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6 章
等姜锵从浴室出来,宫新成已不在凤仪宫。姜锵这下是真的抓狂了。她不是善男信女,更不是小女生,她是个在其他时空叱咤风云了半辈子的人物。因为在那个时空黯然回首后悔自己近乎空白的感情世界,这遗憾几乎成了她心头的一根刺,因此竟然会心情混乱之下遭遇车祸,侥幸穿越到这个时空。她既然有幸获得新生,拥有一张美美的脸,她在自己良心能够容忍的范围内,是有些放纵自己身体的。
遭遇宫新成,虽然他最初是逼迫他,可她何尝不是乐在其中。他长得妖孽,连声音都带着魔性,令她百看不厌,他而且有娴熟手段完全开启了她的身体,她不知多喜欢他的怀抱。她当初百花楼出逃后,最终决定回到宫新成身边,说是因为宫新成能让她获得更大舞台,其实,她心里也清楚,她挺恬不知耻地贪恋他的怀抱。再说此人略带邪气,再大的正事也能被他嘻嘻哈哈地办了,再恐怖的现实他也能嘻嘻哈哈地接受,她喜欢这种不正经。
久而久之,日久生情。姜锵也不知道这种乱七八糟的心情是什么,她反正很依恋宫新成,很在乎宫新成对她的感情。今晚,她沐浴出来,宫新成已离开,想到宫新成会跟她在那个时空的初恋男友一样地承受不住来自她的压力,而从此与她决绝,姜锵站在屋子中央,很失落。一时只觉得所有的精气神都泄了,支持着她辛苦辗转阳水大地调查匪患成因的兴奋到此为止,满满的疲倦和厌倦袭上心头,她颓废了一张年轻的脸,需要红儿与小绿一左一右地扶持着,才能回床上睡觉。躺下便睡着。
中央书院的院长吃完晚饭出来,见书院一个管事垂着头站在院子里不知想什么,就问了一句。管事忙上来道:“海运司展厅里有位中年先生死活不肯走,也不许我们熄灯,他说要彻夜看展。我们试图强制他出门,可我们还没动,就被他一个个地甩出门。连书院护院卫队长都没法在他手底下过一招。”
院长无奈,只得亲自过去查看。见海运司展厅早已空旷,只有一条优雅如青竹的人影背手站一只略微透光的白瓷瓶前,白瓷瓶里隐隐可见有半瓶液体。旁边解说词说到,这瓶液体叫烧碱。而旁边则是摆着一堆白色粉末,旁边解说词说这叫纯碱。再有一堆粉末,解说词说是生石灰。院长开展前早已来看过,完全不知这三堆东西放这儿是什么意思,相比旁边一只很有深目国特色的银盘,这三堆东西太不起眼,连解说词都无趣之极。可那中年先生却对着这三堆东西皱眉头。院长看着这侧影略眼熟,却想不起来这是谁,只感觉这应该是重要人物。
院长因此上去很客气地道:“这位先生有礼。”
中年先生正是曲直,曲直很认识纯碱与生石灰,也曾经与炼丹的道士切磋过纯碱与生灰石的关系,却对烧碱没印象。但看了展厅其他颇具深意的展览品之后,总感觉这三堆东西之间有极其有趣的关系,只是他对着想半天,都想不出其中的关节,他很想立刻就去抓那个贵妃来请教,可,从中午看到现在,他要问的东西实在太多了,他都没脸问,怕被那贵妃一比一,二比一地往上数,他输得体无完肤。
此刻,曲直听到旁边有人打断,回眸看了一眼院长,点头,“你是院长?我是曲直。”
院长一听,连忙行了个大礼,“不知曲先生前来,学生有失远迎。”连忙让随身小厮端椅子端茶。
曲直视之为理所当然,还反客为主地吩咐,“请院长吩咐他们将所有已经熄灭的灯加满油。我怕是要在这儿留驻几天。”
院长惊讶,“不知曲先生有没有看过隔壁的经书展。那边的……”
曲直没让院长说下去,“那边除了立意有趣,其他也就寻常脂粉。哪里能及这个展厅的万分之一。这个展厅才是包罗万象,深奥莫测。令人在大千世界面前一再感叹渺小。”
院长一听,眼睛都直了。这话若是其他生员说出来,院长早已叱之为荒谬,可说这话的是曲先生曲直,做什么都必须做成第一的大智慧人,院长年轻时曾经在台下看同样还年轻的曲先生与前任院长辩经,最终变成曲先生的一言堂,当时曲先生在台上旁征博引,讲得天花乱坠,院长只能在台下目瞪口呆,狂记笔记,回家整理了一个月,又与同道反复讨论,才知曲先生之言论无一处没有出处,至今他还保存着那篇记录,拿出来再看依然齿颊留芳。曲先生随着道行越来越高,越来越看不起凡人,二十多年来几乎不再出来公开走动,即使好不容易被人撞见请教,言谈之际直接只给几个词,不是“笨”,就是“还行”,杀得人不敢提起曾遇见曲先生,因此眼下的年轻人如秦式晖等可能都不知曲先生。可院长却一直在心中尊之为天下第一,是遥不可及的偶像。
曲先生说这个海运司的展厅包罗万象,而且不仅仅是说说,还留连不肯离去,而不是“笨”或者“还行”,那必然是只说明一个问题,那就是他院长大人有眼不识泰山。
院长被这个结论震惊到了。可院长偏偏信曲先生,信得要死。
曲先生问:“这个展厅,全是你们贵妃的主意?”
院长回过魂来,忙道:“据秦翰林讲,部分展品由贵妃娘娘亲自提出安置,该部分展品的解说词也由贵妃娘娘亲拟。上面还交待下来,让这个展厅的管事记录对这几个展品有兴趣的生员,上报给秦翰林。其实上报秦翰林,等于上报给贵妃娘娘。”
“哦,管事记录几个人了?”
院长见曲先生肯与他说这么多个字,兴奋得屁颠屁颠的,赶紧亲自找管事做记录的簿子。很快翻到,递给曲先生看。
曲直认真翻阅,看完叹道:“机巧天工之类,还有几个能说上几句的人。这些生石灰烧碱之类的联系,全没人懂,也没人多看两眼。未知世界,我们连门径都无法得窥,可叹,可悲。”
曲先生无法不想到臭弹里面挖出的那坨料,几天了,他还没分析出那是什么东西。果然,即使被他拿到臭弹,他依然无法模仿。
院长看看眼前的白瓷瓶与□□末,略带疑惑地道:“学生见过道士炼丹,他们可能懂一些。”
“那是瞎猫撞死老鼠。凡事要学你们贵妃问三句话:什么原理,能不能复制,规则能不能用到其他地方。这三条想通才能不算瞎猫。我自以为已经攀到学识的山顶,等阳水遇到你们贵妃,才知山外有山。上午在经书展听到好几个蠢货在非议你们贵妃,我只想到一种东西:井蛙。你们书院,满地井蛙。”
院长忍不住扯出一个人做遮羞布,给南诏国挣面子,“秦翰林也这么说。可很多人似乎很不以为然,都说秦翰林为了升官,不惜自毁名誉,走皇上宠妃路线。”
曲直摇头,“蠢,蠢到无可救药。拿纸笔来,我给你们写一篇《井蛙论》,明天你贴到经书展上。老子不想教蠢货学乖,老子是不忍看一个天才被蠢货诋毁。”
院长在曲直说话时,早已对号入座,知道自己是井蛙了。可这话是曲直说出来,院长全无异议,自认井蛙。即使不提曲先生眼前感兴趣的那些水啊粉啊,他也早已自认在曲直面前是井蛙了,虱多不痒。因此听说曲先生肯亲自动笔留下墨宝,当即高兴得飞一样地冲出去,亲自去找来收藏在书房的好砚好墨好纸,亲手替曲先生磨墨,亲自替曲先生掌灯,又吩咐书童赶紧去找相熟的裱画匠,让赶紧带工具来书院,现场等裱。
他忙碌的时候,一边有意识地说起下午贵妃在另一个房间询问一位举子的那些话。他见曲先生听得目光炯炯,知道自己说对了,让曲先生看上眼了,于是说得更是一字不漏,似乎与有荣焉的样子。心里则是隐隐想到下午他和居然都在贵妃面前还撑着两根硬骨头,不肯屈从。幸好贵妃没发怒。
曲直听得连声敲桌赞叹,“原以为你们贵妃走了一条与众不同的捷径,掌握一门与众不同的本事,不过是机缘凑巧。想不到在你们都熟悉的事上,她也能做出挖原理、求共性、找特性的那一套。了解匪患,竟然从解剖村民生存入手,这一点,我即使也去了一趟阳水,也没法做得比她好。她的思维方式,不知有几个人能看懂,不知几人能附和。你们皇帝能突破陈年规矩,敢重用贵妃,当得起伯乐二字,作风够果敢大胆。反倒是经书展一帮自诩知书达理的,书都读到猪脑子里去了,要我说,记录那帮蠢货的名字,取消他们的考试资格。”
黑暗中,院长的脸在红。幸好,他已磨好墨,正掌着灯,因此曲先生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他则是看曲先生仰首微一沉吟,即笔走龙蛇,酣畅淋漓的一篇《井蛙论》当着院长的面,诞生了。
院长也不知因为他本就信服曲先生,还是因为被曲先生的文章所说服,他跟着曲先生字字珠玑的文章,终于认识到皇上任用贵妃的英明,意识到该突破思维局限重新认识贵妃。可是,考虑到女诫之类的规矩,他心里又很混乱。贵妃如此抛头露面,甚至骑在男人头上指手画脚,到底对不对。他几乎是不由自主地感慨道:“若贵妃是男人,事情就好办多了。”
已经写完,正握着毛笔校核的曲直闻言,甩手就将毛笔扔院长脸上,再也不跟院长说一句话。
院长甚至不知道曲先生为什么忽然发怒,可他不敢擦脸,小心地顶着一脸墨汁,将曲先生的文章裱糊好,挂到经书展厅。而他则是又回来海运司厅,跟一名书童似的,亲自持油壶,一整夜不断地给全厅油灯加油。等曲先生困倦了,他叫来暖轿,抬曲先生去客栈歇息。他则是满脸荣幸地步行扶轿,以极严谨的弟子礼,一直将曲先生送到客栈。
院长,一个代表全国最高学府的中央书院的院长的态度,令全城学子轰动,这无疑是一份最好的推荐书,令全城学子再度云集经书展,拜读那个令中央书院院长执弟子礼的高人的文章。
院长回到书院,一觉睡醒,再回到经书展看一遍《井蛙论》,虽然根深蒂固的传统意识令他依然很难接受贵妃干预朝政,可他决定听曲先生的。
院长态度的转变,很轻易地带动了一众学子。虽然《井蛙论》一字未提贵妃,可院长当众一声叹,将贵妃重新定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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