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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梦醒时分


  我听到身后有了声响,转过身咪咪正弓着向我走来,钻进了我的怀里,眼睛虽然是蓝色的,但我想肯定是日本的咪咪回来找我了,每次在外面流浪了一阵后,它就会拖着着疲惫的身体钻入我怀里,需要我的安抚。

  这是一段不管是曾经失忆还是现在有了记忆后,都不忍回望的往事。

  等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昏迷了一个星期后了,说醒自然就醒了,身体除头痛万分虚弱无比外并没有什么不适,爸爸陪在我身边,致远和思远也在。我问辛谨呢,辛谨她好吗?没有人回答我。而我尚存的最后记忆就是和辛谨过马路去买招待思远的小菜,没有电话也没有怀孕。

  一个星期后我身体慢慢恢复,也可以自由下床,我才知道辛谨死了,责任全在于那个因失恋酗酒飙车的男子。这十年来我年年过年过节去为辛谨扫墓,也会去探望她的父母,辛谨父母要我释怀,这只是场意外,是谁也不想要的结果,可是直到今日我都没有勇气说出,在最紧要的关头是辛谨推了我一把。

  而现在所有的记忆回来了,我更是无言去面对这个事实,是我害了辛谨,那天躺在车轮下的人应该是我才对。出院后,我开始找房子搬家,认识了一群和我一样刚到日本懵懵懂懂却精力旺盛的年轻人,开始过盲目充实,没有梁周承的漫长十年。

  现在回想起来,昏迷的一个星期,我的潜意识里到底想些什么呢?肚子里未成形的孩子,无论与梁周承分不分开,在那一刻我都没有放弃过,而最终让我失去他的是在我毫无意识的外力作用下,或许在无意识的形态下我也曾痛恨这个结果。

  或许我也会和孩子有所交流,或许孩子也会说:在这样的情况下我只会成为你的拖累。他和他那个自以为是的父亲一样,以为放手才是对我最好的选择,所以,我对自己的选择就是,忘记他们,忘记所有和他们有关系的一切,做一个全新的谢盈盈。

  我以为我做到了,可是到现在为止,我才明白,我按照我自己的剧本去演,可是故事大纲早在编剧之前就拟订好,没有了更改的余地了。童年的SKY梦我继续编织,只是换了搭档;日暮里车站我经常会去,只是以为那是想家了;喝醉酒后喊得那个人的名字,只是醒来后没人告诉我那个人是谁。

  爸爸也好,致远也好,思远也好,或许他们知道这是我编织的梦境,是我封存了自己的记忆,所有人都在耐心的等待着我自己的醒来,自己去解封。

  而这一等就是十年,父亲也已撒手人寰,他不会再来和我解释,告诉梁周承我死了,是为我好;他也不会告诉我阻止我回望港,是为我好;中年丧子,老年后唯一的女儿又游离海外,生死一线,他不想失去我,是为我好。我也只能这样理解了,可是现在一切都回来了,爸,能告诉我该怎么做吗?

  头很痛,不止是脑后的摔伤,还有沉下去又浮起来的往事。怎么能轻易消痛?

  若当时那两个好消息我把第二个先告诉他,他会怎样回答?

  窗外天色微亮,不会因为我一夜未眠时钟放慢行走;雨水打在玻璃窗自上而下的流淌从来就不是走直线而是蜿蜒而下;火车经过每个岔道口都要等待扳道工扳动沉重的道岔,一但开始就没有了更好或更坏的回头打算了;腿上的伤痕早已经痊愈,已经快一个月了,可是皮肤上还留着酱油色的污迹,提醒着我此处曾经的伤痛。不是说好就能好的。但总有一天会好的。

  把咪咪放下,决定出去跑步,虽然脑袋痛得有点头重脚轻,但我还是要出去透透气。不去望小岛也不去望花圃,,一条直路就在眼前,告诉自己空白一切都是空白,把脑袋中的垃圾要统统倾倒干净。

  回来的时候又特地弯去郝伯家,从窗户望进去还是没有人的迹象。已经过了这么久了,郝伯到底去哪里了?

  回到家,冰箱里食物满满的,随便弄点吃的,又把工作在后院里的葡萄架下摊开,把铅笔一支支削尖,满桌子的画稿书本,竟然无从下笔。

  有麻雀在欢叫着,它们旁若无人的啄着悬挂的葡萄,还有更多串紫红色大颗粒的悬挂着,仰头望着,煞是好看。我拿着相机随意的拍着,鸟儿们似乎被当成我镜头里主角毫无所谓,我突然很想那两个曾经来偷葡萄的男孩,现在葡萄已经熟透了,为什么不再光顾我的后院呢?

  葡萄藤是奶奶种下的,比我年纪还大,虽然年年产量颇丰,可是从小到大我只是浅尝辄止,就算现在这么秀色可餐的摆出撩人的姿势,也都不会吸引我分泌唾液。

  若老屋还有什么让我无法舍弃的,那就只有这葡萄架了。当然,附上葡萄增加气氛,我亦不会拒绝。

  完全是无心工作,心里空落落的,刮阵大风都扬不起半点尘埃。

  还是去拜访一下故人吧。

  换了一件黑色的棉麻长裙,脸上的粉底抹了又抹,临走时又翻一顶黑色的棒球帽。头还是疼痛,情绪也在谷底徘徊,帽檐压的很低,希望没人注意我不好的状态。

  刚拉上大门,文静的车子就停稳在了门口,她摇下车窗:“秋月,出去啊?去哪里?我带你去。”

  我戴好墨镜,说:“太麻烦不顺路,我自己去好了。”

  她踩着高跟鞋咚咚的就下车走到我跟前:“现在望城大了去了,没个车子不方便,反正我也闲着,陪你逛逛。”说着打开副驾驶的门,推我进去。

  车子驶上望港的马路,文静瞥了我一眼:“怎么今天看上去怪怪的?”

  我故作镇静的说:“怪?我看是你才怪呢。”

  “你父亲出殡的那天,你好像也是穿着这条裙子?”

  “哦,我不记得了。你那天来了吗?我怎么没看到你?”

  “其实那天我们几个都去了,你一直面朝角落坐着,低着头撑着脑袋,只能看到你的背影。你家小宝哥说,你几个小时一直这个动作,不哭也不闹。后来周承说不要打扰你了,我们就走了。”

  “哦,那真是失礼了。”

  “没什么失礼的,我知道,有些事情只能一个人扛,过来了就好。”

  “是啊,过来了就好。”我深深的叹了口气。

  “那你今天去哪里?”

  “具体我也不知道去哪里,我想去找郝英雄。”我平静的望着前方。

  “郝英雄?你那个曾经指腹为婚的老公?”文静夸张的看了我一眼。

  “哈哈。”我猛得笑了起来,笑得后脑勺一牵一牵的疼痛,“你这样讲是不是觉得很有笑料啊?这个前缀,我几百年没听到了,都快忘记了。”

  “那你知道,他现在什么来头吗?”文静似乎觉得一点都不好笑,很认真的说。

  “这个啊,我老爸曾经说过,他比郝伯更来事,是新区区的老大,是这样吗?”

  “你知道就好了,郝伯可是从小把你当儿媳妇疼得,你看,你又错过了吧……”

  “停停,你再用‘错过’这两个字的话,你停车让我下去。”

  “但是,郝英雄呢,幸亏你错过了,人家现在可是家里红旗不倒,外面红旗飘飘啊。”

  “哦,你还挺了解他的嘛。”

  “那是,官场和商场是相通,老张带着我和他吃过几次饭。唉,秋月你还记得他长什么样子吗?”

  “个子不高,瘦瘦小小的。”其实不用想我都记得他的样子,他结婚那天,新娘穿着高跟鞋都比他高出半个头,显得他更矮小了。

  “希望你见到他时,不要大吃一惊。”

  “大吃一惊?难道成怪物不成?”她这么一说我感觉到怪物应该说得就是我这样的。

  “到怪物的程度还有点距离,你见到他就知道了。对了,你找他干什么啊?”

  “哦,也没什么,我主要是去找郝伯。”

  “你找郝伯?”文静吃惊的望了我一眼。

  “是的,他上次说要出趟远门,可是现在大半个月过去了,郝伯还没回来,我有事找他商量,所以想问郝英雄要个电话号码。”

  “上次?上次是什么时候?”

  “就是我回望港的那天晚上啊,郝伯帮我开的门。”

  “秋月,你是不是搞错了?”文静有点吃惊的说。

  “搞错?搞错是什么意思?我爸好早之前就和我说过的,望港的钥匙郝伯保管的,那天那么晚了,郝伯都守着替我开门。可是我连声谢谢都没说。你说文静,我给郝伯买些什么礼物好呢?”

  “礼物?算了吧,他家的好东西满得都快溢出来了,你去看他,说不定都要塞点好东西给你哦。”

  “啊?真的假的?”

  “真的假的,你自己进去证实一下就知道了。”说完,车子挺稳,能看到窗外是威严的区政府,一副闲人莫进的肃然模样。

  文静拿出手机拨通号码,娇滴滴的说:“老公啊,你忙不忙啊?不忙啊……那你有郝区长的电话吗?有啊,发我手机上呢……哦,秋月哦,有事找他……放心好了,秋月和他渊源可深了,他们曾经指腹为婚的知道不?差一点就结婚了……呵呵,我回来在给你讲啊。拜拜,挂了哈。”

  我斜着眼睛看她,问个电话都讲这么多咸的淡的,真是八婆。

  “现在人家可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了,新区开发,多少人削尖了脑袋想找他分杯羹,他的电话号码都好难拿到手的。”文静变脸似的又恢复了平常的语调。

  说完手机响了一下,文静看了一眼,直接拨出了电话。电话通了,声音又变得娇柔无比,“喂,郝区长您好……陈秘书?我找郝区长,他在开会……这么早就开会啊,真是日理万机啊……请问什么时候开完啊……预约?没有预约……不是,我是郝区长很好的邻居,不,应该是妹妹,从小一起长大的,刚从日本回来……你说名字啊,谢秋月,他知道的。不行……亲戚也要预约的啊,喂……喂……”

  “什么人啊,狗眼看人低,话还没讲完了,就挂电话,狗仗人势。”文静气得把手机往中控台上一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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