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少年与她
“按着来时的路,大家快跑吧,因为我连累大家了。”
苏晚桥以九十度的弯度朝那些无辜受牵连的百姓鞠了一躬,吃了解药的百姓已经恢复了力气,一句还没落下,个个早已屁滚尿流往山下逃。
苏晚桥看着他们跑远,心中真诚祝福能平安到家。
“洺安,我们要开始躲猫猫了。”
洺安抓紧她的手,那乖乖的模样就像一只摇着尾巴卖萌的狗狗,让人心都化了。
她本不愿带着洺安冒险,但她更不愿,让洺安离开她。
今日迎亲,山匪大头子十分重视,除了这随行的二十几人,还有不少在各个暗口放哨的,如今新嫁娘把人放倒要逃,那几十个一直关注着情况的立刻追了上来。
他们更关心的是准山寨夫人,其他逃跑的平民自不放在心上。
苏晚桥握住洺安的手往反方向跑,这样便能为那些人争取逃跑时间。
很快就有人追了上来,四处响起“站住,别跑!”的威吓声。
越喊那红衣姑娘拉着小孩儿跑得越快,在山林中两人窜得飞快,比山匪们更熟悉的在山林中躲藏。
反倒是对秦山不熟两士兵速度跟不上,很快便跟丢了。
苏晚桥早已脱掉了沉重的绣花鞋,光着脚跑,一边跑一边回头看穷追不舍的山匪们,其实并没有面上那么从容,只不过一直坚信着某件事。
被人围堵追赶,不知道跑了多久,久到洺安小小的身体跑不动了,她背起洺安缓慢地往人少处走,也已经累得跑不动。
一支寒箭破风射来,射中了左脚,终于她连走也走不动了。
箭头小,没有深入,但淬了毒,脚就更没了力气。
洺安跪坐在地上焦急得要哭了,又十分害怕,山匪子们已经在慢慢靠近了。
苏晚桥拔出箭头,有血流了出来,洺安哭着给她用撕下的布绑住。
“洺安有力气了,洺安可以背着姐姐跑,呜呜呜~姐姐起来,我不要姐姐当那个坏蛋的新娘。”
苏晚桥摇了摇头帮他擦眼泪,温柔地说“洺安听话,先去躲好,姐姐一定会去找你。”
这只是劝慰。
但洺安抓着她的手怎么推也都不肯跑,哭得撕心裂肺,“我不要,我不要!”
“洺安,你得先跑,想想阿娘,她在等你回去!”
苏晚桥第一次强硬地和他说话,她不愿意洺安和她一起被抓,雪娘本已是无依无靠,又怎可以再失去洺安
洺安哭声近乎咆哮“我不要!我要和你一起回去!”
五年,整整五年,他把苏晚桥当自己的亲姐姐,啊娘不会像姐姐一样和他玩,和他去摸鱼抓鸟,不会带他去做秋千来晃,不会背着他去山上看日落……
“洺……安。”
毒蔓延得快,她整条腿都已经没了知觉,见洺安这样,苏晚桥无奈地唤了声他的名字。
她不再逼洺安走,而是紧紧将他抱在怀里。
“不怕了,姐姐保护你,带你回家。”
那一年,火烧四壁,血流成河,天空都被染红了,天上下起了雨,滴答滴答,像是一首哀鸣曲。
满地横尸,映入眼中的全是鲜血,她跪在血泊中,全身是血,当前面凶神恶煞的人举起刀的那一刻,她想,死了也好,反正大家都死了啊。
那是一种深深的绝望。
天那么殷红,是用血染出来的。
迟早!
她咬着牙,水雾朦胧的双眼,悲伤哀痛突然消失了,只留下一股子倔强和孤傲,双眸清澈。
迟早!血债血偿!
她全村人的血债,终会有人为她们请还!
带血的刀落下时,连眼睛都未曾眨一下。
但那刀剑割入血肉的疼痛并没有传来,前面的凶徒突然倒在了地上,背后一条深可见骨的刀伤。
她呆呆地望着眼前的人。
在她面前,站着的是一名少年。
轻甲披身,带血的站刀扛在肩上,站得比直,年轻的脸上满是张扬的英气。
但那双眼,却淡然冷酷,额前的发被雨水冲刷贴在额头上,那么好看的人,张扬肆意又沉着稳重。
那时还不是很宽大温暖的手朝她伸出来,他说“别怕,我会保护你,我带你回家。”
家,她家已经没了。
但她此刻信任他。
少年的手,那一夜是她活下去最温暖的存在,在烟雨朦胧里,拉着自己,提着刀厮杀,屠乡的那群人,得到的命令是一个都不放过。
而正好,少年的意思是,这些人罪无可赦。
大雨磅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只需要握紧他的手,跟着他走,从村尾走向村口,一路上是那平日里和蔼可亲地村民们冷冰冰的尸体和一个个在少年刀口倒下的仇人。
满地冤躯,一夜血与仇。
烟雨火烽。
旗帜在高空中飞扬。
金紫双色的图案在黑底旗面上醒目。
山匪已经追上,其中一个小头目手里提着刀,有些色眯眯又有些凶恶地看着倒在地上的苏晚桥。
“跑啊,不是挺能跑?大王抬举你才娶你,还敢不识好歹?今天就算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你!”
洺安这时从苏晚桥怀里探出头来,那个有时候蠢萌蠢萌的孩子突然十分英勇地怒怼山匪小头目。
“死都不会让小桥姐姐嫁给你们那大狗熊的大王!”
大狗熊……
是在形容那虎背熊腰的山匪老大。
“乳臭未干的小子!老子先把你舌头割下来叫你还嘴硬!”
那头目被洺安激怒了,手中大刀霍的举起来砍下来!
苏晚桥一把将洺安抱紧,不让他看,护得严实。
刀的锋芒在瞳孔中放大,就像那个夜晚,茫光闭眼……
[沈舟大人。]
“你去阎王殿问问,本大爷救不救得了?”
眼前的大刀从山匪头目手中脱落,他目光呆滞,然后整个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
染血的长刀,血珠从刀尖滴落融入土里。
他来了。
身着黑色轻便的作训服,长刀握在手中,高大挺拔的身躯屹立在她面前。
像天神一样出现在面前,脚踩重靴,一头高高束气的长发像墨泼出来的一样,被风扬起,薄唇紧抿,一双黑瞳淡然冷漠沉静。
一如当年,只是少年早已更成熟稳重,年少时张扬肆意被浑身压迫人的气势取代。
少年手反握将长刀倒背在背后,唇角微勾,似笑非笑,但一双眼冷得令人胆颤:“见了我,还不逃命,是想让我用刀也捅捅你们吗?”
围在周围的山匪早已色变。
闻言,像见了鬼神一样惊恐地夺路而逃:“是沈舟!快跑!”
而深山的土匪窝上空,狼烟四起,是集合烽号,横行了数十年的秦山山贼一窝正面临血洗,而烽烟中高高扬起的还有一面旗帜。
印有金紫双色黑底军徽的军旗。
洺安在听到沈舟声音的时候已经将头抬了起来,痴痴地看着那高大的少年。
沈舟也看着他,不说话。
洺安狼一样扑向他,整个人抱住他,大哭:“哇呜呜哇哇……沈舟你终于来了,小桥姐姐说你一定会回来的,真的回来了,呜呜呜……还好没白照顾你那么多天……你不是阿娘说的那种白眼狼。”
被抱着腰身蹭了一衣服泪水,他却没像在药谷那时嫌弃地推走,轻笑着拍拍他的头,像关心蠢萌缺心眼的孩子一样的纵容……
沈舟已经对洺安时刻把娘亲的话放在嘴边习以为常,淡定道:“嗯,我不是白眼狼,感动吗?”
洺安还真认真地回答他:“感动啊。沈舟是来救我们的。”
沈舟严肃地教导:“叫哥哥,没礼貌。”
洺安吐着舌头扮鬼脸:“小舟哥哥。”
沈舟淡笑着又拍了拍他的头,就像在摸着毛茸茸的某动物的头。
苏晚桥看着他们,松了口气的同时,也笑了。
她背后的树后,一个雪白的身影只停留了一会儿,不惊动任何人的离开了。
他突然看向她,走到跟前,宽大温暖的手伸了出来。
“能起来吗?”
苏晚桥愣愣地看着他的手,然后抬头,天上落下了雨滴,滴在脸上眼睛上,她笑了,笑容完全在脸上绽放。
遇见他的每一次。
都在下雨。
“抱歉,腿动不了了。”
沈舟有那么一瞬愣了,原来她笑起来,更好看。
……
雨下大了,很快衣服被雨滴一点点浸湿,微冷。
沈舟蹲到她面前,看了眼她受伤包扎的脚腕,白色布上透出了血。
将倒背的刀收回扔在地上的剑鞘内,递给洺安。
“拿着。”
洺安双手接过,结果沈舟一放手,那看起来轻盈的长刀往手中一放,重得像搬着一块大石头,没料到这个重量,洺安忙慌乱中吃力地将刀抱在怀里。
好重啊,他提的是刀么……
沈舟回头看了他一眼,轻笑出声。
苏晚桥突然觉得他是故意的。
失神的瞬间,她突然觉得身子一轻离地,被他从地上抱起来抗在了肩上。
苏晚桥:“……谢谢。”
沈舟拿回刀,若真叫洺安抱着走回药谷,不是累死半路就是突然多出快肱二头肌。
对苏晚桥的道谢,他只是理所当然地说:“何足挂齿?你救了我,并是我沈舟一辈子的恩人。”
苏晚桥小声说道:“但是你这次救了我,已经报了。”
沈舟听见了,他答:“不够。”
她救的不只是一条生命,是他沈舟的命,是许许多多人的命。
苏晚桥没再说话,但心里却想:可是,你救我两次,我救你用的命,你给的。
当年少年只比她高一点点,只能拉着她的手厮杀逃亡。
如今少年,已经比她高出了好多好多,可以将她轻松扛在肩头,而且很安全很稳健。
他变得更强大了。
强大到一个眼神,让知道他的人闻风丧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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