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请帖
白朗很快见识到,卫廉到底有多难相处。
到了惠明寺,卫廉问他,是要留在后方,还是上前线。
白朗想,若要留在后方,他又何必跑到这里来?便说要上前线。
于是卫廉让他在自己阵前听令,并不正式挂职,待遇大致相当于队正。
然后,白朗就被打发去新兵操练了。
第一天,他被罚跑两刻钟,理由是,列队时乱动。
其实他只是伸手擦了擦汗而已!
第二天,他在太阳底下,扎了一下午的马步,理由是,他操作时弄错了方向!
一直到第五天,他终于没犯错了,才敢去找卫廉喝茶——喝酒的后果他已经看到了,万万不敢犯。
一边喝着茶他,他一边问卫廉,从军之初,也受过这样的罚吗?
结果卫廉答他,自己从来没犯过错……
简直不是人!
在惠明寺窝了一个月,这天睡到夜里,白朗被叫起来。
今晚,他们要去抢粮!
白朗兴奋极了。之前守城,他还没经历过白刃战呢!
该收秋粮了。
白士寻既松了口气,又紧张不已。
只要收了秋粮,长岭就有了坚守的底气。
人,长岭死得不多。而且,因为局面逐渐稳定下来,不停有流民来投。
白士寻毫不客气,来了就收,只是这些流民必须以工代赈。
筑城墙、挖壕沟,这些都需要人手。而且,不少土地抛荒了,也要安排去种。
等秋粮一收,该练兵练兵,该守城守城。
齐州会怎样他不知道,但只要凤翎军不撤,长岭就算是保住了。
是以,秋粮关系太大,让他不得不紧张。
万一出了问题,他的一切计划就都落空了。
接收来的流民,没有粮食养。甚至原来治下的百姓都活不下去,长岭就会整个崩盘。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没两天,真出问题了。
长岭位于齐州之南,再往南就是密林高山,因此可说是偏远之地。县域广,人口稀,又因土地肥沃,有不少世家大户在此置业。
乱兵一来,人跑了不少,便有许多田地无人看管。
白士寻早就盯上了,打算拿这部分田地补上军粮的缺,还派人去维护。
谁想,他算得好,人家也算得好。
长岭之围解了,北边又乱着,那些人陆续回来了。
一到秋收,便拿着田契过来,说是自家的田。
这下可麻烦了,他是还,还是不还呢?还,军粮没着落,只能加税。眼下乱兵刚过,百姓的日子也不好过。不还,得罪大户,真给他使绊子,他一个外来县令,很多事还真不好办。
白士寻使出了第一招,那就是拖。
先把粮食收了,过了这关,后面再慢慢收拾。
然而,他聪明,人家也不笨。这不,一张请帖送到了县衙。
入夜,白士寻拿着请帖回了后衙。
田夫人服侍他换了衣裳,摆上饭,让侍婢叫来白萦一起用晚饭。
田夫人出身的田家,虽然是名门世家不太瞧得上的将门,一家子却十分和乐。田将军原来是个低等军侯,娶的妻子也是小户出身,五子一女均是同母所出,感情融洽。
因而田夫人不爱世家那套规矩,极重视家人的情感交流,能一起用饭,都要一起用。
以前必须在一起吃的是早饭,现下家里三个人,人人忙得不可开交,就换成了晚饭。
白萦到时,饭已经摆上了,夫妻俩正说请帖的事。
“所以,这宴是拒不得了?”
白士寻点点头:“这帖子背后是个什么意思,大家都明白,我再装傻,那边就要掀桌子了。”
田夫人叹了口气:“那没法子,只能去了。”
“嗯。”白士寻眉头紧皱。去是必须去的,去了要怎么办是个大难题。
这些秋粮,他绝对不能放弃,长岭想守下去,必须有粮。现在是非常时期,单靠税粮不够。而大户有各种逃税之法,田地归了他们,能收回来的税就更少了。
可正面交锋,问题也很大。白士寻本就是千里赴任,在长岭并无根基,旁人或因出身敬他几分,但不可能为他让出利益——白这个姓氏还没那么值钱。
倘若当地大户联合起来,抵制他这个县令,日后政令想要通行都是个难事。
当真是左右为难。
“阿爹,阿娘。”白萦进来。
看她过来,夫妻俩停下话题。
“六娘来了,快开饭吧!”田夫人笑道,“再不开饭,只怕六娘要掀桌子了。”
白士寻哈哈笑了起来。
从青州回来,白萦饭量大涨,比往常多吃了一倍有余。
白萦羞恼:“阿娘又笑话我!”
“哪有笑话,不是真话吗?”田夫人亲自给丈夫女儿盛了饭。
桌上饭食简单,只一盆米饭,四碟子菜,与小户人家没什么分别。
自从长岭围城,他们的饭食就削成这样了,百姓节衣缩食,总不能自家大鱼大肉吧?
这事白士寻干不出来。
白萦小声嘀咕:“不知为何,每日总觉得饿。”
田夫人笑吟吟,递给她筷子:“饿就吃吧,你现下不是还跟阿娘学拳吗?不吃饱怎么有力气?”
白士寻也道:“你如今长身体呢,当然容易饿。阿爹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一顿能吃三大碗。”
父母的安慰,让白萦宽心不少,接了筷子专心用饭。
前世她逃回京城,就大病一场,此后缠绵病榻,胃口哪有好的时候?是以,她根本没经历过这个阶段。
重生回来,倒是有一项她没有想过的好处。以往她不能享受的美食,现在都能尝出味来了。哪怕是这样的清淡小菜,都觉得美味极了。
用完饭,白萦没走。
“阿爹,有请帖?”
自从白萦从青州请救兵回来,白士寻便不再把女儿当成孩子了。听她问,便拿了请帖给她:“想瞧就瞧。”
白萦接了帖子,发现是章氏老太太的寿宴。
这章氏,是长岭大户之一。它本家并不在此地,而是居于齐州之北的襄安。长岭的章氏是襄安分出来的一支,在本地也是德高望重。
白萦仔细看了两眼帖子,说道:“这字写得好。”
白士寻回道:“确实如此,他家擅书,男女老幼,皆写得一手好字。”
白萦可惜:“写字最需苦功,非心志不坚者不得,看来他家不好对付。”
没料到女儿会把话题拐回来,白士寻失笑:“这么说倒有几分道理。”
白萦直问:“阿爹,这寿宴你有什么打算?”
“去是必去的。”白士寻琢磨,“章家如今做主的是大郎二郎,那二郎倒是见过两回,颇有君子之风,或许可以劝服他……”
“不成的。”白萦直言,“虽是章家之宴,却非一家之事。此番不过借章家的名头,向阿爹施压而已。”
白士寻叹了口气:“阿爹知道,可能怎么办?我们在此势单力孤。”
看丈夫发愁,田夫人道:“郎君真的不能再拖一拖吗?这几家要什么,尽可答应,我们装聋作哑,把秋粮一收,他们要田就给他们。”
“他们就是不许我再装聋作哑,才有此宴。”白士寻说。
白萦奇怪地看着他们:“阿爹为何发愁?他们要闹事,不是很好吗?”
白士寻一怔:“六娘?”
她接着道:“目前的长岭,只能有一个声音。这些大户,既有存粮,又有家兵,偏偏有难时不伸手,现下解了围,倒来要田了。此番纵不得,一旦纵了,阿爹在长岭就没有声音了。”
“这些你爹也知道,”田夫人道,“可人家手中有田契,无论说到哪里,都站得住脚。”
“为何要与他们说理?”白萦索性道,“若是一个月前,他们发难,我们还真是一筹莫展。可是现下,一千新兵已经有了样子,又有凤翎军驻扎在此,还怕他们不成?”
白士寻和田夫人都惊了。
“阿萦!”白士寻连六娘都不叫了,直呼她名,“你这是要……唉!”
田夫人则道:“你是个小娘子,怎么一开口就打打杀杀?”
心里琢磨着,难道是这些天带着她练兵,把她的戾气给练出来了?这可不成,今后不叫她跟了。
“阿爹,”白萦与他说理,“非常期行非常事,长岭内部乱不得。这些大户,扎根极深,他们不闹事,我们还不好办了。现下要闹事,正好,借着这由头,把他们好生梳理一番。这世间什么东西最有威慑?铁与血而已!”
道理是这样没错,但是……
白士寻整个人都不好了。儿子读了十几年的书,跑去从军了。夫人本来就是个提枪能上马的女壮士,现下连女儿都……
“六娘!”
白萦又道:“阿爹别忘了,我们与凤翎军之间的默契。要是连长岭之地都收拾不好,我们哪来的底气和他们合作?今次您要是退了,待卫廉回来,你猜他会怎么做?”
“……”
她也不要父亲回答,继续道:“他可不会与大户讲理,直接一个‘干扰军务’的罪名,该抓的抓,该杀的杀,保管这些大户,乖得和鹌鹑一样。那时,他们惧的就是凤翎军,而不是我们了。我们会被排挤出去,阿爹只能当个傀儡县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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