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田逍闷闷不乐地从鹏来集出来，不去留香阁，也不去桃叶渡，只回到田府，连平日里极为密切的小柳儿也不搭理，回了卧房，将门“哐”地一声关了个严实。
正巧田老爷送走了客人，往此经过，便问了此刻发愣的小柳儿，少爷这是怎么了。
小柳儿细语道：“少爷刚从外面回来，也不知怎么的，谁也不理，老爷你可得劝劝少爷，柳儿问少爷有没有吃晚饭，少爷都不搭理人呢！不理柳儿没关系，可别饿坏了身子。”
小柳儿一口一个少爷，前一句关心，后一言关切，令钱老爷想到这个成天拈花惹草的败家儿子气不打一处来。
只见他朝窗户口忘了忘，再回头看了眼柳儿，恨恨道：“哼，不知今儿又是在那个烟花巷柳受了气。告诉他，以后在外面胡来，别说是我的儿子！”
说罢头也不回地往饭厅走去！
话说这位田老爷田崇锦乃知府大人，前朝进士出生，原是京官，上面的派田崇锦于秦淮治理一方。田知府不辱使命，于此不到半载，便将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处理得干干净净。
也不知是上面的有意将田崇锦留在此处，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几年过去了，乱子也早解决了，却迟迟不见回京的诏书。
田大人有没有怨不知道，田逍倒是满意极了。那京城有什么好的，皇城根儿下，做为臣子及其家人，今儿外面拌个嘴，明儿家里丢根针，第二天皇帝就知道了。若让他爹丢了颜面，回来准是一番数落。
倒是这金陵秦淮，烟波画船风景好，就是姑娘也是极温柔漂亮的。因此，他爹在此处为官，自然是甚好，祖坟冒烟。
田逍早几年没了娘，有一胞妹，唤作田恬心。此女蛮横而乖张，一向跟她哥过不去，不过在她爹面前倒是乖巧可爱。
晚饭点儿到了，田大人不指望有儿子陪吃饭，没见着女儿便没了胃口，于是唤一小厮去寻。
田恬心从外面唱着小曲儿回来，兴高采烈地一屁股坐到翻桌边，拿起筷子就要往中间最大的一盘鸡开吃。
她爹在一旁故意咳嗽，“姑娘家得有姑娘家的样子，能不能斯文点儿！”
田恬心哪儿听得进她爹的话，“这个家就你、我还有我哥，我哥一天可比我闹腾，您让我斯文给谁看呢！哦不，不会是您嫌弃女儿我吧！”田恬心边说边将闪着金光的那块肉放到了嘴里。
“嗯，好吃，爹也尝尝！”
田恬心明白，今儿他哥没有出来吃饭，准是惹她爹生气了，便说些话来宽慰田老爷：
“我说爹呀，您看您，干嘛一天不高兴呢！您，堂堂朱明国第一知府大人，儿子英俊潇洒，女儿听话懂事，现在连厨娘煮菜的手艺都越来越好了，该值得庆祝才是！”
说起他儿子，田大人原本消下去的气又上了来，“别给我提那混账东西，成天不务正业，寻花问柳，这秦淮两岸的花柳之地，他小子没少去！”
“哟哟哟，爹你可真清楚。我哥呢，这是青春年少，贪玩儿了点是常事，爹您看在女儿我乖巧懂事的份儿上，就睁只眼闭只眼，算了吧！”说罢，往小柳儿使了个眼神，小柳儿连忙“对对对”地应着。
“去，小柳儿，去把我哥叫出来，来告诉爹他今天往鹏来集干什么去了！”
“啊？”柳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原来少爷是去鹏来集了呀！”
原来是在鹏来集生了闷气，田老爷“哼”了声，说道：“敢情又是酒肆的哪位姑娘让他不痛快了！”
怎么总跟姑娘扯不开关系，田恬心说：“爹您可是冤枉我哥了，今儿女儿见他和那鹏来集二掌柜在一块儿呐！那二掌柜什么人啦，几天能将鹏来集在这秦淮两岸玩儿了个转的人物，依我说啊，哥和这样的人物一起，也算是‘近朱者赤’！”
田恬心盯着她爹说：“您知道那二掌柜姓甚名啥吗？甜心，想不到吧！一个男子竟和我田恬心名儿有些相似，也不知他样貌似不似我田恬心这般好看！”
田老爷见他的宝贝女儿竟随便拿自己和一个陌生男人作比较，毫无羞耻可言，忍无可忍便呵责了田恬心。
田小姐原是为他哥说话，她爹反倒数落起她来了，便觉得委屈，饭也不吃了，没声招呼就走了，留下田老爷一脸茫然。
被柳儿叫出来的田逍，与怒气满满的田恬心撞了个满怀。
“你上哪儿去，回来！”田逍道。虽说他自己没个正行，男人嘛，怎么都可以；但对他妹妹，还是要拿出个兄长的样子，这样子怎么嫁人。
“哟，田少爷，您能耐了呀，啊？管好你自己，今儿跟那鹏来集二掌柜在大街上拉拉扯扯是要干嘛呢！你招惹女人就算了，什么时候连男人都不放过了啊！”
田恬心原是为她哥说几句话，没想到他自己屁股都没搽干净，还管起她来了，结果一时口快，说出了断袖之意。
虽是许久不问人间风情，但田恬心这话里的话，田老爷还是明白的。此刻田老爷怒不可遏，没想到他养出了这么个混帐东西。
见他爹横眉竖眼的表情，田逍知是被田恬心这话刺激了，田逍大声说：“你胡乱说什么呢，人甜二掌柜当时遇到麻烦了，我顺势帮忙呢；就他一个大男人，我能干嘛！”
“真的吗？”田恬心怯怯问道。
“还能有假？别一天瞎起哄，坐下来陪爹吃饭！”
田恬心努了努嘴，安安静静坐下来吃饭；田老爷无奈地摇摇脑袋，屋里只听得见细微咀嚼的声音。
晚饭完毕，田老爷还有些许政务要处理，便去了书房，剩下田逍俩兄妹。
田恬心凑近田逍耳朵，问：“我说哥，你不会真跟那甜心那个啥吧！”
“我说你一姑娘家，成天想些啥呢！爹让你背的诗文你背了？那甜心就是一爷们，我能哪个啥？没事少瞎操心！”
“那好，既然是个男人，你带我去见他！我倒想看看，这秦淮河近日里红起来的人物，究竟是何方神圣！”
“你一姑娘家见一男人做什么，好好呆家里背诗文才是。”
“哟哟哟，现在一本正经了？我一姑娘家怎么了，你一男儿都不背诗论经考取功名；我作为女子，讲求的是‘无才便是德’。不与你废话，你呢，要是不带我去见那甜心，我就把那日你与小柳儿之事告诉爹去！”
候在一旁的柳儿，虽没听清田小姐说的是什么，但听到了里面有“柳儿”俩字，便羞红了脸，跑开了。
田逍用手将田恬心嘴捂住，“你这不是在害我吗！就算那甜二掌柜肯见你，我若带你去那人潮嘴杂之地，让咱爹知道了，还不得扒了我的皮啊！”
“嗯......”田恬心叫不出声来，便将双手扒开了嘴上的手，“我明儿就告诉爹去！”
“带你去！”
第二天一大早，田恬心跑来田逍房门口大喊大叫，见没人理会，便上前敲门，还是没动静，索性开了门去，里面哪里还有田逍人影。
原来自昨晚答应了田恬心去见田秋伊，心里便不踏实。万一这妮子认出她是男扮女装呢，以她的性格，怕是所有人都知道了。于是，一大早赶在田恬心起床之前起了来，这会子早出去溜达了。
田恬心哪是闲的住的人，被人放了鸽子，自然是要出去找她哥算账的。
再者，她田恬心又不是不认识往鹏来集的路。
鹏来集的生意一天好过一天，上前来的达官贵人、平明百姓，一茬接一茬。
整个秦淮两岸铺满了关于甜心的传说，有说他原是秦淮富商钱老爷曾经的对手的儿子，如今托身鹏来集，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与前老板再决雌雄；也有人说他是京城的贵公子，因抢了人家的生意，招人记恨，便惹了官司，后为季老板所帮忙才脱身，此次前来秦淮正是为了报恩。
总之，各种传说，传得有模有样，不光是生意上的传说，更让一些大富人家有将其招为婿的想法；也有那些与甜心见过没见过的女子，芳心暗许。
或许这才是让田秋伊最难为情的，原本一姑娘走在街上，只不过是穿了身男人的衣裳，实在是招架不住姑娘们来自四面八方示好的眼神。
“姑娘，当心！”田秋伊接过正朝往前面那位姑娘倒去的花伞。
那女子回头一看，一位清俊的公子替她躲过一劫，劫不劫不重要，他长得那么好看就难得了。于是站那儿也不说声“谢谢”，害臊不害臊也不重要了，只管将两只眼睛看着对方。
而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那位嚷着要见田秋伊的田恬心。
想少引起姑娘们的关注，今儿的田秋伊改了个扮相，换了身不好看的衣裳。衣裳虽是粗糙，可一点也不耽误她完美无缺的俊俏面孔与身形。
田恬心昨日里只是认准了甜二掌柜的衣着打扮，并不真正识得其真面容，因此这样的近距离接触，也并没有认出来。
田秋伊放下伞，说声“告辞”便离了田恬心而去。
田恬心缓过神来，只见得着其背影了，喊她，并没有应，而是消失在人群里。
田恬心买下伞，在人群里找田秋伊，哪里还找得到，却碰见了他哥田逍。
“哥，跟你打听个人。你认识一个瘦瘦的、白白的、眼睛大大的、脸尖尖的、鼻子挺挺的的公子吗？”田秋伊问道。
田逍闻之暗笑，这算什么描述，瘦瘦的白白的眼大大的脸尖尖的，倒像是狐狸精的扮相，怎么也不像是男人啊，比如他眼中的田秋伊就符合这标准。
“这样的人多了去了，这大街上我就能给你逮几个出来！”
“不，他今儿穿的是青色长袍，好看极了。”
听她描述，倒像是这妮子看上人家了。田逍说：“怎么，你不会是看上人家了吧！”
“不可以吗？他是我见过最好看的男子，我不管，哥你可得帮我找到他，我非他不嫁！”田秋伊撒娇继续说道：“我好不容易喜欢一个人。”
田逍笑道：“你这也叫好不容易？才见一次面，都不知道人家底细，就非他不嫁了。不过，秦淮这么大，出了秦淮还有金陵，如你描述的男子这么多，我怎么给你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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