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近水楼台?
第5章近水楼台?
俩人像被捉|奸似的带进宫,回宫这一路上,花暮雨坐在八驾马车里。
叶秋风跟梁南绫垂着头,跟在车后。
后头还跟着齐刷刷的三百郎将,活像在押解罪犯游街。
杏儿给花暮雨揉胳膊、捏肩,叽叽喳喳替主子抱不平。
“明儿早朝,叶家一个都跑不了,邸下不值当为姓叶的动怒。”
花暮雨轻“嗯”一声。
察觉主子的目光一直投在手背上,杏儿取来一叠手帕:
“邸下,擦擦手,摸过庸脂烂粉的脏手,也敢玷污邸下。”
杏儿用帕子一遍遍的擦拭花暮雨的手背,脏帕子一条一条扔出窗子。
景灵宫,花暮雨行宫所在。
她一下马车,就瞧见站在后头的叶秋风,颇有袒护那小娘子之意,花暮雨心头的小火苗,愈烧愈旺。
杏儿一个眼色使出,俩宫侍立刻领会,一个提来五尺平杖,一个捏来被油浸泡得油光锃亮的柔韧柳条鞭。
叶秋风硬着头皮:“闭门私聊可好。”
花暮雨暂且压下火气,抬步迈入寝宫外殿,待二人垂头入内后,她把门关上。
细细打量一通这小娘子,花暮雨想不通,自己不比她好看么?你到底喜欢她哪里?装可怜?会哭?
“夫君喜欢她什么?说足一百个,本座就放人。”花暮雨咬着后槽牙。
“真的?”叶秋风昂起头,眸子闪着光。
“嗯。”
“君无戏言?”
“嗯!”
叶秋风傻不愣登,说了一大堆:
“琴、棋、书、画,无一不通,写得一手好字,汉隶奔逸,唐楷峻拔,草书气势贯通!”
“画工山水,笔墨奇峭,真境臻妙……”
手指头数到第九圈时,叶秋风的脑汁,快挤不出来了,梁南绫被夸的,又惶恐,又不禁飘飘然。
“唔,模样也不错,还会晒盐。”
花暮雨越听越气,越气,笑容就越明显:
“小娘子,你活了,下去吧。”
“谢邸下大恩!”
梁南绫脚底抹油,呲溜就跑没了影儿。
花暮雨一步一步逼到叶秋风面前,叶秋风连连后退,直退到墙角,退无可退,只能贴着墙、别过脸去,避开花暮雨直勾勾的视线。
火大的花暮雨,冲出去捏来柳条鞭,回来就便紧闭上房门,对着叶秋风就是一顿抽打。
“让你去花楼!让你不回宫!谕诏也不回!”
叶秋风浑身疼的火辣辣,但不发一言,回来就挨打,不想挨打还不行?
直打到连她自己都气喘吁吁,她这才扔掉柳条鞭:
“还敢去花楼么?”
“不敢。”
这是满意的回答,却仍感觉不到诚意,花暮雨又起了火气:
“再敢去花楼,我打断你的腿。”
叶秋风心想,你打死我算了。
看到她就一肚子火,花暮雨眯着冷眼盯了她一会儿,便气呼呼的转身离开侧殿。
确认她离开后,叶秋风踮着脚尖,快速离开景灵宫。
春亭里,花暮雨默默看着她的背影,逃也似的消失在视线里。
……
“大令?您还活着?”
景灵宫外的园林里,传出惊喜唤声,梁南绫鬼鬼祟祟的钻出花丛,跟叶秋风一起,垂着头匆匆离开王宫。
“你若是害怕,我换别人来暗查春满楼,你可以回句章了。”叶秋风低声。
“不行,初做详断官,岂有半途而弃之理,”梁南绫对查案颇有热情,同时对八卦更有热情:
“大令,您是县令、大理寺司直、小侯爷,可还兼任了别的官职?”
句章县,小地方,梁南绫本以为叶秋风,只是个贤良善治的低调县令。
若非此次东府出了灭门案,自己被点用以协助调查,她都无从得知,叶秋风竟还是大理寺司直,掌出使断案。
大理寺仅六名司直,地方发生重案时,司直须奉命出使地方,协破要案。
此来西府暗查,才知她竟是小叶侯、监国宗主花暮雨的夫君。
“还有个招讨使。”
“嘶……”梁南绫呼吸一窒。
招讨使,攘外安内、招降讨叛,军中急事不及奏报,可便宜行事,也就是说,叶秋风还有军权,可调用整支军队。
“大令您放心,我会替您保密的!”梁南绫眼睛都变成了星星眼。
“保什么密,这又不是秘密,”叶秋风淡淡微笑:
“做好分内事即可,坊间也没那么关心宫内的传闻。”
……
为了去接叶秋风,花暮雨浪费了两个时辰,再回到内殿的此刻,朱案上又堆了一大堆待她处理的事牒,而阿父在睡觉。
近几年来,阿父时常精神不振,总是犯困嗜睡,药倒是吃了不少,可就是不见成效,仅有的精力,都用在了早朝听政、过目一眼她处理的事牒上。
她十六岁开始监国辅政,监国这五年,真累得慌,越国太小,以至于国内十三州七十二县的事务,也要由县令以事牒定期呈来西府,同时还要派御巡官,不定时对各地县令、刺史进行巡考,以免地方官长期不受监管而对百姓胡作非为。
也常有百姓直接递牒给御巡官,但凡牵扯出大事,又要从六部九寺派巡官去处置,以安民心。
内务之外,还有国防、外交等事务,周边盘踞三个大国,吴国好战、闽国近来正在内乱,流民时不时冲击边城处州。
越国总人口才二百万户、七百多万人,却要豢养二十万兵力,作为藩属国,每年还要朝贡中原上国以寻庇护,负担极大。
自己和叶秋风,都非在为自己而活,而是在为整个越国。
“哼,邸下那么忙,还特意亲自去接风洗尘,小叶侯真是不知好歹。”杏儿为主子抱不平,主要还是因为心疼主子。
“杏儿,小侯爷回敬诚宫了么?”
“守卫说小叶侯出宫了,要不派人去跟着?免得他又跑去逛花楼。”
“算了,由她去吧。”
花暮雨收收心,开始处理事牒。
处理事牒有个好处——
她能从事牒里得知,叶秋风都在做什么。
年初,她奉命以招讨使之名,领三万勇武军前去处州,处置闽国建州带来的骚乱、及应防突袭,结果她直接开放城门、放建州流民进城,导致处州频发盗、抢、伤人等罪案,处州刺史递来事牒,指责她越权行事生乱,望西府敕其收敛。
三月中,句章县事牒称,于宁海湾开设造船监,以海路打通与汉国、新罗国之往来,以破越国遭三国围困之境,西府可于宁海湾入海口渡船东下,西府与东府之间以轮渡,可大幅缩短路程,陆路单程耗时三刻,轮渡仅需两刻。
五日前,东府发生灭门命案,叶秋风以大理寺司直之名,奉命查案,越州刺史以事牒称此案已结案,凶徒已就地正法。
“她也挺忙的,忙成这样还有空去花楼。”
花暮雨对这事耿耿于怀,有空去花楼,也不想来见我。
……
常考要考三课,法令、时策,以及自鉴,自鉴要与巡官巡察地方时之所见大体一致。
反正当县令很忙,思想教化,安民,经济,农业,访贫寒,审理诉讼冤屈,维护秩序,行政、民政、司法与治安、经济与财政、籍帐编制与社会管理、教育与教化,无一不涵。
去吏部考课的路上,不知是不是自己逛花楼的事传开了,她收获了十成十的注目礼。
别的七十多位县令,有的跟她说说笑笑,有的对她指指点点、时不时看她一眼,尔后跟身旁人笑着交头接耳。
嗯,丢脸丢全国。
留在西府,她只觉得喘不过气来,留久了,怕自己迟早要疯掉。
花暮雨处理着事牒,待申正(17点)一过,便匆匆往吏部走。
考课的县令们正在陆续离开,她瞧见叶秋风也正缓慢的往外走,而不是往敬诚宫。
有一种错觉,若自己开腔唤她,她会像小时候那样,雀跃着、灿烂微笑着,朝自己跑来,然后一把抱住自己。
这是错觉,真实是,若自己开腔唤她,她只会恭敬驻足,驻足多久,全看自己有多少话题能留住她,每个话题,她只消一句话,甚至一个字,就能终结。
且自己,也不是多话的人。
只得压下心口的压抑,转身往吏部务公院走,考课官正在整理批阅考卷。
她将叶秋风的考卷翻了出来,看也不看就撕了个粉碎,考课官瞪着眼看着。
“让她得下等,不准她回句章。”花暮雨用命令的语气。
真是见鬼了,每年都来撕考卷,每年都给她跑了。
考课官腆着笑脸恭敬道:
“邸下,今年是小叶侯第四年进行常考,若得了下等,论律将贬谪呢,贬谪的话,或将谪去更远的地方。”
“若连续四年得上等,则可擢升,调回西府也说不准,嘿嘿。”
“怎么不早说,”花暮雨压下那一丝欣喜:
“把考卷拼好。”
撂下简单两句话,她就抬步离开。
……
驾马车回句章的路上,叶秋风草草看一眼自己的考课结果:中等。
吏部考课官曾是阿父麾下的衣锦军郎将,除了考课结果外,他还附来了份简信,告知她一声,她的考卷又被花暮雨撕了。
过往三年,她的常考成绩,一直是上等,若这次也得上等,她就要接受擢升,只得权宜权宜,这次得个中等,如此一来,能在句章再留一年,其他的,待明年再议。
“大令,顺路去一趟道院吗?”梁南绫驾着马车,对身旁的叶秋风问道。
“嗯,去吧。”
叶秋风知道她需要度牒避婚,度牒能避婚这件事,是成亲后,她才知晓。
尴尬的洞|房之夜后,她这个入赘的须居外舍,宗主不宣召,不得共枕席,花暮雨从未宣召过她。
且成亲后没几天,叶秋风才偶然得知,花暮雨去了国教道院,她在道院待了三天,坊间据此传出了不少传闻。
有的说花暮雨不满意这桩婚事,这才去道院寻求和离之后避婚的办法,可成亲五年了,她从未提过“和离”二字。
有的说叶氏掌越国半数军权,既要利用叶氏稳固国纲,又要防止叶氏外戚干政。
叶秋风寻思,后者说的还挺有合理,于是,一为避家暴、二为避被忌惮,她才决定远离西府、去做县令,她在西府的名声不算好,经过花楼事件后,就更不好了。
感觉花暮雨是故意闹大的,毕竟她已监国,当然要防自己借机干政。
至于撕自己的考卷,这也能归入家暴的一种,反正她就是不想让自己好过,而家暴的目的,也是为防自己借机干政。
律法曰,夫外出不归满三年,妻可依律单方面和离,财物全归女方。
几年前她就想过利用这条律法跟花暮雨和离,但仔细一想,即便不提自己对她有好感,只讲幼时情谊。
自己也愿意给她利用,以免动荡时,她也沦落质子下场。
坐在马车前,叶秋风反反复复的看梁南绫载录下来的名单,名单里有二十三人,其中十三个是朝中大臣的子嗣。
“大令,万一真是朝中大臣,这就不好处置了。”
梁南绫感觉这个案子,是个烫手山芋,朝中有大臣暗通神秘杀手,这想想都吓人。
“我在想杀人动机是什么,杀手连现场都没清理,倒是把杀人动机藏的彻底,滴水不漏,查不出动机,哪怕锁定了嫌疑人范围,都无法突破。”俩人自说自话。
“好难啊,大令,你以前承办的案子,都这么难吗?”梁南绫挠了一下头,竟挠下来十几根脱落的发丝。
“普通人家,得罪权贵,钱?把柄?人死了,把柄就消失了。”叶秋风继续喃喃推理。
“大令,我掉了好多头发。”
“要不带你去佛寺?去佛寺出家剃个光头,就不怕掉头发了。”
“我才不呢,”梁南绫驳了一声,索性也托腮开始推理:
“应该是把柄,威胁到权贵地位的把柄,也有可能是这把柄,周家捏了挺久了,以此勒索钱财啥的,导致凶犯忍无可忍,于是买凶灭门?如果是这样,说明周家一家都知道这把柄?”
“应该不是,我推测这把柄只有其中一人知道,灭门是为了斩断线索,以免身份被打探出来,也就是说,周家一家都认识买凶者。”叶秋风顿了顿:
“回到越州后,你再打探一下周家的钱财来源情况,确认这一点,能确定这把柄是新把柄,还是陈年把柄。”
“好,明白,不过咱越国只有五监、六部、九寺,宗主跟国主又那么清明,凡是以律为准,在国主眼皮子底下,能作什么幺蛾子?”
“嘁。”叶秋风翻了个白眼,花暮雨对我可不讲律法。
大致理清查案方向后,叶秋风确认,她必须留在西府一段时间,在朝中暗查一下。
句章县有四位少令,两个县丞、两个主簿,到了国教道院附近后,她跟梁南绫交托一声,叫她代县令之职一段时间,便将马车也交给她,名单在身上藏好之后,独自徒步往西府折返。
但她是司直,留在西府定会让案件相关人警惕。
所以……她得去招惹花暮雨,营造出自己是被花暮雨强行扣留的假象。
……
叶秋风早上走的早,没打算跟花暮雨打声招呼,这一点,花暮雨早有预料,所以清早便早早起身,坐在马车里,在宫外等了一会儿。
果然瞧见叶秋风跟那小娘子有说有笑的共驾马车,一起离开西府,她肺都要气炸。
在驿道上远远地跟在后头,居然跟到了道院,花暮雨腹诽——
你是想凭度牒跟我和离?还是想拿一对度牒,跟那小娘子双宿双飞?
“邸下,小叶侯正徒步走过来,好像是要折返西府呢。”杏儿探头看着窗外。
花暮雨有些措手不及,她可不想被叶秋风知道,自己在跟踪她。
“快走,回宫。”
叶秋风垂头走路,一边走路一边琢磨推理,不经意一抬头,就瞧见有马车在前头,正是往西府的方向,她心头一喜,匆匆跑过去,都没意识到她跑的越快,马车也走的越快。
“喂!劳驾留步!”叶秋风一阵风似的冲到马车前面,气喘吁吁又一脸笑意的对马夫客气道:
“敢问是去西府的吗?能载一程吗,我可以给钱,临安县到西府一百多里路呢,走路要走许久,我坐外头就行。”
马夫支支吾吾地别过头去回避,叶秋风这才感觉有点奇怪。
花暮雨草草收起慌乱,大大方方的掀开帘子,叶秋风一看竟然是她,不禁愣了一下。
眼前的不远处就是道院,她又来道院了。
“这么巧,邸下也来道院了?是来早课寅静的?”还是,来问度牒之事的?
花暮雨眯了眯冷眼,没搭理她。
叶秋风决定收起客气,开启招惹模式,一脚踏上马车,就一屁股坐到花暮雨旁边。
“哎小叶侯你……”杏儿差点被她挤摔到马车后面去。
“你给我下去,还知道我是小叶侯呢。”
叶秋风一点不客气,一把就将她推了出去:
“马夫,赶路吧。”
杏儿气的直跺脚。
花暮雨眯着凉薄的眼神盯着她:
“我让你上来了?”
叶秋风浓郁起温和的微笑,直勾勾的跟她对视:
“你我是夫妻,同乘马车不是很正常?”
说着话,叶秋风故意以大腿贴着她大腿,撩拨她。
“脸皮真是越来越厚了,别碰我,滚下去。”
叶秋风内心受伤,但强撑着微笑和没皮没脸,也不知说些甚,只能抬手,一把搂住她肩膀,很紧张又害羞、惶恐,她只能到处乱看,脸都开始发烫。
花暮雨惊愣,转头看了一眼她的手,心脏砰砰的跳,不多时便面红耳赤,微微侧头避过脸去。
居然没凶我,叶秋风忐忑腹诽,手指不自禁悄悄撩摸了一下她的肩膀,酥痒的感觉,让花暮雨后背渗出紧张的细汗。
“你小时候也挺喜欢这样搂着我的。”花暮雨鼓起勇气,这么说了一句。
“啊?”忽然从她口中听到往事,叶秋风有些猝不及防,反应迟钝:
“好像……是吧。”
马车正缓缓前行,她把手轻轻收回,局促的双手搭在膝盖上,时不时攥一下,手心莫名冒汗。
缄默间,杏儿不将叶秋风放在眼里惯了,忍不住就开腔替主子指责道:
“小叶侯当真给那小娘子赎身了呢,堂堂国婿公然拈花惹草,也就邸下秉性良善,不舍得教训你,待上了早朝,国主可不会饶了你!”
“别胡说,给我闭嘴!”叶秋风训斥一声。
一提这茬儿,花暮雨又开始气闷,刚才都把这事儿给忘了:
“夫君,怎么舍得留她一人在道院呢,怎不一起走呢。”
叶秋风快被这事儿烦死,外头那杏儿还在叽叽喳喳的给主子架势:
“做了下作事还理直气壮的,邸下真是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叶秋风烦的想抓头发,抬眼,花暮雨又在用冰冷的渗人眼神瞧着她。
“算了,就不留在这扎你眼了,告辞。”
说罢,她起身要下马车,花暮雨一伸手,就勾住了她的后腰玉带:
“怎么,做了亏心事,所以想跑?”
“呵,这天底下,没人比我清白。”叶秋风抽搐着嘴角,低声道。
花暮雨以鼻息蔑笑一声,勾着她的玉带,让她重新坐回来:
“解释解释,你的所谓清白,是何意。”
叶秋风深呼吸一口气,凑到她耳旁,十分郑重耳语道:
“她是句章县少令,真的是来办公事的。”
“唔,”花暮雨不置可否的点点头:
“如此一来,近水楼台,倒也更方便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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