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学我者生，似我者死。
这句话，在佟瑜大二时，导师就跟她说过。
那时候佟瑜初学服装设计，有这初学者所有该有的毛病，设计夸张、空泛、无主题，没有属于自己的设计风格，自然也让人印象不深刻。
那时候佟瑜所有的灵气都花在了模仿上，她妄想从世界著名设计师的设计风格中找到属于自己的风格。那时候她的作品中能找到世界上许多大设计师的风格，却唯独找不到自己的风格。
她模仿卡尔·拉格菲尔德 ，模仿三宅一生，模仿瓦伦蒂诺·加拉瓦尼。她从这些大设计师的作品中找到了美，找到了风格，却没有找到自己。
最后，她开始模仿自己的老师。
从钟爱的颜色到偏爱的款式，她的设计越来越靠近老师，她是老师所有学生中最像老师的那一个。
那时候，老师就把她叫了她自己的办公室，让她坐了半天，最后只给佟瑜说了一句话——
“学我者生，似我者死，佟瑜，你知道吗？”
那时候的佟瑜不知道，导师也没再问她第二遍。但是现在的佟瑜，可以毫无顾忌的大声说一句，“我知道。”
“我知道。”
“是。”导师的脸色没有任何变化，“你知道，慢慢的，你也有了自己的设计风格了。”
佟瑜摇头，谦恭道：“我还只是新人，初学者而已，哪敢提风格？”
导师不理佟瑜的谦恭，自顾自的道：“我知道你的设计水平，可以说是我教过的所有学生中数一数二的了，我从没想过你会让我失望过，所以。”
导师目光锐利的直视着她，“到底是为什么，设计大赛的时候你会给我一份这样的设计。”
就是现在！
这是你的机会，佟瑜。
佟瑜面对着老师严苛的审视，紧张的心脏砰砰直跳，她紧紧握了握拳头，发现在冷气开的足足的仓库里，居然出了一手心的汗。
她张了张嘴，声音有些嘶哑的问导师：“老师，我和许南风都是你的学生，你觉得许南风的水平和我比较如何？”
导师不知道她为什么要提许南风，皱了皱眉头，道：“可能是你们走的太近了相互影响的缘故，我觉得许南风的作品里一直有你的影子。”
佟瑜要的就是这句话！
佟瑜一直都知道许南风在模仿自己，但毕竟自己也是从模仿别人这条路上走过来的，她始终相信模仿到一定程度，许南风会发现属于自己的风格才最重要，所以对于许南风模仿自己这件事，一直听之任之。
倒是导师，批评过许南风不少次，说她没有自己的风格。
“老师，您觉得她设计大赛得冠军的作品，又有几分我的影子？”
这一次，导师没有再接话。她很聪明，说到这里，她已经明白了佟瑜想要表达的是什么了。
导师越沉默，佟瑜就越紧张，紧张到钟表秒针“咔咔”的转动声，在她耳边都成了炸雷一般的响动。
她忍不住抬头看了看墙上挂着的钟表。
表盘上隐隐绰绰的能看到沈如故的影子。
他站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身边围了几个小孩子，看起来像是被这群顽童缠住了。佟瑜发誓，她居然从他那张冰块脸中看出了生无可恋。
佟瑜嘴角微微一翘，很神奇的，居然不再紧张了。
“佟瑜，”导师道：“你一直是我最信任的学生，但是对于这件事，你有证据吗？”
能找她要证据，说明导师心里最起码已经有三分信她了。
佟瑜心里一定，沉声道：“我没有证据，当我一觉醒来是，我的手绘设计稿，电脑上的资料，全都没了，我的设计已经被署了了她的名字交到了您手里。”
导师抱着手臂不说话，眼睛一直盯着地面，半晌才道：“佟瑜，我真不想信你，信你，就证明我江安的学生，居然做出了剽窃这种丑事。”
不想信她，那就证明导师在心里已经信了她。
佟瑜笑的眉眼弯弯，真心实意的道谢：“谢谢老师。”
导师看着她这一副志得意满的模样，忍不住就笑了一下，但很快又抿了抿嘴唇，敲打她，道：“我暂时信你，是因为我信得过你的人品，这件事我会调查，但我也不想贸然冤枉一个无辜的人，佟瑜，证明给我看，明年的设计大赛。”
佟瑜笑嘻嘻的冲她敬了个军礼，“得令，江司令！”
佟瑜迈开步子往外走，蹦蹦跳跳的，像一个小女孩一样，“我去把凌哥给您叫进来啊，他在外面肯定都急死了……”
“站住。”导师淡淡的打断她，问道：“现在正事谈完了，我们来聊一聊那天你为什么冲我说闭嘴，让那小子在外面再待一会儿吧。”
佟瑜的笑容僵在了脸上，迈出的步子停在了半空中，又默默地收了回来。
那一瞬间，她的心里如同弹幕一般闪过众多“草泥马”，最后刷成一片白屏，白屏上黑体加粗一号字体这些三个字——
完蛋了！
佟瑜调整好面部表情，乖乖巧巧的转过身，乖乖巧巧的笑着，乖乖巧巧的说：“老师，您可能还不知道，我前不久刚被医生诊断为患有妄想症……”
所以，这不是她的锅！
医生，谢谢你！
……
佟瑜从仓库里出来的时候，凌宇华正依在墙上，双手扒着门缝，做出标准的偷听姿势。佟瑜一开门，差点儿和他撞在一起。
她默默地退后了两步，看在这货是自己老板又是自己师兄的份上，忍了又忍，还是决定假装没看见他，若无其事的说：“嗯……老师说让你立刻进去。”
凌宇华倒是淡定，理都没理她，整理了一下西装，格外高冷的和她擦肩而过。
佟瑜撇了撇嘴，回了自己位置上。
可能是因为和老师解释清楚了的原因，佟瑜感觉今天干劲十足。既然老板为了那个戏服设计的事情把老师都请过来了，那她基本上可以确定，未来半个月的工作重点，大概就是和这个戏服有关了。
她也顾不得自己只是个设计师助理，把自己印象中凌宇华的那张设计初稿又画了出来，在稿纸上改改画画，就这么过了一整天。
明天是星期六，全体放假。
佟瑜索性下班了之后直接去了夏萱萱的事务所，把她拽了出来。两个人沿着步行街从南逛到北，最后夏萱萱被累的半死，一脸生无可恋的像看仇人一样的看着她。
佟瑜想到了他们律师事务所是不放假的，心虚了一下，趁着十一点之前把人送了回去。
但是回到了家里，佟瑜还是兴奋的睡不着。
她在床上滚了几圈，看了看现在一面镜子也没有的卧室，想了想，跑到衣柜里拿出了一面镜子。
镜子里，沈如故好像才沐浴完，身上穿着白色的里衣，头发还滴着水。
佟瑜看着看着，刷的一下脸就红了。
还好没提前看，要不然……
羞耻！
镜子里面，沈如故也感觉到了佟瑜在看他，顿了一下，遣走了房间里所有人，从枕头底下拿出来一面铜镜。
枕头底下……
镜子里的画面一转，佟瑜视线里就变成了沈如故的脸。
他漫不经心地擦着头发，问她：“回来这么晚，还这么开心？”
语气中带个略微的不满，因为她的晚归。
佟瑜当然没听出来，她语气带着兴奋的问他：“你猜我今天碰见什么好事了？”
那得意洋洋的语气，明显的在说“快来问我，快来问我”。
沈如故本来想说他知道，但是看佟瑜这幅样子，到了嘴边的话又被他咽下去了，顿了一下，问道：“怎么了？”
佟瑜等的就是这句话，顿时去倒豆子一般霹雳吧啦都说了，“我今天终于和导师解释清楚了，哈哈，你给我叩的这口锅啊，我终于甩掉啦！”
沈如故嘴角微微翘起，道：“恭喜你了。”
佟瑜兴奋了一会儿，突然觉得别人现在还困在古代，自己那么兴奋，似乎有些不合适了……
她平静了一下，问他：“呃……你现在那边有什么进展吗？你找到回去的办法了吗？”
说完她就想给自己一嘴巴子，废话啊，人家要是找到回去的办法了，还能再这里跟你视频聊天？
沈如故倒是很淡定，摸了摸下巴，道：“我现在正在找我会来到这里的原因，来到这里的原因找到了，我大概也就能回去了。”
接着跟她讲了一大堆他自己猜测的可能的原因，比如什么虫洞、空间理论之类的，讲的佟瑜整个人都晕晕忽忽的，感觉仿佛一瞬间受到了科学光辉的洗礼。
说了半天，沈如故看佟瑜一副懵懵的样子，顿住了，问她：“你懂了吗？”
大学高物还挂过科的佟瑜使劲摇了摇头，犹豫了半天，道：“总之，就是相信科学，对吗？”
沈如故微微笑了一下，“对，相信科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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