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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人格分裂:哥哥摇床


  如思远所言,若是我的哥哥活着的话会和我如此亲密无间吗?我不能肯定,一个人孤孤单单太久,独占的空间太大,真的无法想象分享这个词如何应用。

  父母的爱,房间,新的衣物,学习资料,课外培训,奢侈的螃蟹大餐,甚至是父母为数不多的遗产,我是否还有如此多的物质条件可以支配享受呢?还有我任性的性格是否还会只要努力就能得到我想要的东西呢?是否还会让父亲倾其所有让我去日本呢?的确,答案可以未知到遁形。

  当然啦,现实是一个有他没我、有我没他的判断题而非选择题,既然两个不能并存,那么在平衡的空间里我的假设不能成立,既然没有了快乐那悲伤也同样没有,我终归是个自私自利的人。

  迷迷糊糊的想着这些问题,有人轻轻摇了一下我的床,我睁开眼一看,是穿着背心短裤的哥哥,头发潮嗒嗒还在滴着水,他正趴在床沿看着我,我嘟囔得说:“我只是没有习惯你会真实的出现在我的生活中,让我再假设一下,我们应该有更融洽的相处方式。”我翻了一个身,脸朝另一个方向睡去。

  或许我有一个哥哥的存在的话,那我会是个爱撒娇的女孩,受了其他同学的排挤和辱骂,会哭哭啼啼的找他救援,会像电影里描述的一样,你肯定会在学校门口等着,给那些惹我哭的同学迎头一拳,并告诉他们,若再欺负我妹妹见一次打一次。那个“乡下小瘪三”的绰号应该不会像现在一样成为一个所谓学习成绩好的学生的动力,那有这样一个庇护的我,又将成为怎么样一个人呢?

  又有人轻轻的摇了一下我的床,我睁开眼,还是哥哥,他瞪着眼睛看着我,眼里充满的焦虑。我说:“是不是你不喜欢这个假设啊,你没有那么暴力对不对啊?”其实我倒是喜欢有这样的哥哥,或许我骨子里有暴力的倾向,那我就替你重新假设一个。我翻了个身,又睡向另一面。

  哥哥应该是个勤奋好学的好孩子,至少奶奶是这样描述你的,你若这么优秀我应该如何自处呢?被你的光芒照耀我就只剩下对比的份,是努力上进超过你呢?还是反正怎么努力也超不过你,索性就自暴自弃听之任之呢?至少有一个优秀的哥哥,你应该会包容我这个调皮不安份的妹妹,带着我上学,去图书馆,那他谈恋爱的时候,我可以去当电灯泡吗?我的嫂子会喜欢我吗?哎,扯远了,扯远了。

  好了好了,不要再摇了,让我想想,再想想。

  我应该是会爱我的哥哥的,你也应该会有好多东西和我分享,只是父母会很累吧,比起那些生一个孩子的家庭,一分钱要掰成两半用,那么就没有精力送两个人去学课外辅导班,衣服的话,妹妹也捡不到哥哥的衣服穿,买新衣服的概率会大大下降。

  床摇起来更厉害了,我闭着眼睛嘟囔说:“你摇得这么厉害干嘛呢,你到底要我怎么假设你是个好哥哥呢?”可是我完全不听我说什么,还是拼命的摇啊摇啊摇,摇得整个房子都要摇摇欲坠了。

  我大声说:“你是不是有话要和我说啊!”一片沉寂,所有的都恢复了安静。睁开眼,天已经微亮,哥哥不在床边,他已经走了。难道他真的有话要和我说吗?可是他为什么不说呢?

  我下了床轻轻打开隔壁的房间门,这是奶奶的房间,窗帘拉得不透一点光亮,我打开灯,到处都是灰蒙蒙的一片,旧式的家居基本都已经被磨成了泛着光亮的原木色,而现在又被薄薄的灰尘笼罩住了。

  我蹑手蹑脚的走进去,在最里面的一个五斗橱柜前站住,打开门,里面还有少许的衣物,还散发着淡淡的樟脑丸的味道,我拉开最下面的抽屉,在一些发黄的工作笔记,磨损的奖状,红色封皮的证书下面,有着一本已经褪去原来颜色的小相册,翻开一张张黑白的、我也分不清谁是谁的相片,再最后一页,我终于找到了哥哥的照片,穿着背心短裤,浓眉大眼圆脸四肢瘦小伶仃,我对他的所有记忆都来自这张照片。

  我把照片轻轻的抽出来,推上抽屉,关上橱门,又踮起脚轻轻的走出房间,再门口我回头看看地上我留下了像小猫一样的两排脚印,床上空荡荡的只剩下床板,可是我还是害怕会把奶奶吵醒,她从来都讨厌我的恶作剧。

  来到楼下,给爷娘上了香,抚摸着手中哥哥的照片,这张照片是哥哥留下我唯一看到的照片,应该是他出事前最后的一张照片了,我听人说过,他出事的时候,就穿着这身衣裤,天地间有很多种冥冥的安排,哥哥的这种不知是不是天意。

  俗话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而哥哥什么也没有的就消失了。小时候听到很多种关于他的说法:说是变成了湖里的河童保佑往来的船只,也有说被条大鱼吞掉带到了大海里去了海外,更有的去了外地回来的人说看到了哥哥还和他打招呼来着呢。在所有的说法后面,奶奶请人用石头凿了个人形的石偶,丢进了哥哥消失的湖面,这是望港古老的习俗,希望迷航未归的人们能找回丢失的灵魂,能找到回家的路。

  和爸爸对视了一会,他还是笑容和蔼的看着我,我把哥哥照片规规矩矩的夹在了他的相框上,我说:“爸,我一回来哥哥就找我玩,我想我走了以后他怎么办呢?你也知道我是个不懂规矩的人,我想等郝伯回来了问他怎么处理,哥的照片被我拿出来了,我想他一直在角落里呆着,肯定也闷得发慌了。”

  其他的长辈都默不作声,我继续说:“不说话,就算全票通过了,我今天就去配个画框,这样家里的人都到齐了。”

  关门去湖边跑步,返回的时候,直接就拐进了花圃,来到小屋前,看见河童佐罗正往碗里舀着什么,看到我进来颇感意外,笑着说:“今天怎么这么乖啊,不用五拜三叩的,主动就送上门来了啊。”

  我嗯了一声,并不理会他话里的调侃,他把碗红枣银耳羹放在我常坐的位置上,而他的位置是一碗豆浆,我说:“咦,为什么今天我的早餐不一样啊?”

  他把两个温吞吞的鸡蛋塞到我的手里,自己拿着肉馒头在咬,说:“谁说就你不一样啊,我们五个人四样早餐。”

  五个人?我一看果然,狗狗们在吃肉糜拌饭,咪咪房檐下津津有味在吃清蒸鱼。

  我看着河童佐罗不好意思的说:“真难为你了,连早餐都做出花来了。”

  他大口嚼着馒头,说:“都是金秀准备的,要谢就谢她好了,我只是负责拎的,再说了,喂养你们是我最开心的事情。”

  我朝他傻笑了一下,并没有接他的茬。

  “终于是笑了,怎么啦?今天有心事还是又做噩梦了?”

  “没有啊。”

  “没有,怎么没有?什么都写在脸上了。”

  我揉了揉脸,“我在想,我若走了,把哥哥一个人留在这里,该怎么办?”

  他怔怔的看着我。的确这是一句病句。

  我解释说:“昨晚哥哥摇了我一晚上的床。”

  “你害怕吗?”

  “不害怕,我知道他只是和我玩。老张说,望港会拆掉做成度假村,没有了老房子,哥哥怎么办?”

  河童佐罗默不作声,沉默了几秒,说:“你想让望港拆掉吗?”

  我想了想:“当然不想啦,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的确是太破旧了。现在对我而已,这里就像是一场梦游,梦醒了自然会离开。”

  “若望港不拆,你会陪我一起梦游吗?”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哪有不会醒得梦啊。”

  他站在门口,望着白茫茫的望湖说,“我不想让望港拆掉,我也不想让梦醒来。可是,望港总是会拆掉,梦也总是会醒来。”

  我望着他的背影,若有沉思的样子,不知道他的话那一句是梦那一句是醒。在所有旧的事物被推掉,新的事物被竖起的时代,有多少螳螂挡车的力量被压在车轮。何况这只是苟延残喘的望港呢?

  他转过身问我,“你今天要出门吗?”

  我托着下巴看着他,说:“不出去也可以,就是想给哥哥的照片配个相框。你也知道我想做的事情就马上想要完成。”

  “怎么突然想起做这个事情,是昨天的梦吗?”

  “有一点吧,我想也这么久了,不能老是让他在角落待着。所以早上就把哥哥唯一的照片翻出来了,”

  “哦,就这事啊,你若放心我给你弄的话,我就帮你去配好了。”

  “照片就唯一一张了,我还想在翻拍一张,原件封塑保存。”

  “好,没问题,晚上就可以给你。”他笑着说,“还有其他事情吗?没有的话,那你就在家呆着,别瞎跑了,今天闷热得不正常,应该是台风要来了。下午我会早点回来,今天我们有现成的晚饭吃。对了,你一般中午吃什么?”

  我想也不想说:“番茄鸡蛋面。”

  “都几十年了,也吃不厌啊?”

  “变来变去太麻烦了,反正我还没吃厌,就这么一辈子也无所谓。”

  “除了番茄鸡蛋面,你还有其他什么东西一直没变得啊。”

  “其他什么东西?你是指什么啊?”

  “笨蛋,就是不知道才问你啊。”他狡黠的笑着说。

  “好像还是喜欢穿素色的衣服,好像还是在画画,这些好像和喜欢没什么关系,只是习惯了,这也可以算吗?”我想了想,好像有很多,又好像没有,‘“相貌没变,还是和我哥哥长得很象,这算不算呢?”

  他撇了下嘴,答案似乎不太满意,但也没再追问。

  回到家我把哥哥的照片给他,叮嘱他一定要配其他相框颜色差不多的相框,不能夸张,不能喧宾夺主。

  走之前他朝我丢了两个字:“啰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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