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连文不由自主的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向前走了两步又停下。安叔叔安慰他说：“放心吧，殿下，我们要相信小若。”连文点点头。
在后堂，杜若冲座位上的陶御史深施一礼说：“大人，民女杜若给您见礼！”
陶御史说：“现在只有我们俩，不必讲那些虚礼，有什么话你说吧！”
得到允许，杜若侃侃而谈：“大人，杜若已经猜到给您报信的是什么人了。试问整个京城能有几个人敢如此明目张胆的诬陷皇子殿下？此人这样做的目的很明显，一可以把我们关起来，在御史大牢，杀几个人或者劫走人犯对此人来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二是直接嫁祸给大人，皇子殿下出事了，大人自然难逃干系，陛下那里您要怎样交代？”
陶御史慢慢问：“那依你的意思，就这样直接放了你们？”
杜若说：“当然不是，律法不外乎人情，为了堵住悠悠众口，您可以找个理由释放我们，这样，即使出了事情，您也可以推得一干二净。退一步说，将来陛下母子两个和好，也免去了您的尴尬是不是？”
陶御史站起来，踱了一会儿方步，说：“你随我去大堂吧！”
杜若有些迟疑的问：“大人，您？”
“到堂上就知道了。”陶御史率先走出门外，杜若只得跟上她。
等在大堂的众人终于看见陶御史和杜若一前一后走了出来。杜若看着迎向自己的三人微笑着摇摇头，和他们一起站到堂前。惊堂木响起，陶御史判道：“今天的杀人案，你们虽是受害者，但事情毕竟因你们而起，你们自然难逃干系。因为本案牵连甚广，一时半刻也定不了案，堂下四人听着！在本案没有查清楚之前，你们不能随意离开京城！官府这里随传随到，听清楚没有？”
四个人异口同声的回答：“谨遵大人教诲！”
陶御史点头说：“既然同意了，就过来签字画押，然后就可以回家了。”
四个人签字画押后离开御史衙门。金灵儿忍不住问：“小若，你是怎么说服她的？我以为我们不只会挨打，还会被投进监狱呢！”连文和安叔叔也都看着她等她回答。
杜若轻描淡写的说：“其实也没什么，我只是教给她一种折衷方法，谁也不得罪而已，回去后我再慢慢说给你们听。殿下，我们不去醉心居直接回家吧！”
“好，回家。”连文答应，回家呢，是不是若若已经真的把连府当成了自己家呢？。听出了她语气里的疲惫，他问：“若若，累了吧？来，我背你回去。”
见他当真拦在自己面前蹲下身，杜若的眼里一阵湿热。连文不在乎身份，不在乎别人异样眼光的做法真的让她很感动。她把他拉起来说：“是有些累，不过还能走到家。倒是你，我还一直担心呢，他们对你根本没有一丝的礼遇、尊重，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连文摇头说：“我从不认为自己是皇子，所以别人怎样对我我都不在乎。像我们现在这样不好吗？”
杜若微笑着说：“你能看开就好，这我就放心了。”
同一时间，陶御史匆匆赶往一家叫望月楼的酒楼。店小二没问话直接把她带到二楼的单间，里面端坐着一个老太太，花白的头发梳理得不见一丝乱发，布满皱纹的脸上依稀可辨当年的风采；一双眼睛不似同龄老人的混浊，经过岁月的洗礼，更显锐利非常，见到陶御史，淡淡的向她说道：“先坐下喝杯茶水再慢慢说。”
陶御史连喝两杯茶水，然后说：“将军，属下今天才知道世上竟有这样的人物，柔弱中透着坚韧，心细如发，言辞平和，却一步步的让人跟着她走。您看，”她拿出两千两的银票放到桌上，“这是她所谓的诉状。”
她把堂前的情形讲了一遍，又补充说：“属下问过师爷，她承认杜若与她错身而过时把银票塞进她手里。不难猜出，齐捕头也一定收到好处了。她的胆子可真够大的，并且做的滴水不漏，就连属下当时也被她的话引到别处去了，忘了她贿赂的事。尤其在后堂，她把针对她的矛头变成了针对我和三皇子。”于是陶御史把杜若的话仔细讲了一遍。
老太太认真听着，当陶御史说完宣判结果时她说：“嗯，你做的很好，回去忙吧。”陶御史恭敬的告辞走了。老太太又坐了很久才离开。
丞相府，张安在书房大发雷霆，蠢才饭桶的骂了一通。地上跪着的人全部低着头，他们也不想啊！谁知道事情会接二连三的出岔子。
那个叫莲花的小侍倒了一杯茶端到张安面前，说：“您先消消气，跟她们生什么气啊！说不定现在那个杜若正在嘲笑您呢。”那个杜若，竟敢当面侮辱他，最好是张安马上把她杀了他才解恨！
果然，张安恶狠狠地说道：“不杀杜若，难消我心头之恨！”
莲花说：“这件事得需要好好合计合计，以保证万无一失才好，妻主，您先坐下来喝杯茶，再慢慢想办法。”
“嗯，还是你善解人意，最懂我的心。”张安伸手捏捏莲花的脸颊，走回座位坐好，与手下这些人开始了下一轮的谋划。
杜若直接回到自己的住处，坐在椅子上。她需要静一静，下一步应该怎么办？连文提着热水进来说：“若若，洗一洗，然后睡一觉，我去给你做点儿吃的，好了再喊你。”
由于身上的伤口，杜若只是简单的把能擦到的地方擦了擦，还要小心的避开伤口。等到她擦完身子，肚子传来的咕咕叫声提醒她该吃饭了，连文怎么还没做好饭呢？她穿好衣服走出房门向厨房走去。
厨房里，连文对着桌上的食盒发呆。听到声音，扭头看见杜若进来，连忙站起身问：“你洗完了？”
杜若“嗯”了一声伸手把食盒里的饭菜拿出来，说：“我真饿了，咱们俩就在这儿吃吧！”
连文说：“我不饿，你吃吧。”
杜若知道他为什么吃不下饭，于是绷紧了脸说：“如果你不吃的话我也不吃了，一个人吃饭没意思！”
没有原因，她就是知道连文不会让她挨饿，果然，连文坐下来拿起筷子开始吃饭。
晚上，大家聚在书房，对于发生的事情，通过金灵儿的演讲不知道的人也都清楚了，房间里一阵沉默。
连文说：“明天，你们所有人都撤到无忧谷去吧，正好师姐可以带你们去，以后再作打算。”
金灵儿说：“怎么撤？我们是不能随便离开京城的。”
杜若问：“我们离开了，你呢？”
连文若无其事的说：“我不会有事的，别忘了我可是皇子。”
杜若说：“我劝你别做那些无谓的牺牲，我知道你要去找张安，让她放过我们。我还知道她会趁机留下你，并且会答应你的要求。但是你想过没有？没有了你的庇护，她只会更加肆无忌惮的对我们赶尽杀绝，你落到她手里会怎样，这些后果你想过吗？”
连文说：“我想不到更好的方法救你们，除非杀了她！”他的眼里全是恨意。
杜若说：“我下午时......”
她的话还没说完，一个黑衣女子破窗而入站在屋子中央，身手敏捷的避开围攻，一边说道：“几位慢动手，我只是奉我家将军之命来请杜姑娘过府有事相商！”
连文挡在杜若身前问：“你家将军是谁？”
女子回道：“她老人家就是大皇女的外祖母，大历朝战功赫赫的李老将军！”
连文问：“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女子说：“老将军说了，不用解释太多，殿下身后的杜姑娘自然会相信我说的话。”
杜若走上前说：“好，我跟你去。”
屋内的其他人几乎是异口同声的反对，同时不忘防备的盯着女子。杜若劝道：“你们不要担心，刚才这位姐姐的身手你们也看到了。如果她想杀我，根本不用等到现在，我相信她没有恶意。既然是李老将军有事找我，作为晚辈，拜会一下她老人家也是应该的。你们都歇息去吧，这位姐姐，我们走吧。”
连文一听急忙说：“我也去！”
见杜若看着他又补充一句：“既然是大皇姐的外祖母，我更应该去给她老人家问安。”
女子说：“将军说了，如果三殿下执意跟着就一起带着，其他人就免了！”
杜若说：“四位叔叔，离弟，金姑娘，你们都歇息去吧！姐姐，我不会武功，你得带着我走！”
连文说：“女侠请前面带路，我带着她就行了。”
女子点头说：“跟紧我！”话落人已飞出窗外，连文上前搂紧杜若紧跟着跃出去。屋内的人奔到窗下，两道人影已到了墙下。
金灵儿问：“怎么办？就这么让他们走了？万一出事儿了......”
玉叔叔说：“刚才那人的武功我们都见识过了，比我们都高许多，我也同意小若所说的。况且李老将军，传闻她是个光明磊落的人，深夜来此请人，可能是有不得已的缘由吧？别担心了，大家都回去吧。”
见几个人没有说话径自回到座位上坐好，他问：“你们都准备在这儿等了？”几个人点头。于是他也说道：“好吧，那我们就一起等吧。”反正回去也睡不着。
连文带着杜若紧紧跟着黑衣女子，他看出女子故意放慢速度让他能跟得上。看到院外明显被点穴的人，才知道被监视了。那些人是怕他跑了吗？他心里不屑地撇撇嘴。一番起落后终于到了将军府邸。院外同样有监视的人，也被点了穴。
女子在一扇门前停下，轻轻叩了三下，推开门，走了进去，杜若和连文整理一下衣服跟着她往里走。这是一间不大的屋子，屋子四角各点一支蜡烛。正对着门的墙上挂着一幅大大的地图，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背对他们正在看地图，此人正是大历朝赫赫有名的常胜将军——威远大将军李慧兰。三人走到屋子中央时，她好像算准时间一样转过身来在面前的桌案后坐下。
杜若上前行礼：“晚辈杜若见过老将军！”连文也上前见礼。
老太太开口说：“两位贵客请坐吧！”
看着屋内唯一的一张空椅子，杜若说：“殿下，请坐。”
连文拒绝：“还是你来坐，我不累。”
杜若说：“从地位上说，你是皇子我是平民应该你坐；从年龄上讲，你比我大应该你坐，殿下，别为这种小事争执不休，请坐下吧！”
不是没听出杜若语气里的严肃，连文说：“你不坐的话，我陪你一起站着！”杜若心想现在是你犯倔的时候吗？
老太太笑了起来说：“看着你们俩就让我想起年轻时候的事儿，你再去搬把椅子。”她对黑衣女子说。女子很快搬来一把椅子然后退出门外。
老太太说：“杜姑娘，刚才确实是老妇故意为之，请你和三殿下不要介意。”
杜若和连文坐下后笑笑说：“杜若完全理解您的作法，何来介意之说？老将军，不知您找我们来有什么事？”
此时杜若才仔细打量老太太：头发虽然花白却梳得一丝不苟，脸色是健康的红润，含笑的双目掩去了往日的犀利，正襟危坐，不怒而威的气势让人不敢小觑。
老太太说：“老妇早已不是将军了，杜姑娘还是换一种称呼吧。”
杜若深施一礼说：“老将军为国戎马一生，披肝沥胆。在杜若心中，您永远是大历的将军，不论您在朝堂还是远在江湖，任谁也抹杀不了您的丰功伟绩！”
老太太眼角湿热，多少年了？曾经叱咤风云的马上将军，在她以为早已被人遗忘的时候，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娃却记得她，仅仅两句话，正说到她的心坎上。她的委屈与隐忍，这个女娃仿佛都看透了一般！
在官场上打滚一生的人，自然不会让杜若看出她心中所想。她说：“对于你们和张安的事情我知道的一清二楚，杜姑娘，找你来是因为我们要面对的是同一个敌人。你是个聪明人，我也不跟你绕圈子。大皇女的事情想必你也知道，如今云国和兴国联合起来攻打我大历。边境告急，朝堂之上丞相一手遮天，粮草和兵马迟迟不动。于公，我是大历子民，即便马革裹尸亦在所不惜；于私，大皇女是我唯一的亲人，我不想与丞相为敌，可是要保住大皇女，杜姑娘，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杜若听她慢慢说完，说：“老将军还是叫我杜若吧，既然您已经知道该怎么做了，我不认为我能帮到您什么。”
老太太说：“暗杀，不能用，我的人还没有到她跟前儿就会被发现，毕竟她身边不乏高手；陷害么？可是陛下会信吗？有凤后在，一定会想方设法的袒护和消灭证据。丞相的势力盘根错节，轻易都撼动不了，弄不好还会反受其害。杜若，我想听听你对付丞相有什么好办法！”这些日子从探子的口里了解到，杜若不是一个冒失的人。从财狼环伺的杜家全身而出，领着弟弟净身出户，表面上看是她吃了大亏，诺大的家产竟然未取得分毫，这就是个傻子！在老将军看来，杜若恰恰很聪明，明知不可能而为之，那才是真的傻子呢！如果留在杜家，她根本斗不过杜家正夫，最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这才叫聪明哪！
杜若说：“您太抬举我了，民女只是一介草民，怎么会懂这些国家大事呢？”这老太太难道在跟她交心？可也太直接了吧？不是说此人是个常胜将军么？如此直白，杜若不禁怀疑她是怎么带兵打胜仗的，还混到了大将军的职位！
老将军脸色一沉，说：“醉心居的重新开业可都归功于你，那样别出心裁的想法，可不是谁都能做出来的！杜若，老妇虽然是第一次见你，可是并没有任何隐瞒哪！”
老将军的意思很明显，她信任她，直接将她列为同一战壕的战友，所以才开门见山的和盘托出。杜若也觉得自己太矫情，急忙道歉说：“是杜若矫情了，老将军。不过您的话倒是提醒了我。对付丞相一族，不能过于仁慈。俗话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丞相府树大根深，如果不能将之连根拔起，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我倒是真想到一个办法不知可行不可行？”
“什么办法，快说来听听！”老将军急忙问道。
杜若说道：“谋朝篡位，自古以来就是株连九族的大罪！这是皇帝的禁忌，任何一位皇帝都容忍不了这个。老将军，您手下能人众多，想要制造证据很容易，比通敌卖国的办法容易的多。凤袍玉玺传位诏书之类的东西应该不难办到，这个办法虽然毒辣，却可以一劳永逸，永绝后患！老将军，您认为呢？”
老太太思量一会儿说：“对啊！我怎么没想到这个！我以前总想着只要丞相让步即可，殊不知这就和与虎谋皮一样难。杜若，看来我真的没看错人。天色已晚，我让人送你们回去。”
她击掌，先前的那位女子走进来。老太太说：“送他们两个回去吧。”杜若和连文起身跟老太太告辞，随黑衣女子退出门外。如来时一样回到连府。
看着关上的房门，老将军叹了口气，如果不是形势逼人，她怎么会贸然的去拉拢三皇子呢？三皇子虽然父族不显，经过探查，竟然发现他身边有玉剑门的人！玉剑门可是江湖上有名的大门派，在江湖上的地位自然很高，如果英儿得了这股助力，是不是也会轻松很多？如今三皇子直接和张安对上，她才借势拉拢。今天询问杜若的问题，也是想试一试这个外表文弱的女子，结果她很满意。
看见等在书房的众人，杜若心里涌起一股暖流。面对他们关切的询问，杜若说：“让你们担心了，不过告诉你们一件开心的事：用不了多久，我们就不用整天提心吊胆的过日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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