时回府。”
太监扶起弘时,跟在允禩身后,出了门。长长的甬道,允禩麻木的走在前头。他记得小时候,每次被其他阿哥们欺负,也都会一个人穿梭在甬道或者长廊。侍奉他的太监跟在屁后,连连喊着小爷儿。再不回去,便会急得喊小祖宗。
有一次,允禩被一个阿哥指着辱骂。称其是辛者库宫女所生,位份低下,不配与他们玩耍。允禩哭着跑开,顺着甬道跑了很久很久…后来他问太监,为何别人都不愿意搭理他,难道真的是因为自己额娘出身低下吗?
太监想了想,默默伸手为他拭泪。然后含笑告诉他,要想讨人欢心,今后不管见着谁,脸上都要挂着笑。成天板着个脸,可不讨喜。
“我只要笑,别人就会喜欢我了,是真的吗?”
“真的!奴才可不敢哄骗小爷儿。”
从此以后,允禩便信了那太监的话,见着谁都先以笑脸示人。或许是真的奏效了,又或许是邪不压正。总之,他的诚以待人,最后换来了允禟,允禵等几个阿哥的大力支持。甚至是朝廷百官,无人不对他称赞。
再看孤傲的老四,似乎只有允祥一人紧紧追随。按理,他老八是最有望登基的人。可老四就是老四,他斗不过的……
允禩回头看了一眼弘时,叔侄俩相视无言。弘时嘴角挂着血渍,被太监紧紧扶着。眼神空洞绝望,那股子傲慢之气,此时此刻已经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只有满腹的憋屈和耻辱。
殿内,雍正转过身来坐下:“朕,赏罚分明。方才替弘历挡箭的那个太监,护主有功。去打听一下他老家还有什么亲人,赏些银两,好好安顿了。”
“嗻…”总管太监应了声,便去安排了。
“都退下吧。”
众人散去后,雍正抬眼看向窗外,阳光落在格纹上,映出了道道暗影。他突觉心里莫名痛了一下,这种痛,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倏的抽离,空落落的,惹人心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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