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佟瑜捧着刚挂掉的电话，足足发了三分钟的呆。
她看了看黑了屏的手机，不由自主地又打开手机，翻了翻通话记录。要不是三分三十八秒的通话记录做不得假，她都要以为是谁联合了中国移动给她玩了票大的，自己刚刚接的那个电话也只是幻想了。
她接到了什么电话？
不是有人告诉她她中彩票，但其惊喜程度对佟瑜来说也和中彩票无二了——
因为她接到了她的堂弟佟珺外祖父母的电话。
刚开始看到手机上来了一个陌生的号码时，佟瑜下意识的觉得这是个诈骗电话或者是别人打错了，要不是看到归属地是自己的老家，佟瑜都没想过要接起这个陌生号码。
幸而她接了。
她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两位老人家，也已经遗忘了他们的声音。在她年幼的时候，她也一度很讨厌这两个总是板着个脸，对着她爸爸也疾言厉色的老人，她甚至有些怕他们。
所以，她从来没想到自己在接到一个陌生的电话、听到一把陌生而苍老的嗓音之后，会在一瞬间就意识到这是谁。
“佟瑜。”
她的名字被一个陌生的声音叫出来，带着老年人特有的慢悠悠的腔调……
“佟瑜？佟瑜！”
“啊？”
佟瑜恍然回过神，抬眼就看到凌宇华半俯下身看着她，脸色非一般的严肃。
佟瑜内心一阵哀嚎。
完了，当着老板的面都好发呆，这下导师的面子都不好使了！
“老……凌哥，呃……我、我……”
我了半天什么都没我出来，凌宇华严肃的表情不减，佟瑜心里却越来越凉了。她这段时间……真是太懈怠了。
凌宇华身体又压低了一点儿，直视着她的眼睛，面无表情的道:“脑袋秀逗了还是耳朵堵上了？身在曹营心在汉！”
佟瑜抿了抿唇，低声道:“对不起凌哥。”
凌宇华直起身子，面色缓和了一点儿，看了看她的手机，问道:“接了什么电话？那么出神？”
佟瑜如实答道:“是……我一个长辈的电话，让我……”
“让你去相亲？”凌宇华抢答。
佟瑜黑线垂了一脸，原来的紧张感也没了。
这货也以为她佟瑜和他一样，也是一个二十七八也没对象的单身狗吗？用得着相亲还？
虽然……她也确实是单身狗。
佟瑜甩掉了一头的黑线，无语的反驳他:“不是……是我堂弟，他今年要来这里上大学，他家的长辈拜托我帮他租一个房子，先在这里住几天，住到开学，好熟悉一下环境。”
凌宇华疑惑的皱了皱眉，“这倒是奇怪了，来上大学的，又不是初中高中，还用得着熟悉什么环境？成年人了都。”
不止凌宇华觉得怪，佟瑜自己也觉得怪。最怪的是，他们居然选择了让她帮忙。依佟瑜对他们的了解，他们就是选择找个不靠谱的中介，也不会想到生活在这里的她的。
还真是怪事。
佟瑜咬着指甲直起了身子，手中的钢笔不由自主地转了起来。
刚走开不远的凌宇华扭头看见她这幅模样，皱着眉头摇了摇头，又转了回来。
“凌哥？”佟瑜看着凌宇华去而复返，疑惑道：“你还有什么事儿吗？”
他这番做派，已经引起了工作室里不少人的注意，四面八方的视线若有若无的瞟向这里。
凌宇华压低了身体，用只有佟瑜自己能听清的声音道：“佟瑜，工作就认真的工作，出了办公室，你才能有权利胡思乱想，你想想，以你现在的状态，能去的了霓裳之舞吗？”
说完，他站起身，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离开。
但佟瑜仿佛被人狠狠打了一巴掌似的，打的头脑都是懵的，脑袋里只反反复复盘旋着凌宇华的那句话——以你现在的状态，能去的了霓裳之舞吗？
她现在是什么状态？
放松？懈怠？
佟瑜深呼了一口气，强迫自己抛掉脑海中挥之不去的的念头，打开桌子上的手绘稿重新拿起了笔。
她，不该是这样的。
佟瑜，也不该那么浮躁。
从艳阳高照到华灯初上，快下班前，整整一天都不见人的凌宇华才姗姗出现在办公室里，路过佟瑜的时候，低声说了一句，“对不住，今天是我说的太过了。”
佟瑜摇头，“确实是我不对，我这几天太浮躁了。”
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她这些天都失去了往日的平常心。
……
踏着夜色回到家，佟瑜这才有空给自己堂弟发微信问一下两位老人来电话的可靠性。
“阿珺，今天你外公外婆打电话给我，说你要过来？”
片刻之后，佟珺那边回了一个字——
“是。”
好吧，看来是真的。
佟瑜还没来得及再回复他什么，就听见有人叫自己，一个男人的声音，在叫她的名字。
佟瑜毛骨悚然了一瞬，这才想起应该是沈如故，连忙拿出了块小镜子，看到他的面孔才松了口气，抱怨道：“你差点儿吓死我你知道吗？”
沈如故歉然道：“对不起啊……还有，因为我这边的事情多，害你被老板骂了。”
佟瑜摆了摆手，“不怪你，也是我自己的原因，我得好好反思一下……哎呀别说这个了，我堂弟马上要到这里来了，你说我让他住哪里好？按理说多培养培养感情，应该让他住到我这里吧？”
隔着一面镜子，沈如故仿佛突然被呛到了一样，猛烈的咳嗽了起来。
半晌才摆了摆手，道：“这样不行，你那房子那么小，住你自己都勉强，别把你堂弟再塞进去了。嗯……我在那里有一套公寓，现在我自己暂时是住不上了，你去和我哥要钥匙，让他先住在哪里吧。”
佟瑜果断拒绝，“这样还不如让我弟住二叔的公寓呢……不行不行，要是真把他放在二叔的公寓，他们一家非得炸了不行……”
“但是，”佟瑜疑惑道：“很奇怪啊，他们一家从来不让我们接触佟珺的，这一次是怎么了？到处都透着点儿怪异。”
“两个可能。”沈如故回答：“要么，是他们想缓和佟珺与你二叔的关系，让佟珺能过上更好的生活，得到更好的教育。要么……就是两位老人家年岁将尽了，想找个人继续照顾佟珺，这样的话，他的亲生父亲比他两个舅舅更是合适的人选。”
听到最后一个设想，佟瑜沉默了。
如果她的记忆没有错的话，两位老人应该都是七十几岁了，年岁将尽……
尽管曾经不太喜欢他们，但要是他们去了，佟珺会难过成什么样？
佟瑜扒了扒自己的头发，道：“我去找房东，问问他这里还有没有房子，让佟珺住的离我近一些我也放心。”
“佟瑜。”沈如故叫她，她可能是没听见，头也不回的跑出了卧室，风风火火的。
“天都黑了，你明天去也行啊……”沈如故无奈的把自己的话补充完整。
可惜佟瑜并没有听见。
沈如故透过窗户看见外面的月亮，不禁想，佟瑜现在和他看见的，是否是同一个月亮？
门外传来敲门声，大哥在叫他，“如故，你睡了吗？”
而一直守在外面的小琪不知了踪影。
沈如故站起身，亲自给他开了门。门外沈知铭衣着整齐，头发都梳的一起不乱，不像是半夜兴起来找他谈心，倒像是专门等着这个时间过来的。
沈如故把他让进来，问道：“兄长这个时间过来，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沈知铭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他的神态，道：“我记得如故这边有一本前朝大儒赵从明编撰的明学论，突然想了起来，特意借过来看看。”
沈如故随意的坐在了圆木桌旁的黄梨木椅子上，笑了笑，道：“兄长一个武将，什么时候也对这些东西感兴趣了起来？”
“我是武将，但也不是不通文墨，咱们也是书香世家，出了我一个武将也是异类了。”
沈如故拿不准他说的什么“明学传”是真是假，但看他的做派，这次也不可能是来借书的。
“兄长。”他替他斟了盏茶，摇头道：“你知道我对这些东西没什么兴趣，我不记得还有没有，要不我明天让小琪找一下，找到了给你送过去？”
“不必了。”沈知铭嘴角的笑意淡了下来，“明学论是我和如故年幼时的启蒙书，沈家不外传的家书，自然不是赵从明的著作，你自然是不知道的。”
沈如故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斟茶的手都没有颤抖一下。
“你不是我弟弟。”沈知铭咄咄逼人，目光锐利的看着他，那冷如寒锋的目光里，是武将血战沙场练出来的杀意，“你是谁？我弟弟在哪里？”
沈如故平静的抬头，无视他的咄咄逼人，甚至无视他的杀意，淡淡的说出一个事实——
“我就是沈如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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