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变天
“呃那是……”我心知这厮不是个好呼咙的，只好将半到嘴边的胡话给吞回。
“嗯？”
我觉得自己眼下便如那茶叶在壶内被热水滚烫得翻来覆去，只能被迫赤/裸/裸的摊开，毫无隐瞒。遂我盖上了壶盖，只好斟酌斟酌道：“嗯秉告君上，其实呢，小仙以前时常给人泡茶的。”
“哦？以前？”
“嗯就是在人界的时候。”我含糊其辞。
他没怀疑，只是忍不住怒喝一声：“既然如此那妳一直装傻充愣干么──？”
还能干么，不就是不想泡给你喝呗。遂我面如槁木，扼腕万分的嗫嚅：“若让君上你知道，不就每天都像现在一样得任由你呼来喝去的泡茶么……”
“微瑕──”他又气得拍了下屏榻的扶手，浑身震了一震，像是要吐出一口血，“……妳便这么不情愿给本君泡茶？！”
是挺不愿意的。但作仙要懂得矜持。我笑着安抚他道：“也不是啦君上，你也知道小仙一向能坐不站、能躺不坐、能睡觉不活动，当然也就能不泡茶便不泡茶最好咯～”
他面无表情的道：“从今日始，泫露每天给本君沏茶的活儿都给妳担了！”
……
我满怀羞愤，气得眦牙裂嘴，哪里还有理智与他讨论仙界与龙族一事，搁着便忘了；犹且他也一副看准了我无知、对我的脑袋毫无期许的模样，没再与我提起。我深觉受尽被瞧不起的屈辱，心底重重起誓等我哪天逃离了这里定要叫他好看。
──只是我没想到那一天逃离的机会来得这么快。我也没再有机会给他泡茶。
当夜，大西海龙族动用空间秘宝“八荒镜”，引十万龙族大军入侵仙界，包围天宫岭下各大仙府，其中自也涵盖了假清廉的莲华宫。
“微瑕！微瑕──醒醒！”
“龙族反了！要变天了！快别睡了，起来──”
我还没来得及作梦，就给泫露迟风连拉带扯的唤醒。张开眼，见她二人都只情急下披着件外氅，脸露焦灼，就连平时最是一丝不苟的迟风都披头散发、满目仓皇，令我惊愣：“妳们这是……怎么活像见鬼了一样？”
我犹仍迷迷糊糊，说话也说得不轮转。但她们也没答我就边塞给我一团物事，边把我给拽出门。我正想一手拈个诀整理自己的仪容，却发现这般简单的术法却怎么也施展不出来。
“──怎么回事？”难道假清廉连睡觉也不放过我？
“没用的！天帝陛下的麒麟印看来是被封了，整个中央仙界都失去了法力！”
麒麟印是什么我也不晓得，但没来得及问，这一出房门我给骇得呆住了。
只见原本该是万籁宁静的黑夜，此刻遍布着冲天的不祥火光，阴霾掩盖了星辰，莲华宫外面更是杀声四起，静寂四溢的花香被浓郁的血腥味淹没，呛得我差点呕了出来。
不消用眼睛去看，我也猜到外头是怎样的模样。
而我只曾在兩千年前于人界看过一次，那时候师父就在我的身边，狠狠的拉开了我遮掩双眼的手，说道：“残玉，记住今日的景像──天下不可能永远平和，六界倾塌覆灭只是早晚。妳如今不再只是块玉，成了仙，终有一日会知道生生死死、往复循环，万物盛极，也终有消亡的一天。”
***
而后泫露迟风一人一边强拉着我，越过荷塘后十弯八拐，将我往莲华宫大殿里送。
夜空中虽有火光飘零鸣闪，但我眼力依然有些模糊，只隐约见得飞檐重廊之下，一人青衣淡渺的绝尘独立于其中。斯人如玉。
石阶上，跪了无数道密密麻麻的人影，黑压压一片直是延伸至阶下空地，看不清面目，只知有数千之多。我正兀自奇怪莲华宫里居然有如此多仆从，“君上──”泫露迟风便已带着我一道站定于百步之遥，福身下来恭恭谨谨道。
假清廉慢慢地回过头来，面目依然清冷端凝，周身却泛发着汩汩渗人的寒意。
他只扫了我一眼，澈声交待道：“眼下仙界各处都不平静，你们待在这里最是安全。外头无论传入怎样的风声都别去管，没本君亲自下令──便无一人可踏出此地一步半步！”
“……谨遵仙君吩咐！”
齐应之声，约有数百。我呆了呆，匆忙四顾之下，才发现原来平日所见的熟面孔早都待候在我们身后，只因黑暗里面我目力实在不好才一时没瞧见。
我心里接着想起的是锦离说过的话──只要瞅准了机会只要离开这里，假清廉再如何手眼通天也再找不着我。
他那摆明要出去了的模样，岂不正是我逃离此地的大好机会？
“微瑕。”可惜！这厮却是一副早看穿了我心思的模样，淡淡唤道：“妳过来。”
我不动声色，起身朝他走了过去，却觉步步维艰，感受到千人于他下方静跪任其差遣的肃穆。这实是我第一次觉得这厮竟有如斯强大慑人的威势，但纵然于这紧张非常的时刻，他也依然是副云淡风轻遗世傲岸的模样，当真让人好生不舒爽。
我好不容易才有些踉踉跄地走到了他面前。
“毛毛躁躁成何体统！”他瞇起凤眸，嗤声道：“连个衣服也穿不好么？”
没我驳口的机会，迟风早已抢身上前，将我手里帛包一把截过，取出外衣当即披到我身上来后，又悄然退下。
假清廉方自满意，朝我凌厉警告道：“……妳莫乱跑。此刻莲华宫外围有龙族精兵四千，刀剑无眼、整个仙界又法力俱失，妳绝无能力自保。”
“君上……过虑了，小仙岂会拿自己性命开玩笑。”我给瞅得冷汗涔涔，涩声笑道。
“不会最好。”
他冷冷的嘲弄一声，再不看我，回过头朝那数千暗影走去，我却忍不住道：“喂！他们人那么多，你想干嘛？”
“本君早有布置！”
这话铿然落下，随即那千人便齐刷刷让出一条道来，气象磅礡而巍然，那一袭青衣飞扬如画，便若眠荷扶风而立更显清绝。他无惧地踏着众人簇拥的大道朝宫门口翩然而去。
“可是……”我说不出话。遂也只能见他渐渐远去，那数千暗影也随之如电疾疾消逝，偌大的厅堂前一眨眼间便已空落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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