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家人
凤岭与江宁屏在外厅沟通事宜，黎杏安当了回缩头乌龟，飞速逃离躲到了里厅，捂着脸臊得跺脚。
自己唤来了凤岭，结果又把人家给忘了，还被凤岭看到他们在打情骂俏，江宁屏你可长点心吧！
外厅的两人一时半会儿是谈不完事的，黎杏安冷静了会儿，趴在长塌前的窗口望着楼下人来人往的街道，试图让风把脸上的热意吹淡些。
刚好有一家子商客从楼下经过。
其中一个梳着双髻的少女走到小摊铺前，拿起了一台精致的小物件跟她身后的女子说。
“阿姐，我要买这个放在梳妆台上！”
谁知道被叫做阿姐的女子转身一个小报告打给了走在最后的富态男人。
“爹爹，你快看呀，小妹又要乱买东西了！”
“哈哈哈哈，想买就买下吧，妹仔难得出来这一回。”
富态男人望着自己两个女儿，乐乐呵呵的，他旁边的妇人翻了个白眼。
“你就惯着吧，这大手大脚的习惯，以后看谁敢上门来提亲！”
少女买好了中意的东西，挽着父母的手臂，亲热的撒娇。
“我才不要嫁人呢，谁都没有爹爹娘亲和阿姐对我好！”
一家人其乐融融，昏黄的阳光将这一副画面呈现得无比温馨，直到他们走远，都能听到阵阵欢欣的笑声。
黎杏安眼也不眨的看了许久，连旁边什么时候站了人都没察觉到，直到一股浓浓的香甜气息扑鼻而来，拉回了她的注意力。
回头看到江宁屏手上拿着的精致点心盒，双手接过来，边打开盒盖边往他身后的外厅看，那里已经没了凤岭的身影。
“凤岭走了？”
“嗯。”
两人对之前发生的事情只字不提，避开了彼此的尴尬，黎杏安也没去问如今仙魔两界的情况。
打开点心盒一看，面带惊喜的看向他。
“你什么时候买的这个？”
是她早就心心念念的几样点心，之前有一次见面她随口提起过，没想到竟被他记住了。
“随手买的。”
“谢谢你。”
心里的小郁闷一扫而净，黎杏安仰头朝他露出笑脸，酒窝里跟盛满了蜜般，她在精致的三层小盒里挑了一块核桃酥咬了一口，清甜酥脆，是熟悉的美味。
黎杏安心满意足的小口吃完，拿出了另一块递给坐到了对面的男人，掩住嘴防止有酥渣掉出来。
“唔……太好吃了，你也来一块。”
等江宁屏接过去后，又拿起一块别类的点心，细细品尝起来，边吃边感叹。
“我都没注意这个点心铺，离开这里的时候我要多买些存起来以后吃。”
看她吃得眼都眯了起来，江宁屏的舌根也泛出了甜，低头咬了口手上的点心，依然是腻人的味道。
“想吃随时都可以送来。”
黎杏安腮帮子吃得鼓鼓的，没法说话，只顾得上点点头。
没注意到江宁屏手上的点心只吃了一口，便被他悄悄放到了身后的一小团黑雾中，消失不见。
在她吃的正开心的时候，江宁屏随意问起。
“刚才你可是在想家？”
咀嚼的动作一顿，黎杏安将嘴里的东西咽下，端起水杯喝了一口，避开他的视线轻轻点头。
“嗯。”
自从江宁屏说出那句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不会轻易放她回去的话之后，黎杏安对于重回人间的期待就慢慢消减了下去，逐渐接受了能苟住一条小命就已经很不错了的结局。
可她怎么会不想家？
在遇到江宁屏之前，她、爹爹和阿姐们就跟楼下经过的那一家人一样，幸福美满，为她营造了一段无忧无虑备受宠爱的少女时光。
然后剧情急转直下，本应该是充满甜蜜的新婚，变成了炮灰的修罗场，新婚夜后一睁眼夫君摇身变成了最大反派，然后就是护劫失败的打击。
而自己想要掏心窝相处的江宁屏，身上似乎也藏着天大的秘密，与她亲密周璇时到底带着几分真假，黎杏安懒得深想。
逐渐黯淡下来的表情格外刺眼，江宁屏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人间那边我带你离开时已经吩咐魔将安排妥当，你的家人不会发觉任何不对。”
怎么个安排法？黎杏安好奇，好端端的两个大活人不见了，谁都会起疑心吧。
对家人的思念被勾起来就难以压下，黎杏安挺直腰板，追着江宁屏问。
“他们如今可还安好？”
“……”
当初把善后的事儿扔给魔将后，就再也没过问的江宁屏生出了罕见的心虚。
房间内一片沉默，猜到了他根本没有去关心这个问题，黎杏安板着脸，鼻间轻哼了一声，将点心盒一层一层的盖好，木盒碰撞出声音，然后扭过身体继续趴在窗口，只将后脑勺对着他。
显而易见，这是不想搭理他了。
气氛一时有点凝重，不知过了多久，江宁屏先开了口。
“等我事情办完，就带你回人间住些时日，这样你可安心？”
“真的？”
没料到他会这么说，黎杏安猛的回头，眼神切切。
“自然当真。”
语气郑重，让人有种他在做出承诺的感觉。
江宁屏极少对她承诺什么，哪怕是新婚时，面对她一而再再而三的追问，是不是愿意跟自己相守到老，会不会哪怕不喜欢也不会伤害她的这些问题，都只是用一声被逼得走投无路轻描淡写的“嗯”应付过去。
听他提及未来，不知为何，黎杏安的鼻头突然一酸，有种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悲喜交织之感。
冲动之下，她问：“以后我们就在两家轮流住，怎么样？”
接着又想起来，“但我还没见过你的父母，不知道他们如今身在何处，好相处吗？”
会不会有让人头疼的婆媳问题？
与他成亲的时候，劫身是个还在襁褓中就被扔到河上的孤儿，被一个种花匠捡回去收养长大成人，而江宁屏本人的家庭情况如何，她既没听别人讨论过，也从未听他主动开口提过，黎杏安当真是不清楚。
问完这个，她突然噤声，懊悔自己一时冲动居然提到了这个，不敢再去看江宁屏的反应，生怕自己戳到了他避讳的点。
他不愿意提及自己的父母，会不会是因为有什么不好的记忆？
……
在她脑洞大开，以为自己得不到答案的时候，江宁屏神色如常，淡淡开口。
“没有。”
“没有？”
黎杏安没听懂他的意思，没有什么，是没有父母还是没有她考虑的那些家长里短的问题？
莫非他是自然天生的产物？
江宁屏长睫微垂，在凤眼下落出一片阴影，遮住了眸中一闪而过的暴虐，他从长塌上站起来，背对着她，背影颀长挺拔。
“他们已经不在了。”
似乎不想在这个问题上过多说明，说完这一句，他回头目光幽幽的看了黎杏安一眼。
“所以你考虑的那些问题，都不会有。”
不用去担心他们好不好相处，更不用去猜测他们如今的下落，因为他们早就身处三界之外，于这个世间再也寻不到任何踪迹。
黎杏安曾经想到过这个可能性，但此刻从他嘴里得到了答案，依然感觉心酸。
三界之内，哪怕是一阵风、一场雨都有其源头，他虽身居高位贵为魔尊，也一定有自己的血缘纽带。
所以不是他不肯带自己与他们相见，只是他们都已经不在了……
看眼前的背影，似乎带上了点萧瑟朦胧。
心中的酸软难忍，黎杏安起身大步追过去，从背后抱住了他的腰身，声音闷闷的。
“现在你也有一家人了。”
她是他的家人，她的爹爹、阿姐、姐夫，都可以是他的家人。
江宁屏的脚步僵住，被贴在背后柔软的不像话的身体定在了原地。
她娇小脆弱，修为更是低得微不足道，却妄图与他结为一体，成为他密不可缺的一部分，更试图安慰正坠入黑暗中自己。
若是以前，他只会嘲弄觉得可笑。
但现在他不得不承认，在她说出这样的话时，他心口角落的那一处，生生的被逼出了一阵痛。
或许等她知道了真相，就会明白他的阴谋，唾弃他的不择手段，那个时候，她会……
他转过身，压抑的目光落在她仰起的脸庞上，将她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一分不拉全都看进眼里。
“你不是后悔过吗？”
知道他身份的那天，她就提出了和离，她的执着与满腔爱意究竟是对着谁？
有时候江宁屏难免会陷入一种自我拉扯的怪异思维中，眼下她又说出了是他家人的话来，让他质疑她这话里的真心。
她对自己接纳的程度究竟有多深？他总想试探个明白。
黎杏安没有装死充愣，清楚他说的是什么，自从知道和离的想法不可行后，她就接受了他身份上的转变，在之后一天天的相处中也接受了他这个人。
“不后悔的。”
她眼中的光不闪不退，跟之前的每一次一样，只不过净白的脸蛋上因表露心意，而泛起了羞涩的微红。
沁凉的凤眼被这道光沾染上暖意，心中荡起涟漪，再也无法维持表面上的淡然。
“不会后悔……”
他愿意相信她是说的话是真的，在他面前，她向来坦诚。
不像他，天生携带暗影。
“这可是你说的。”
黎杏安被托抱而起，天旋地转间，透过眼睛的缝隙看到了头顶雕刻繁复花纹的梨花木床帐。
今天的江宁屏格外心急，像是在证明着什么，将她困在一次又一次的心悸中，不得脱身。
他眼里和身体都带了火，她变成了一根木柴，动不得也离不开，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从脚下点火，火势一路蔓延，身体的每一处都不可避免的烧了起来。
引火上身，他自己也被波及，途中黎杏安抬起沉重的眼皮，看到他眉目间艳绝一片，唇色鲜红如血，有汗水从饱额两侧滑下，汇聚到突出的喉结上，摇摇欲坠，最后滴落下来。
烫得她心口一颤，同时听到了耳边他的哑音。
魅惑丛生。
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他哪里是魔，分明是专门来勾她心魂的妖吧。
……
今天的梦境美好，她回到了人间的家中，欢欢喜喜的告诉爹爹和阿姐，江宁屏已经如她所愿喜欢上了自己，虽然他害羞不曾主动说出口，但她能感受得到，让他们不用担心。
她一切都好，只要在江宁屏的身边，不管未来如何，她都生出了莫大的勇气去面对。
“爹爹……阿姐……”
迷离在梦境中的人儿发出呓语，指节修长的手掌轻拍着肩头，耐心安抚。
丝帐被风吹开一角，泻出缕缕黑雾，如蛇般嘶出细舌，侵占着附近的空气，房内几刻前还炙热的温度，被一股股寒气驱离。
“过来，给我”
房内的声音悠悠转转，如泣如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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