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兵阵与刀
高空时不时闪过璀璨的雷屑宝芒,大泼大泼地洒落整座长安城,映得陈酒的脸庞明暗不定,错落的阴影显得棱角越发锋利。
巫兵双眼泛红,一路撞开挡路的人皮祭牲,结阵迅猛前压,
前排刀盾,后排戟矛,
明明只有六个兵,却给了人一种黑云压城大军压境般的冲击!
磅礴杀机汹涌扑面,吹得陈酒衣摆猎猎,好似肃杀狂风中枝叶摇摆的秋树。
似乎是应煞气而激发,一尊青铜甲胄的高大阴兵自身后浮显,磷火幽幽的眸子里映出了牛头巫兵的滔天气焰。
如两军对垒。
廿五步。
陈酒埋下了脊背,右脚半步前滑,默默拉开一个刀桩。
二十步。
掌心灼热,如握炭钢。
十五步!
【摄柳】
盾阵眨眼间被撕开一个口子,陈酒腰脊如大龙夭矫旋拧,倾泄而出的刀轮重重劈在了闪跃到面前的蒙皮青铜大盾上。
不知品种的皮子破裂开来,暴露出里头的斑驳青铜。
被单独撕扯出阵型,巫兵也并不惊慌,用大盾的盾沿向前一挥,手里那柄铸有狰狞兽头吞口的厚背大刀顺势砸出!
大盾重刀,都落了个空。
【巡游】
一抹鬼魅般的黑影贴着挥舞的青铜盾,绕到了巫兵斜侧,靴尖一点盾面,袍摆飞旋之间,凤图刀朝一只血红的牛眼插落下去!
巫兵一低头,牛角迎向刀锋。
裹着青铜的粗大牛角被一刀斩断,连带着一小片头盖骨。
巫兵一声嘶吼,听不出是愤怒还是痛苦,刚打算挥刀回斩,左膝盖侧面却突然发出了一声令人牙酸的酥响。
陈酒左脚深深陷在巫兵被踢断的膝窝里,阻止了愈合,左手抓起另一只牛角向后一扳,硕大牛头被拽得仰脖,露出了颈甲下的喉管。
陈酒面无表情,举刀瞄准,
这副模样像极了乡下的宰牛屠户,又或者准备行刑的刽子首。
铛铛铛铛铛……
就在这时,一串碰撞声炸响在耳畔。
几步开外的巫兵们一齐用刀脊背敲打盾面,如在齐奏古老的乐音。
陈酒的心脏像是被一下子攥紧了似的,鲜血涌上顶门,刀势也随之一涩。脚下的巫兵趁机将脑袋向后猛一仰,牛角正正撞上陈酒胸口,将他顶得连退了数步。
后踏的靴底犁开一道石屑纷飞的石印子,勉强止住身形。
陈酒脸色狞厉赤红,额头青筋爆绽。
那刀歌还在阵阵响,随着声浪汹涌,像是有什么东西堵住了血管,使不出力量。
胸前衣物一鼓,钻出了团小小的玉白。
雷泽小蛙跃上陈酒的右肩,嘴巴凑近耳畔,发出两声“呱咕”。
【镇魂】
陈酒脑中一清,异样的潮红从脸上腿去。
这时兵阵也压了上来,连同那头已经复原了膝盖的先锋巫兵,将陈酒裹挟在最中间,四面八方尽是明晃晃的兵锋!
“哈~”
陈酒吐出一口浊气,纹络鲜活的凤图刀如同一轮满圆血月,和四周的大盾、重刀、斧钺、长矛碰撞在一起。
炸开的气浪掀翻了一大片人牲。
陈酒的武艺,称得上“精妙绝伦”四个字,但那六个巫兵显然也精通兵击,手上一招一式虽然朴实到了有些难看的地步,却凶险万分,紧密配合之下,仿佛一台高速运作的绞肉机器。
唐猊甲时不时撕开一道裂口,刀背、盾面和矛柄重重砸落。
若非有【坚!】缓和刀矛的力劲,【韧!】削减冲击伤害,两层特性守御加持,只怕陈酒此刻已经变成了一滩肉泥。
饶是如此,他身上也涌流着汩汩鲜血,胸腹间几抹可怖的伤口堪堪避过要害,又被【神眷】迅速修复,看上去惨烈无比。
身后,阴兵法相甲片碎裂,身影越发稀薄。
呼!
一记矛头刺向脑门,陈酒侧头一闪,半空中的长矛劲头浑然一变,向下抽打在左肩。
陈酒身形猛地一歪,抬刀绞住矛柄,右侧却袭来了一阵劲风。眼帘中一颗缺了角的牛头不断放大,断口骨茬直扎眼睛。
——不知为何,巫兵的特性能够修复绝大多数损害,唯独修复不了它被斩断的牛角。
间不容发的关头,
陈酒抬起一脚踢在巫兵的胸甲上,腿骨爆出不堪重负的响音。
“嘶……”
巫兵举起重刀,对准了膝盖,陈酒右肩上的小白蛙肚子却一胀,【阳五雷】吐满了牛头!
巫兵甲躯一滞,匆忙探手抹去脸上的雷光,视野刚恢复清晰,鲜红双目中便映出了一柄裹着斑驳铜色的矛锋!
噗嗤。
头盔高高飞起,矛头戳穿面目。
巫兵身上的铜甲“哗啦”一下子崩离,暴露出一具被岁月侵蚀殆尽的皮包骨。
陈酒手腕一翻,
压住了矛柄的刃口猛地向上方滑去,割碎了持矛巫兵的几根指头,长矛砰一声坠落在祭坛上。
战局陡然倾斜,巫兵们的军阵被撕扯得一时有些散乱,旋即便要重新聚拢。
“没机会了。”
陈酒握紧刀柄,双目炸开慑人的精芒。
【飒沓】!
三颗牛头抛上高空。
刀光刚落,旧力已去新力未生之间,陈酒眉头骤然一拧,脚步前蹬暴退数步,堪堪避开了剩下两个巫兵的兵器。
他舔了舔牙齿,齿间弥漫着腥甜的鲜红。
“还剩俩。”
“……”
巫兵对望一眼,紧接着,做出了一个完全超出陈酒意料之外的动作。
——它们同时将兵器插入了对方的胸膛!
内讧?窝里斗?
陈酒情不自禁一愣神,只见两个巫兵一下子化作崩烂的碎甲骨屑,朝兵器上缠裹而去。不仅如此,祭坛上那另外四堆青铜甲片,连同周围一大片人牲重包裹的煞团,被长鲸饮水般吞了过去!
“艹!”
陈酒骂了一声,不假思索便挥出一轮寒芒,刃口砸在上头,却被重重弹开。
甲片、煞气和漫天枯骨骤然凝结成一点,轰然炸碎。
陈酒一挥袖袍,扇开扑面的肮脏尘烟,瞳孔微微一缩。
尘烟中探出了两颗牛首。
再往下瞧,是袒胸露辱的佝偻身躯,八只腐烂得露骨的牛趾,一条稀疏马尾巴。
这副尊容看上去干瘦又猥琐,比起威风凛凛的巫兵简直像个乞丐。但陈酒的心脏却开始砰砰狂跳,难以压抑的狂跳。
“槐江山有天神,其状如牛,而八足二首马尾,其音如勃皇,见则其邑有兵。”
——《山海经·西次三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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