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第二十四章·雪原马王
楚乔醒来后,晨光已透过雕花长窗洒了进来。采樱抱着一束野山梅轻手轻脚地推门而入,发现楚乔早已洗漱完毕站在镜前,一身淡黄色武士服简洁利落,神清气爽。
“楚殿下怎么起得这样早,燕王殿下特意吩咐过了,您近来为军国之事劳累,需多休息,让我们切不可惊扰。”
楚乔昨晚睡得香甜安稳,十分舒适,故并未觉得如何疲累,看来玉璞酒确是温养人的好东西,听闻里面添加的几味药材,也有温通经脉,治疗心疲劳伤之效。
楚乔笑道:“不妨事,你们洵殿下呢?已起身了么?”
采樱掩嘴轻笑,洵殿下这个称呼可没人敢唤,她点了点头道:“燕王殿下已用过早膳,去了城防署衙监察近段时期的工事情况,阿精与风眠两位将军随行护驾,现下应当还在。”
楚乔一边由采樱替她梳头一边问道:“嗯。洵殿下晨间用的什么膳?”
采樱答道:“紫米粥,殿下用了一些,还吩咐厨房添些桂花蜜,说是楚殿下喜欢。”
楚乔唇畔浮上一丝笑意,他二人在真煌共同生活长达八年之久,很多喜好和习惯,彼此都再清楚不过。
采樱为楚乔戴好两枚金叶簪,又道:“真羡慕二位殿下,乱世之中彼此心照,听闻当年老燕王与白笙夫人也是这般恩爱,将来您和燕王殿下也一定能够长长久久、白头偕老。”
楚乔脸上微微一红,岔开话题道:“一会我去趟署衙,你去我书案上找出我画的几份图样,用牛皮与藤条缝缀编制,每样皆要百枚以上,完成后去一趟营里交予乌先生和羽校尉,他们知晓作何用途。你曾随我出入营帐,守营军士对你当不陌生,我再写一道手令予你,方便通行。”
采樱见楚乔下达命令,便端正神色,恭然领受。
楚乔又道:“我知你也曾是岭南官宦世家的千金,可惜家道难济、命途多舛,年少时便流落江湖市井,为生存而谨小慎微,所幸没有遇上大的灾难。你应知此刻燕北正处非常之时,我不需要侍女,而更需助手,将来很多东西我若吩咐于你,你便需全力去做去学,明白吗?”
采樱伏首道:“自从燕王殿下与您将采樱从奴隶市场带回,采樱便誓死追随二位殿下,能得楚殿下信任,采樱受宠若惊,殿下但有所命,采樱必然全力以赴,万死不辞!”
楚乔扶起她道:“我说过我不需要侍女,跪拜可免,但规矩和命令却需严守,若有差池,也绝不会轻饶!”
采樱心中凛然,低声应诺。
于楚乔来说,她所处的社会文明领先这个世界两千余年,对于这般奴隶与封建社会更迭过程中的文化终究有些不适应,在一个体系中,她更习惯于上下级之间的相处模式,但她也知社会形态的进步绝非一朝一夕,不可操之过急,故而她也只是在极小的范围内进行调整,却绝不去试图改变大环境,就像她与燕洵相处时,人后可以肆无忌惮,人前却绝不去触犯一个奴隶制王者的威严和底线。
改制并非她跨越千年,单凭一己之力可朝夕成就,稍有不慎,于人民便是深重的灾难,部落族群的管理也会一夕崩溃,她要做的,只不过是在遵循历史规律的基础上适时引导。
而点透采樱的身份来历,对她也是警醒。如今燕夏双方趁着战争爆发前夕互相渗透细作,用人需得加倍小心,尤其是贴身亲近之人。
辰巳时分,当楚乔见到燕洵的时候,他正站在殷塬的城头之上,墨色的背影犹如远古的苍山一般稳重,青色的天空薄云舒展,战鹰星云举翅翱翔,燕洵挥臂打了几个手势,口中哨声嘹亮高亢,正在与星云练习最简单的叫远与盘飞课目。
觉察到身后站了个人,燕洵回过身来,与楚乔相视一笑,随即亮饵将星云召回。
看着落在燕洵手臂上神气傲然的雄鹰,楚乔忍不住想伸手抚摸它颈上的羽毛,星云瞳孔骤缩,散出一丝警告意味,楚乔纤手一顿。
燕洵抬手抚摸它的背羽道:“有我在,无妨,你也可喂食于它,它虽不会听命于你,但至少不会攻击你。”说着握住楚乔的手一起覆在星云颈上,轻轻抚摸。
战鹰的羽毛并不十分光滑柔顺,而是带着些坚硬粗糙的质感,星云微眯着眼,任由主人安抚。
楚乔颇有兴致地从燕洵腰间的食囊中挑出一块最大的山兔肉递到星云嘴边,星云迟疑了一会,仍是张嘴叼了过去,楚乔愉悦道:“它真聪明!”
燕洵笑道:“那是自然,鹰本就聪明,否则也不会用于两军交战并赋予重要任务,何况这是我亲自相中的家伙,当年熬鹰的时候,也颇废了不少功夫。”
楚乔嗤之以鼻道:“你这人就是夸不得,一夸便得意。”
燕洵凑到她耳边轻声道:“阿楚夸我,我自然要得意非凡的。”
男子温热的气息瞬间染红了少女娇嫩的耳廓,楚乔尴尬地倒退一步道:“今后再不夸你了。再者我夸星云,又非夸你,不要总给自己贴金。”
燕洵上前一步,将她堵在城头箭垛上,不留余地:“你就是打击我,我也是受得住的。”
楚乔双手撑着箭垛,低声道:“我的祖宗,这是城头,底下还有很多士兵看着呢!”
燕洵微微低头,凝视她片刻,最终还是轻笑着放松了对她的逼迫,叹道:“那你最好乖一些,否则……”
楚乔冷哼一声:“否则怎样?”
“就、地、正、法!”燕洵一字一句,说得云淡风轻。
楚乔不由一阵语塞心梗。
此时风眠转过城头石阶来报:“禀二位殿下,据前期各军上报的训考计划,大同新旧两军此时已在南大营集结完毕,一个时辰后即开始三公里武装越野考核,二位殿下是否移驾现场检视?这是考核人员名册,请二位过目。”说着递上一卷文书。
燕洵仍是那副平淡面目,接过名册缓缓翻阅,颔首道:“大同、红川、北朔三军至关重要,凡有考核均需向本王禀报,本王将随时抽查,其余要塞各军亦不可松懈,一应人事任免、调动均需由本王及楚殿下亲自定夺,加盖王印后方能施行,不可怠慢!”
风眠凛然垂立道:“是!”
掌控军队人事是燕洵巩固军权最重要的手段,除此之外还裁撤了不少不必要的机构和职位,几大军团直接向燕洵本人负责,扁平级的管理模式虽然扩大了管理幅度,但在战时却将起到极大的集权作用,避免了命令和消息传递的迟滞和失灵。
燕洵行事雷厉风行,又敢于打破常规,摆布得原想将他架空为傀儡的大同会长老们手忙脚乱,完全猜测不出燕洵接下来还会有何动作,十分被动,再这样下去,迟早会被燕洵连锅端。
只听燕洵又道:“传令天狼营,命安插在各点位的暗桩行事谨慎些,莫走了眼,信息传递也务必用楚殿下那套方法,切不可贪巧求速,泄了机密。你行事素来低调沉稳,由你做楚殿下副手,务需密切配合。”
风眠道:“末将明白!大同那几个老匹夫近期暂不敢有动作,末将会继续派人盯紧,其余各方面亦均有侦察,揪出的细作全部送往地牢严加审讯,目前已切断他们多条联络线。”
楚乔颔首道:“做得不错,晚间我会亲自过去一趟,传你们高效审讯之法,以及如何挖掘有价值的情报。”
风眠立即拱手道:“谢楚殿下教导!”
待诸事吩咐已毕,燕洵转身牵过楚乔,左臂挥送,星云长啸一声,展翅高飞入云。
“去南大营。”
“是!”
大夏皇城之西,一座庞大的建筑组群依山而建。冬风萧瑟,枯木覆雪,湖上结了薄冰,隐约映出清瘦孤傲的绿萼梅和一抹亭台之影。
“当”的一声轻响,一枚黑子落入龙泉青瓷罐,两口罐中,分别盛了黑子八枚,白子四枚。
“星儿,原来这才是你最厉害的手段。”
诸葛玥端坐在一把棋秤前,面色有些苍白,唇却仍透着淡淡的殷红色,冷淡而邪魅。自那日困月峡之战,诸葛玥重伤落湖,被月卫拼死护送出三里水路,在一片茂密的芦苇荡中上了岸。即便他原本体质和耐力均极佳,也调理了月余方才能下得了床榻,雨夜中,楚乔那追魂夺魄的一箭险些要了他的性命,入肉三分,锥心刺骨,再加上接连受伤、湿寒侵体,那一战多少令他落下病根,一遇天象变化,膝肘关节便酸疼难忍,只是他素来要强,往往只是闭目而坐,一言不发。
如今整个西蒙大陆都进入漫长的寒冬,大夏皇帝下令集结八十万军队,一应辎重、粮草、军器、车甲由各战区源源不断汇入真煌。大军集结绝非一朝一夕之事,交通线的建立、兵力运输乃至一应胶漆之材、车甲之奉的整备均需时日,正好这个季节不宜大军开拔,给燕夏双方均留下更多备战时间。
从收集的情报来看,燕北除了正常组织备战,便是加紧修筑防御工事,甚至掀起群众性练兵,一副誓死捍卫家园领土的模样,只是以燕北的军力和财政状况来看,再怎么抵抗都不过垂死挣扎,何况还有犬戎时不时犯境回回雪山,烧杀抢掠,已经多次与正规军发生小规模战斗,边境军民苦不堪言。
诸葛玥冷笑一声,一切尚在他的掌握之中,反倒是楚乔的表现令人意外,他统领整个大陆规模最大、存在时间最长的间谍组织,竟然败给一个青山院昔日的奴婢?
今日是第八个线人失手被擒,而燕北方面只暴露了四个,诸葛玥抬首对跪在下首的黑衣人道:“告诉木云锋,让他按兵不动,只管用尽一切手段取得燕北方的信任,需启用他时我自会下令,其余人继续探!尤其需进入红川、北朔两城的防御工事修筑范围,看看他们究竟在干什么,越是捂得密不透风的地方,越需探明!”
“是!属下这就去部署!”说罢躬身退出湖亭。
亭中一时沉寂,直到诸葛玥轻咳一声,才有一名素衣女子掀帘而入,手中托着木盘,青烟袅袅,茶香隐隐。
女子跪坐诸葛玥身侧,鬓间银铃轻响,悦耳动听,只听她道:“公子是否乏了,不如奴婢先伺候您回房歇息吧。”
诸葛玥近几日思虑繁重,略觉心烦,抬手饮下一杯热茶,方觉胸臆间舒适了些,他勾起女子下颌,笑容风雅舒缓,语气却有一丝轻蔑:“流萤,为何你与你姐姐差距这样大?”
流萤便是小八,那是诸葛玥为她新取的名字,姐姐是星,妹妹是萤,萤火之光又怎能与星月争辉?
流萤苦笑道:“奴婢虽无姐姐之才貌,却永不会背叛和伤害公子,公子但有所命,流萤赴汤蹈火,也万无退缩,只求能够常伴公子左右。”
诸葛玥笑道:“所以你千辛万苦也要爬上侍寝婢女之位?”
流萤注视了他一瞬,垂眸道:“不错,无论公子需流萤做什么……是照料您起居的侍婢,抑或伤人的武器,流萤都心甘情愿!”
诸葛玥扣住她的下颌笑道:“你姐姐妄想释奴止戈,却不知你们这样的人其实往往自甘下☆贱,又怨得谁来?”
流萤转首,令下颌摆脱他的控制,犹豫片刻方下定决心轻声道:“若深爱便是甘为下☆贱,那么公子与我也不过同病相怜。”
诸葛玥眼中寒光微涟,忽如冰冻三尺,透出冷戾之色。转念之间却又消融,笑道:“还算有些个性,不过我从不信女人所谓的心甘情愿,无非皆是有所求。想做我的侍婢不难,本公子也不缺女人,但你连你姐姐的残虹都提不动,又如何做我的武器?”
流萤道:“伤人并非只有一种途径,只要公子肯教,流萤都可以学。”
诸葛玥道:“真听话,这点你姐姐确然不如你。”说着抬掌扣住她的后脑痛吻起来,直到少女在他怀中化作一滩春水才将其放开。
“这两样东西传予你,希望你别让本公子失望。”
流萤向几案上望去,是残虹剑和指间刃,当年楚乔遗落之物,又辗转回到了诸葛玥手中。
“是,奴婢遵命。”
回回雪山,一望无际,天地苍茫,满是灰白之色。酷寒的严冬令犬戎一族的生活生产受到极大阻碍,便时不时越过边境打草谷,大战没有,小战却不胜其扰,边境受损严重,燕洵一怒之下亲率大军围追堵截,一路绕过回回雪山,几轮冲刷下来,黑鹰军旗所到之处,犬戎闻风丧胆,一溃千里。
风雪之中,燕楚二人并骑同行,黑鹰军之后是一连串长长的俘虏队伍。楚乔道:“犬戎虽难缠,但要教训他们,何须你我二人亲自动手?如此折返,徒耗时日,你是想借此机会以退为进,让那群宵小自行按捺不住,是吗?”
燕洵道:“不错,我从未觉得燕北的冬季过得这样快,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大同虽说扶持我多年,也只因我身份特殊,说到底都是为了各自利益,一旦我脱离他们的掌控,便会调转锋口对付我,甚至阵前倒戈,若不尽早解决这些隐患,来日大战开启,你我首尾难顾,后果不堪设想。”
楚乔沉吟道:“如今他们已有转而扶持缳缳的意图,挑拨你兄妹二人反目,此事你怎么看?”
燕洵道:“这便说明他们已是穷途末路,病急乱投医了。且不论我与缳缳是血缘至亲,抑或不论他们有无能力将我架空,即便扶持缳缳上位,我仍可通过她控制所有军队,只不过转为幕后罢了。缳缳的能力我了解,排除燕北郡主的身份影响力,一军的军团副将是她的极限,届时便仍需倚仗我,只有我才能帮她,指望那群老匹夫?她还没那么傻。”
楚乔颔首道:“无论如何,目前都需谨慎,切不可出差错。”
燕洵道:“缳缳重情且聪慧,不会轻易被人利用,只是当前局势复杂,还需平衡对每个人的信任与警惕,这方面,你比我有经验得多。”
军队蜿蜒前行,逐渐转入一片地势开阔的积雪平原。
楚乔道:“这条路并非我们来时的路线,为何不原路返回,反而绕道而行?”
燕洵仰首望了望天上星云所在的方向道:“碰碰运气,说不定可以遇上。”
楚乔奇道:“遇上什么?”
燕洵笑道:“你猜。”
见燕洵那神秘兮兮的模样,楚乔不甘心被吊起了胃口,于是在身后士兵看不见的角度悄悄向他扮了个鬼脸,随即扭头不理。
雪原之上,天空一片混沌,皑皑茫茫。远处林涛成阵,摇曳如海,寒风夹着细雪倾天而降,黑鹰军的行进速度略有减缓,却仍然庄严肃穆,唯听踏雪之声,连绵响起。
正行之间,西北方隐隐传来一阵轰隆闷响,翻翻滚滚,动地而来。楚乔的第一反应是发生雪崩,心惊之余转念一想,此处地势平坦,坡度极缓,已经远离回回山区的范围,不可能发生雪崩,即使有其他意外情况,星云在高空侦察,也必然提前示警。
燕洵突然兴奋地指着前方道:“果然来了!阿楚快看!”
楚乔顺势望去,只见前方西北林中,雪尘如浪,团团弥散飞扬,逐渐掩过林梢,马嘶声从中传来。
燕洵即刻下令除去监管俘虏和负责后卫的军队,其余士兵散开,人人手持打着活结的竹竿套索,分出两队先向雪林包抄而去。
密林边缘,大批野马群逐渐由茫茫雪浪中现出身形,嘶声高昂,马蹄纷纭杂沓,一时间有如波涛破堤,汹涌奔腾,蔚为壮观。
待马群全部冲出密林,两队黑鹰军即刻封锁林中退路,驱赶余马,防止马群受惊回撤。林中形势复杂,一旦马群散入林中,兼之兵力分散,势必再难追赶扑猎。
穆毅、边仓与兮睿等各将手持套杆,率领士兵大声呼喝着迎上马群,由侧翼切入。马群被斜刺里一冲,阵势稍溃,众将趁势将其分割成数个部分,瞬间减小了整群冲击力。
马群行动受扰,有的扬蹄人立,有的四处冲撞,扰得一望无垠的广阔雪原上尘雪甚嚣。燕洵的坐骑黑风曾是祁连山下的马王,亦曾啸聚万千同类,素来颇有野性,见此情景,也不禁蠢蠢欲动,只是身为战马,久经严格训练,没有主人下令,不敢擅自行动。
燕洵轻拍马颈,对楚乔道:“阿楚,你一直缺一匹合心意的战马,黑风跟随我多年,只要我在,不会轻易易主,故而总想着再为你猎一匹好马,将来战场上也能多护你一分。雪原上素有野马群,耐寒耐饥,体力绝佳,亦且行动迅捷如风,冬末春初最是活跃,我已命人追踪一月有余,此番绕道而来,恰巧遇上,你快看看,可有合心意的马匹。”
楚乔眼睛亮晶晶的,她从未见过如此壮观的野马群,这雪原上的马行踪不定,极为罕见,往往很难追猎,此番遇上,当真不能辜负上天和燕洵的一番美意。
她极目望去,但见马群东奔西突,四处扰攘,有一群正要极力由东北方向冲出,立时又被黑鹰军驱赶截回,只能调转马头,继续狂奔,奋蹄之下溅得玉雪千顷,充斥天地之间。边仓与兮睿左右呼应,夹马直追,掷出绳索,奋力仆猎。
亘野雪丘之上,突然驰出一匹高骏白马,通身雪白,绝无一根杂毛,银鬃凛凛、龙骨兰筋,比一般野马的体格更为健壮,但见它扬头摆尾,嘶鸣咆哮,真有腾空入云之状,意气非凡。
众马听到它的哮声,纷纷认明一个方向,撒蹄狂奔,意欲重新集合成阵,强行冲破黑鹰军的围猎。
马群势大,黑鹰众将不敢正面相迎,急忙左右闪避。穆毅率众重新组织阵势由东南方迂回包抄,同时继续大声呼喝,要令马群受惊,自乱阵脚。
雪丘上的白马嘶声更加高昂,直欲穿透云霄,群马听到马王号令,不顾一切奋勇疾驰,眼看就要穿出黑鹰军的包围圈。
楚乔赞道:“好马!就是这匹,谁也不许与我抢!”说罢拍马前冲,直向雪丘而去,燕洵手持弓箭,驰上另一处高阔地,临视猎场。
白马之王见群马即将破围,便迅速驰下雪丘追上大队,混入野马群中。楚乔衔尾直追,又嫌座下坐骑脚力太慢,索性先选中离她最近的一匹野马,挥舞绳索套中马颈,随即飞身跃起,落上马背,解开活结,依样套中其他野马,不断向马王逼近。
那马王骏足生风,已经驰到群马中心,楚乔全神贯注,将轻身功夫发挥到极致,随起随落,风雪之中,但见她身姿轻盈,迅捷犹如穿林紫燕,行矢流星。
待与马王并驾齐驱,楚乔弃了绳索,翻身落在马王背上。此马胸廓宽深,腰背平直,果是难得一见,恐怕只有燕洵的黑风可与之一较高下。
马王统御群马,性情骄纵暴烈,哪肯受人骑乘,立时狂乱纵跃,左右抛摔,力气出人意料地大,如同一只发了疯的凶兽,要将来人甩下马背。
楚乔双手紧紧扣住野马银鬃,上身伏低,双腿向后夹住马的下腹,放松腰背,随其上下腾跃,无论如何凶险,始终不曾落马,她要先令野马释放野性和精力,待其精疲力竭,再行驯服。
岂知马王见无法甩脱楚乔,久战不下,索性自行来一个马失前蹄,前腿下跪,后身翻起,要利用惯性出其不意将她摔落!
楚乔重心不稳,受不住那强劲的冲力,已然身离马背,心道一旦落地,万马践踏之下,哪还有生还之理?危急之下,她双手不离银鬃,腰身拧转,一双长腿紧紧夹住马颈,用尽全身之力奋然下压,随着她一声大喝,马王身不由己,竟也顺势侧跌在地!
“嗖”、“嗖”厉响划过耳畔,楚乔身侧两匹野马中箭倒地,令她一时避过乱蹄践踏之厄,是燕洵出手护持。
一般野马再烈,此时也应被驯服,但马王桀骜难驯,不愿轻易伏地认输,即使跌倒依然奋起余力,后腿连蹬,强撑而起,楚乔无暇细想,趁机翻身再次跨上马背。
当马王重新站起时,她依然身如标杆,骑于马背之上,朔风霜雪肆虐,亦不减她英姿分毫,黑鹰军中立时爆发出一片震耳欲聋的喝彩与欢呼!
马王何曾遇上如此勇武难缠的对手,无奈之下只得嘶声连连,号令群马加速奔驰,马群犹如发了疯一般齐头并进,结成一道汹涌洪流,眼看再也拦截不住。
楚乔伏身其上,暗赞这马王确然精力过人,亦且斗志昂扬,如此好马,说什么也要征服它!只见她咬紧牙关,双手环抱马颈,脑中迅速掠过所有驯马之法,寻常方法都不管用,武则天的血腥驯马法她亦不愿考虑,疾驰间,忽然想起虎豹捕猎时往往直接撕咬猎物咽喉,令其失去行动能力,楚乔灵光乍现,暗恨自己拘泥常规,竟未念及这打蛇打七寸的道理。
狂乱颠簸中,她双手辨识马颈肌理,缓缓摸索到喉管,忽然用力后扼,即便她控制着力道,但马王弱点被制,依然令它顿觉痛苦与惊恐,不禁放缓脚步,楚乔趁机拽紧它的长鬃,奋力向后扭转,大喝道:“回去!”
马王脚步踉跄,终于不由自主转向楚乔所命令的方向,但它狂嘶不止,野马群仍然由身边逆流而过,早已远远冲出黑鹰军的包围圈之外。
“咴”地一声长嘶悠扬高亢,穿天彻宇,如裂金石,却是来自雪原猎场的另一边,一匹黑马扬蹄人立,与白马的嘶声分庭抗礼!
燕洵座下黑风原也是一方霸主,此时见白马倨傲,群马突围,不禁起了竞争之心。马王的长啸曾令祁连山下万马臣服,又经浴血战场多年,更添了一股睥睨四方的杀伐之意,此刻重振声威,惊心动魄,雪原群马不禁被震慑,纷纷摇头摆尾,筋疲腿软,减缓冲速。
燕洵对黑风无比喜爱,扣紧马缰道:“知道你小子忍很久了,走吧,会会你的新伙伴去,驾!”
燕洵一声低喝,黑风得到命令,撒开四蹄欢声咆哮,雪原群马在两股啸声交织中不知何去何从,难辨东西互相冲撞,阵势逐渐溃散。
白马王素来自由,骄傲倔强,绝难令其心服,如今它使劲浑身解数始终无法摆脱楚乔,早已隐生臣服之意,此刻又乍见黑风破雪而出,麟形虎脊,逸足电发,啸聚之下,竟连它也约束不住领袖已久的群马,不由得逐渐失去抵抗之心,不再癫狂,静静驻立。
(https://www.tyvxw.cc/ty46058/1904471.html)
1秒记住天意文学网:www.tyvxw.cc。手机版阅读网址:m.tyvx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