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月下抓贼
作作索索的声音打破了村林的寂静，还有刻意压低音的谈话声。
离得太远，听不清。
沈舟即使跪蹲着也是挺直着的身板绷直了，手里的剑悄无声息地握得更紧，唇角紧抿，是戒备状态。
村口还没有情况，只是沈舟听力好才能听到，而苏晚桥此时还不知道她在等待的事情已经靠近了，从始至终都紧张地看着。
她……是怎么知道的
声音越来越近，连苏晚桥都能听见了。
在月光的倾洒下，她只能看到几个背上背着大刀的人影偷偷摸摸着出现在村口。
苏晚桥在看到那些模糊的人影时手不自觉紧紧抓住身旁人的手，面上没有恐惧的情绪流露，也没有失声尖叫，但那抓着手的力道……力气可能都使在上面了——一种不把他的手腕整个包在手心里她就没有安全感的样子。
可惜，她的手小，身旁人的骨腕却是大的。
明明很害怕，也知道会发生什么的样子，可还是勇敢且耐心地在这里蹲着……
人影走近了，走到他们蹲着的这棵树前面时，她看清楚了这些人。
粗糙的麻衣，糟蹋的形象，没有蒙面，手里拿着麻袋，偷偷摸摸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出现在这个偏远的小村庄。
沈舟感觉到她似乎松了口气。
盗贼好像不是她所担心的？
三名盗贼趁着村民都睡着的时候潜进村内偷些家禽回去打打牙祭。
或者顺手偷些钱财。
三个盗贼一面往离村口最近的村民家里去，一面小声说话着。
盗贼一号:“老三你轻点，脚那么重想吵醒村民啊？”
盗贼三号委屈道:“我放脚已经很轻了啊。”
盗贼二号敲三号的头:“叫你轻点你就轻点，哪那么多废话。”
盗贼三号:“哦。”
盗贼一号又对盗贼三号说:“待会你进屋里偷钱，我和老二在外面给你打掩护和偷鸡。”
盗贼三号:“为什么又是我？”
盗贼二号:“叫你去你就去，哪那么多问题？”
盗贼三号跟个包子似的又“哦”了声。
躲在树后而盗贼浑然不知的沈舟苏晚桥:“……”
盗贼已经走远了，朝村民家靠近。
苏晚桥回头看了眼沈舟，在等他的决定。
沈舟朝那些远去的盗贼眯了眯眼，眼神有些危险的，站了起来，语气毫无波澜:“跟着看看去。”
他当然不是跟去看戏的，在他沈舟面前作奸犯科盗窃乱贼那就是在太岁头上动土——不知死活，茅坑里面打灯笼——找屎(死)。
沈家军本职上战场保护疆土，但对于这种事也是绝不姑息的。
赋予正义感的军人啊，上可冲锋陷阵，下可抓贼平乱。
正是因为连百姓们鸡毛蒜皮的小事也有求必应任劳任怨，才在百姓心中拥有着不可代替的口碑地位，受百万人敬仰。
为百姓做事比职业的还勤勤恳恳尽心尽力。
所以啊，能不受欢迎？
苏晚桥看着他，竟然出神了，等反应过来自己一直盯着他看的时候，忙低下头，在夜色的掩护下，耳根脖子全红了。
他此时眼神危险冷漠淡然的样子，是最让人着迷的时候。
淡漠中有着飞扬的正气，沉稳中隐藏桀骜的狂野。
沈舟见她蹲着还没有起来，疑惑地低头看她，只见她双手捂着自己的耳朵糯糯地蹲成一团，面对着前面的树。
因为她低头缩着脖子手又捂着耳朵，所以他没看到她此时满脸通红的窘迫样，还错以为她是因为害怕了。
“怎么了？如果实在害怕……别怕，有我在。”
他原本要说“如果实在害怕，你就先躲起来”，转念又想，即使害怕她也坚持在这里守着，这样子说岂不是亵渎了她？
所以改了口如是说。
苏晚桥是因为自己的失礼而感窘迫，但沈舟说出的话……
她原本没有多想的，可是……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不要想不要想，没有的事没有的事，沈大人没有别的意思的，只是像平时一样的关心，怎么可以乱想？这是对沈大人的亵渎啊！
苏晚桥内心不停地要胡思乱想，然后又不停地制止自己乱想。
啊啊啊～沈大人你不要用这样的语气说这样的话啊啊啊……很容易让人遐想误会的……
沈舟无形躺枪中，但他完全不知道旁边这位捂着耳朵摇头的姑娘在想什么。
摇头？
是说自己没有害怕？
还是不用他保护的意思？
眼看着盗贼已经消失在转角的树林后，沈舟只好蹲下来。
声音中有不可察觉的温柔:“怎么了吗？盗贼已经离开了，没事的，我会保护好姑娘。”
他突然又蹲下来让苏晚桥更加窘迫，会被看到现在脸红的样子的。又听他讲盗贼已经离开了，知道自己不能在这里磨蹭，并声音糯糯道:“那我们快些跟过去看看吧。”
说着放下手低着头要站起来。
沈舟也站了起来，等着她。
然后看到……小桥姑娘抬起头一脸通红和难为情地又说。
“抱歉……蹲太久没动，麻了……”
蹲在树后至少也有一刻钟了，她又是那种精神紧绷一动不动的蹲。
脚麻站不起来是肯定的。
沈舟有一瞬息是愣住的。
脸……红……
又抬手用手背压着唇，远目了……
苏晚桥复又低下头，像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样垂着脑袋:“大人先过去看看吧，别管我，我好了后会自己回去的，抱歉，给您添麻烦了。”
为自己的多事和麻烦而感到愧疚。
这时低沉缓缓的声音在头顶传来:“不必道歉，你没有做错什么。”
“嗳？”苏晚桥抬头看他。“可……”
“没关系的，因为小桥姑娘是第一个发现会有盗贼入村的人，我还要感谢姑娘。”
他说的很认真诚实，不是安慰。
“咦？不是，那是因为我……”
“不管姑娘如何得知。姑娘是为这个村子解决隐患，这道谢，应该的。”
“小桥姑娘，冒犯一下。”
他两句话说得很快，然后“冒犯一下”刚落，他并把苏晚桥从地上抱了起来，飞快而悄无声息地追着盗贼而去。
苏晚桥惊了一下，没有叫出来，而是像个乖巧的孩子一样沉默地抱着他壮实的手臂，由他抱着她飞快地跑在林间。
盗贼走的村道，为了不让他们发现有人跟踪，沈舟选择走了林路。
林中比起开拓出来的村道多了些杂草和枯叶，但是开阔能走人，而且树叶挡住了月光，从外面看不见林子里的情况。
苏晚桥长得挺高挑的，但和高大的沈舟比起来就显得小巧玲珑了，整个人被抱在身前，像窝在他怀里的猫咪一样，少年有力的手臂环抱着她。
月光倾斜，照进轩窗，三个盗贼已经在第一家农户的院子外，正开始爬篱笆。
他们熟练地爬过篱笆，蹑手蹑脚地走到主屋的门口，倾耳听着里面的动静，在确定都已经睡熟。
沈舟抱着苏晚桥悄无声息地跃进院子中，像堵墙一样横在把耳朵贴在门上听的三名盗贼身后。
苏晚桥看着前面撅着屁股浑然不知此时身后站着尊佛的盗贼，心里默默为他们念了声。
[保重。]
是多倒霉才会盗个窃遇上沈家军入住的时机，还被沈家军的统领从始至终都盯着，观看他们盗窃的全过程？
如果是我，这个时候转过头发现身后站着个人，而自己却都不知道何时出现，估计会被吓疯。
苏晚桥心里想，越想越为盗贼们感到头皮发麻。
抬头看了看少年，少年面无表情地观赏着盗贼的动作，突然发现……他有些小坏。
整蛊坏人时的小坏。
就算是坏，也是很让人可爱的坏。
脸不知觉又红了。
沈舟没有发现，他此时歪着头看那三个盗贼正在放迷药和撬锁。
盗贼一号用小刀撬着内栓的横木锁，要将锁撬开。
嘴里给三号下命令:“你进去后动作要快要轻，找到梳妆台，钱啊银子肯定都放在抽屉中锁在钱盒里，直接把钱盒拿出来，我们回去再开锁。我和老二在外面帮你望风，知道了吗？”
盗贼三号连连点头。
锁撬开了，一号把门推开一条缝，供一人进入，开门时不发出一点声音，一看就是老手了。
沈舟观赏够了他们开锁的一手好技术表演，是肯定不会让他们入室的。
他空不出手，低头看苏晚桥，苏晚桥像知道他心所想一样，点点头。
然后伸出自己的手，用一根小小的指头戳了戳一号的背。
都不敢用力怕一下把人吓晕。
盗贼一号感觉背后被什么戳了下，痒痒的，伸手抓了抓，懵逼的问旁边的二号:“你戳我干嘛？”
二号更懵:“我没有啊。”
然后看三号。
三号冤枉:“我怎么敢？”
“那奇怪了。”一号挠挠头没注意后面。
苏晚桥又伸手戳了戳，要缩回手时感觉沈舟动了一下，然后并看到他一条长腿踹了过去。
正中一号屁股。
“砰”的一声一号飞向前去，扑开了门，门发出“咿呀”的巨响。
苏晚桥伸手捂住自己的眼，太……残了。
伸腿这一踹，够他喝几壶了。
比起她温柔的指戳，那是大大“爱意”。
沈大人可能没什么耐性看他们犯傻。
其实并不是。
他只是莫名看着那根雪玉一样的指头戳着那个粗壮后背很不顺眼。
视觉的冲突。
……
一瞬间的鸦雀无声。
只有沈舟一人跟个没事人一样竖在那里。
这么大的声响，就算是屋内中了粗劣的迷药的主人家也醒了。
慌慌张张点了灯。
然后这万籁寂静黑灯瞎火的夜里的一声巨响和一盏灯又引来了周围邻居家的灯依次亮起。
这是一个热闹的夜晚。
三个盗贼活见鬼了一样跌坐在门槛上看着沈舟和苏晚桥。
“是是是人是鬼？”
顾不得那像开花了的屁股，一号结巴地问他。
一点动静都没有地出现在身后……这种事难道不是飘着的鬼才能做到的吗？
沈舟唇角勾了勾，戏谑之笑:“鬼。”
盗贼们:“……”
苏晚桥:“……”
惊醒的主人家:“……”
盗贼一号背后背了刀，他们行盗窃之事只偷不杀，背把刀是给自己壮胆和被发现后威胁人的，虽然也会有盗贼因此误杀了人。
此时一号忙要到背后拔出刀，沈舟快他一步上前穿着重靴的脚踩住刀，再脚下一个步花，大刀被他踢出刀鞘转了几圈滑出去老远，停在呆愣了的主人家夫妻二人脚前。
沈舟朝那对夫妻歉意地说了声:“打扰到您休息了。”
如果不是那一脚，估计还不会醒。
“发发发生了什么？”
夫妻中的丈夫还懵着。
为什么他家的门一边脱了？
为什么他家门槛上摔坐着三个大汉？
为什么他脚下会有把大刀？
为什么今天借宿在他们村的沈家军中一个大人会抱着个姑娘在他家门口跟他说“打扰睡觉”？
他那聪明的妻子一看这阵势就知道到底什么事了，见自己榆木的丈夫还傻乎乎的问，不免恨铁不成钢地敲了他个爆栗子。
“你真真是个傻子！这是家里遭贼了！这位大人把贼抓了个现行！”
那位丈夫这才如梦初醒。
可能确实是睡懵了。
这时候邻居家的大人也闻声赶来了，在院子中也听得清楚明白。
那些晚来的不知道听旁人一说也知道了，然后有的跑回家喊上老人家，有的跑到离这户远的没听见声响的家里喊，一传十十传百不一会儿整个村子人都知道老冯家(村里人对这户人家的称呼)遭贼了，被沈家军的一个年轻少年和姑娘抓了个现行。
做贼是极不耻的事，尤其是在乡下，人们都是同仇敌忾十分看重的。
农家人辛辛苦苦靠种些菜养着鸡鸭鹅过小日子，你还跑村子里来偷鸡摸狗，不打断你的狗腿就知道欺负老实人！
苏晚桥腿不麻了，叫沈舟把自己放了下来，毕竟外面那么多村民。
那夫妻二人找了麻绳出来，沈舟三下五除二把三个都没从身后冒出个“鬼”的惊吓中回神的盗贼绑了起来。
就算要反抗也反不过沈舟。
听了消息忙赶过来的沈家军众士看到自家统领安然无恙后才松了口气。
统领在他们的保护下离开却没觉察，还让统领去抓小偷，这要还让统领受了伤，他们就是几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
作为副将的钟城和盖逸挤开人群走到沈舟面前。
双双单膝跪地请罪:“属下失职，请……”
沈舟恰时轻飘飘抬了下眼:“哪里失职了？起来吧。”
这么多村民面前还要暴露他的身份吗？
那今晚还想不想好好过了？
民众的热情是你们十几个将士能扛得住的吗？
钟城和盖逸也意识到了，忙站了起来，他们也知道沈舟不会真的怪罪。
这时候村民们也来得差不多了，都等着如何处置这三个盗贼，虽说今天盗的不是自家，但谁能保证明天后天不是自己家？
洺安也被吵醒，看到苏晚桥不在，并知道那个人家传信时所说的“被沈家军一个少年和姑娘抓了现行”中的姑娘是苏晚桥。
并让也要出去的借宿的主人家带自己去凑热闹。
这会儿随钟城盖逸也挤进来，走到苏晚桥旁边握住她的手，找了个最近最好的位置看热闹。
年过六旬在村里最让人敬重的老村长也来了，看了眼三个被五花大绑的盗贼，又看向沈舟。
他活了六十多年，虽然猜不出这个年轻少年的军衔是什么，但可以看出是他们这十几人中最高的。
如今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感慨完了沈舟的年轻有为，又代表村民发言:“大人在鄙村住宿一晚就遇到这般糟蹋事，实是我们的怠慢。同时感谢大人出手相助，帮我们抓了这小贼。”
沈舟:“为百姓排忧解难是我等的荣幸，小事一桩，无足挂齿。”
村长又道:“不知大人如何打算处置这三个小贼？”
如果是他们，抓到了肯定是交给县城衙门的，但是有沈家军的在，当然是听他们的。
沈舟也是送衙门的打算，就是比起村民们送去衙门和他的人送有本质的区别。
什么区别？
沈家军军威在那，送进牢里的人衙门是不敢动手脚的，比如受贿什么的，被查到，乌纱帽就要不保。
这叫威压。
“我会派人连夜将这三人押送县城衙门看管处罚，乡亲们不必多扰，这么晚还惊动大家是在下的过错。”
村长:“哪里哪里，大人帮我们抓到小贼我们感谢还来不及，又怎是大人的错。”
……
又说了些话，本就是三更半夜的，既然事情解决了，而且还是沈家军的负责解决的，村民们自是放心得很，都一一散去回家睡觉顺便给家里的娃吹吹牛逼，沈家军又做了件好事啪啦啪啦……
人散后，沈舟并命钟城带着两人先前押送盗贼进县城去衙门处理好，他们明天再会合。
领了命，钟城挑了两人并带着好不容易从撞“鬼”中回神又被自己竟然是被沈家军的给逮着的事实给吓懵的盗贼乘月走了。
三个盗贼——
出门没翻黄历。
今天走背字。
这要去哪？
我是谁？
事情完美解决了，沈舟苏晚桥和洺安也打道回府。
身后众士跟着。
三人走一行，洺安夹在中间，拉着苏晚桥的手摇摆着。
想到什么并问:“小桥姐姐小舟哥哥，你们怎么知道会有盗贼？”
身后的众士也想知道，伸长了耳朵听。
苏晚桥抿唇不语，沈舟也不知道为什么她知道，但见她如此并接话。
“碰巧看到的。”
“那你们为什么三更半夜会出去碰巧看到小贼行窃？”
洺安童言无欺。
沈舟苏晚桥:“……”
这是挖坑给自己跳了么？
苏晚桥依旧紧抿唇一副不说不说我不说的模样。
沈舟只能硬着头皮胡说八道:“心情好出去赏月。”
洺安不疑有他。
懂得什么叫花前月下的众将士内心那个弹幕白茫茫的。
[啊啊啊统领你出去赏月带上人家小桥姑娘干嘛？]
[哟哟统领你也懂良辰美景了么……]
[哈哈哈，这是什么节奏？]
[统领我要告你拐骗良家少女。]
[统领你变了……]
[统领不要秀恩爱……]
[统领喜糖发放的具体时间？]
……
完全不知道躺了的沈舟和苏晚桥心照不宣地回各自屋睡。
喜糖什么的，这个误会就大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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