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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我们去寻找一盏灯》


  江甜吓得一个后退,陆允信却推门而出。

  “诶诶陆允信!”江甜根本没有思考,稳了一下手里的东西,快步跟上去。

  刚踏出单元门,“啪啪哒哒”的雨点敲湿路面

  春天的雷雨是一场洗礼。

  复苏之际有风啸,草地和灌木中的嫩芽都瑟缩着抱紧了同伴,南大路旁的叶榕连着天边黑泱泱的卷云。

  江甜亦步亦趋跟在陆允信身后,把两手袋子合在一只手上想给他遮雨,奈何陆允信腿长步子大,江甜无论如何也不能把手举过他头顶。

  凹凸的砖地不好走,树叶间隙的雨淋下来,把江甜额前的刘海打湿成缕状。

  她头发难受,说的却是:“陆允信你要去哪儿,雨大了。”

  陆允信不理。

  “真的,还在打雷,你脸色这么难看你去哪。”

  陆允信越走越快。

  “打雷真的危险!陆允信你慢一点,你等等我”

  江甜只顾说话没看清缺损的路面,一个趔趄,整个人朝前摔去,“啊”一声,火辣辣的痛感让她倒抽冷气。

  一直在前面疾走的人听到,终于停下。

  江甜飞快从地上爬起来,把袖子朝外扯了扯,迎上陆允信:“你总算可以听我说话了,我刚刚怎么叫你都没反应。”

  她声音有些沙哑。

  陆允信慢慢低头,完全茫然的眼神触及她紧皱的眉、她的手:“你”

  “没事没事,崴了一下没摔到,我们快回去。”江甜拽他,拽不动,江甜急,“雨真的越来越大了,我们快回去,有什么事情回家再说好吗!”

  “哐当”天边适时炸过一个大雷,江甜惊慌地躲到他身后:“陆允信真的快走可以吗,以前三中就有一个同学夏天回宿舍的路上被雷劈死了,学校赔了好大一笔钱,真的好多人亲眼看到被雷劈的!”

  陆允信仍是失神,江甜拉不动。

  她尝试着踮脚给他遮雨,雨遮不到,她卯足劲拽他,根本拽不走一步,她害怕打雷,偏偏“轰隆隆”的声音就响在耳旁。

  “陆允信,你听得到我”江甜话没说完,望到他紧绷的下颌线,蓦一下红了眼睛。

  “我知道你难受,我看着你难受我也难受,可我们先回去好不好”江甜眼里噙满了无措,手伴着哭腔滑下他衣袖,“好不好,好不好”

  一寸,又一寸。

  垂落那一刻,陆允信不断回拢又不断逃离的视线终于凝在了江甜身上。

  似是回过神来。

  他看着她,喉咙滚了滚,再滚了滚,慢慢把她掰成背朝自己的方向站,然后,拉开自己的校服拉链,缓缓拎起衣角,以一种迟来的荫庇姿态,把她完完全全罩在衣服下。

  “回吧”

  两个字很单薄。

  江甜听到他的声音,不知怎么的,憋了好久的眼泪倏地涌出来

  雷声,越来越大。

  回去的路上,江甜一边啜泣“你刚刚就像被下了降头一样”“脸色难看到哭”,一边竖起耳朵,雷声响一下,她就抖一下。

  偶尔不小心碰到他的腰,碰到一两层布料下的硬朗肌肉,她便触电似地弹开,想深呼吸冷静冷静,又嗅到他衣服上好闻的肥皂味道

  裹着体温、潮湿,以及少年荷尔蒙。

  满心满眼,她抬头悄悄看他,一两眼,便看得自己无处可逃

  陆允信以为:“没做亏心事,打雷不可怕?”

  “我不是怕打雷。”

  进楼把轰鸣隔绝在外,江甜吸吸鼻子,仰面用那双通红的眼睛看他,“我是怕刚刚没拦住你,你就会一个人,在雨里”

  陆允信垂眸迎上她的眼,放衣服的动作徐徐停住。

  江甜亦这样定定地看着他

  一秒,两秒,三秒。

  江甜仓皇避开视线,转身朝楼上跑。

  蹬蹬蹬上去又下来,她气喘吁吁站定在陆允信跟前:“你家那人好像已经走了,就我出门前看到那个,你可以放心上去了”

  陆允信看着她叉腰的位置:“你”

  “没什么,”江甜把手朝袖子里缩了缩,见他不太信,“你知道傅逸吧,傅逸放学给了我一版纹身贴玩,我挑了个这色的哎呀哎呀不说了,老头还等着要资料,我先走了啊。”

  “纹身贴?”

  “真的真的,你见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江甜不耐地挥挥手。

  结果没走两步,她又停了下来,埋头在纸袋里摸索一阵,掏出个单独包装的东西塞给他,不给陆允信拒绝的机会,几步路跑没了影。

  陆允信进电梯,按三楼,打开包装。

  鹅翅膀酥黄肥美,卤味香气四溢,陆允信看了良久

  公寓每层楼尽头都有一个公用的露天阳台。

  老两口自己家里的东西都打理不过来,便把份额全部让给明瑛种花草。

  晚上八点,两家门对敞着。

  江外公和陆爸爸坐在走廊里聊天,面条蹲在陆爸爸脚边发呆,明瑛指挥陆允信把盆栽朝走廊搬,轻声对陆允信道:“我已经告诉她以后不要来了”

  陆允信“嗯”一声,侧身进屋。

  远天再一个惊雷吞卷,陆允信刚出玄关,就听见对面“啊”地尖叫,又迅速压住。

  江外婆一边给小姑娘擦酒精,一边用多年从教的洪亮嗓门训斥:“你叫啊!你叫啊!你倒是继续叫啊!路都不会走你还有什么用!你平时不是被茶几撞一下就要嚷嚷半天吗!现在皮破了这么大一块,怎么没话说了?!”

  “外婆你轻点轻点,”江甜嘶,“说了不小心绊了而已轻点轻点!我要告你虐待小孩!”

  “虐待的就是你,这么大一块皮蹭下来,你个挨千刀的,不重点你记不住,让你不好好走路!是不是又在玩手机,啊!又在打电话,啊!叫你不看路!”

  “”

  明瑛进屋,看到画面立马心疼了:“我的乖乖诶,真的不能走路玩手机你这小姑娘细皮嫩肉的摔成这样,以后留疤了怎么办。”

  江甜紧张:“真的会留疤吗?皮破了还会长新的吧”

  “吓你的,”明瑛“噗嗤”,挠了挠她的耳朵,“最近不要吃酱油这么大一块我看着都心疼。”

  江甜乖巧应:“应该夸我临摔了还护着外公的资料。”

  江外婆一个白眼:“你护的是卤鹅,回来一看还少了个翅膀你不是最爱吃翅膀吗,他切的时候你都不站在旁边看一下吗”

  “反正都是吃嘛。”江甜无所谓。

  江外婆没听清:“你说什么?”

  江甜凑到江外婆耳边:“没什么!”

  恼得江外婆棉签一压,又是一阵杀猪般的惨叫。

  明瑛不打扰祖孙嬉闹,笑着退出来看到人:“陆允信你愣在这儿做什么?”

  陆允信敛了神色放下盆栽:“没什么”

  大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临睡前,基本就只有墙垣断续的“哒”声了。

  不远处的高楼灯影幢幢,灰蒙中,藏着一两点不起眼的亮光。

  江甜躺在床上发呆。

  满脑子都是自己刚刚有意无意把话题引向陆允信所谓的奶奶,江外婆回答她的,是一声长长的叹息。

  “陆允信小学三四年级吧,明瑛为了评教授职称忙一个项目,他爸也在事业关键期,两口子都没时间,合计一下就把陆允信送到了他奶奶那里。”

  “陆允信爷爷死得早,他奶奶一直跟他大伯、就陆爸亲哥一起住。然后刚好那段时间,修水电站的占了陆爸他们老家的地,开发商赔了一大笔钱。照理说,这钱应该陆爸、陆允信他大伯和他奶奶三个人一起分。但陆爸和明瑛他们想着陆允信得在人家里住一年甚至两年,就主动说不要这份钱,让陆允信他大伯和他奶奶多分点”

  江外婆很客观:“两千年初不比现在,几十万可是巨款。啊虽然后来陆爸那个什么游戏研发听说爆了多少位数,但他主动放弃的那笔拆迁费还是很多啊明瑛和陆爸思量着,陆允信他奶奶和他大伯拿人手软,不说对陆允信多好,基本的照顾要有吧。”

  “可是没想到啊,几个月后接回来,好端端一孩子,走之前看见你外公和我都会笑着脆生生喊程爷爷程奶奶白白净净好可爱的小男孩噢,回来之后面黄寡瘦只剩皮包骨。”

  江外婆回忆起陆允信当时的样子,直摇头:“身上伤是没有,可眼睛没神了,谁说什么也不听,谁叫他都不应,两年啊,甜甜,整整两年,才重新开口说第一句话,然后慢慢慢慢地,才开始恢复,恢复到现在这样”

  江甜登时红了眼:“虐待?还是什么?明阿姨和陆叔叔就这样算了吗?怎么可以就这么算了啊!!”

  “你小声点,”江外婆拉住她,“明瑛当时很坚决地让陆爸和那边断了关系,再也没往来好像也就这一两个月,听说是陆允信他奶奶查出了什么癌症,明瑛才一时恻隐松了口。”

  “所以是虐待吗,是他们家人联合起来欺负他?”

  “明瑛喝醉给我哭过几次,但说到具体原因都讳莫如深,这是他们全家人的坎啊,搁在那,放不下,过不去”

  江外婆叹了一口气,拉过江甜,语重心长说:“所以甜甜你无论什么时候都要保护好自己,有的时候,有些事情,比虐待更可怕,咱们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你要相信人间有感情,但你也要知道,感情有真假”

  江甜不知道自己怎么上的楼,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的房间。

  思绪混乱间,是去年暑假,自己和他兵荒马乱的初见。

  她平生第一次被逼无奈,第一次放话唬人,第一次死皮赖脸。

  也是第一次看到一个人觉得他好看到自己挪不开眼,第一次自己看对方看得面红耳热,而那人面色无波。

  不是青春期男生的傲娇、或者站在成绩金字塔的不屑一顾

  是真真正正、完全彻底对任何人、任何事情都不关心的冷漠。

  他会和老师同学打一两个招呼,会和猴子说话。

  会在夏令营的食堂排队,也会成语接龙。

  那个时候的江甜知道,陆允信看着身处人群,其实对周遭毫不在意。

  只是,那个时候的江甜不知道,他有这样让听者不知道实情、已然浑身发寒的过去

  一个人,整整两年,不说话。

  他到底是怎么,活的。

  前前后后犹豫了半小时,江甜还是拨通了熟记于心的号码。

  尽管,挂断是必然。

  “嘟,嘟,嘟”响三声。

  对方竟然接通了?

  江甜曾经准备了很多很多想要对他说的话。

  可真当接通后,傍晚在雨里撞上他茫然到近乎无助的眼神时,江甜却是什么也说不出

  她拿过放在床头的书,翻到其中一页。

  用温柔平缓,近乎抚慰的语调,慢慢念:“走了那么远,我们去寻找一盏灯,你说,它在窗帘后面,被纯白的墙壁围绕,从黄昏迁徙来的野花,将会变成另一种颜色”

  “你说,它在一个小站上,注视着周围的荒草,让列车静静地驰过,带走温和的记忆”

  “你说,它就在大海旁边,像金桔那么美丽,所有喜欢它的孩子,都将在早晨长大”

  “陆允信,”江甜唤他,“走了那么远,我们可不可以去寻找一盏灯?”

  她的声音很轻,很软。

  带着由内及外的纯粹,潜进微风,拂开窗帘。

  陆允信垂着眸,小指不自知地、颤了一下。

  沉默良久

  “我听不懂,”陆允信说,“少碰水,不要感染了。”

  江甜足足楞了一分钟,才反应过来“少碰水,不要感染了”是什么意思。

  她不敢相信,但又确实听到了,唇抿紧放松好一阵,还是没忍住笑出了声。

  “陆允信,”她舔着唇角,“你是在关心我吗?”

  “不是。”

  “那”江甜还想说什么。

  对面直接挂了电话。

  3月2号,雷阵雨。

  他今天给我说少碰水不要感染了

  他今天给我说不是关心我

  伤口啊伤口你说我们该拿这个罪魁祸首怎么办才好呢

  江甜周末两天都没有联系陆允信。

  原因很简单。

  手腕内侧被蹭破的一大块皮还没结痂,不包扎显得很狰狞,包扎了也很难看。

  周日返校。

  江甜和秦诗坐在校门口的避风塘喝奶茶。

  “你说走路左脚绊右脚摔了我还信,说什么追月亮,”秦诗把手背搁上江甜额头,“没发烧啊”

  “你不懂,”江甜汲了一口珍珠,一派含糊又自得的表情,“月亮是苦月亮,可如果江甜追到的话,就会变成甜月亮”

  比如,少碰水,不要感染了。

  “什么鬼道理。”秦诗嗤。

  “这叫江甜的道理”

  街边学生多,两个姑娘正闲聊着,江甜忽然拉了一下秦诗的手:“你看那人有没有很奇怪,一身黑就算了,还戴个口罩,这家店出来又进另一家我怎么看这背影,高高瘦瘦,有点熟悉”

  “大概是进店推销?”秦诗说,“不是有那种吗,就挨家挨户推销清洁剂,推销员在你家布满油渍和污垢的墙面喷两下,再用抹布一擦,墙面立马干净如新,但你自己买了来,发现其实并没有用。”

  见江甜还在看那人,秦诗侧身挡她:“你熟悉什么啊熟悉,你有认识的人是推销员?”

  江甜想想也是,转过头继续喝奶茶。

  先回寝室放了东西,吃完晚饭,再去教室仍旧很早。

  让江甜意外的是,她到时,身为踩点狂魔的陆某人竟然已经坐在了后面,看样子,像刚刷完一套题

  江甜一边进去,一边把右手背在身后,左手朝他挥:“今天你还挺早哈”

  “这道题会吗,”陆允信把卷子和笔推到她面前,“你上周末错过一次,对着答案改对了。”

  “噢噢是不是木块粗糙要加摩擦力那道,”江甜应着,赶紧放下书包转过去。她手还没摸到笔,陆允信把一小**喷雾放到她手边,顺便看到她贴着小块纱布。

  江甜微微怔了怔,随即拿到手里。

  银白金属**,塑封着“抑菌消毒”“加快愈合”的字样。

  “不是说不关心我吗?”她略有意味地朝陆允信眨了一下眼睛。

  陆允信熟视无睹:“我妈让我给你带的。”

  “大概是,”他颇为懒散地扯了一下唇,“纹身清洗剂”

  “你”江甜语塞,再看清他推过来的分明是奥赛卷,哪是什么物理题,随手“b”给他乱选:“你嘴软一次说关心我会怎样,说是你给我带的不行吗,我摔了就够痛了,让我高兴一下不行吗!”

  “不行。”

  “不行就不行。”江甜嘟囔着扔下笔,失望转回身。

  她把喷雾搁课桌上,正犹豫怎么给明阿姨发道谢短信比较博好感,便看到冯蔚然和沈传越走越近

  “船长你丫和允哥周五那天到底瞒着我做了什么,我周末一回来,允哥就毒成了这样。”

  “允哥怎么了,”沈传不解,“我进门正好碰到他换衣服出门,屋里就剩你一人。”

  “允哥上午就过来了,全副武装只露俩眼睛,我问他要做什么,他说买东西,我开始还不明白,后来跟着去了药店才反应过来,他要是不戴个口罩,明天绝逼整个一中都在传,有个神经病过来问蹭破皮有什么药没,人店员说消消毒过段时间自然就会好,他非七七买一堆跌打损伤的药。”

  冯蔚然吐槽:“上午买了下午买,大牌子小牌子杂牌子几大包,然后屯屋里挨个看说明书,哪些氧化哪些不氧化,哪些气味大哪些没味道,船长你就说毒不毒,反正最后捎了一**走,也不知道是给哪个蹭了皮的金贵龟孙”

  冯蔚然边说边进门,视线扫过江甜桌上的小**,落在自己以为去了吧结果出现在教室的某人身上

  骤地,没了声音。

  陆允信瞥了冯蔚然一眼,推开椅子起身。

  江甜微笑看他:“去哪?”

  “厕所。”

  “马上要收作文,可有谁还没写呢,”江甜随口张了个幌,腾身一把拽紧某人的卫衣帽子,“陆允信你给我站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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