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已修)
沈宴出发前一天, 孟娇给他准备好行李。她是恨不得把所有能用得到的都给他带上,后来又想他是偷渡过去,需要方便携带,最后把行李浓缩进一个双肩背包, 放了药品、少量衣物、食物等等。
结果他什么都不肯带。
偷渡过香市不外乎有三种渠道:船渡、走路、泅渡。
船渡是被抓的风险最高。
走路是需要绕过山路, 那边有铁丝网, 还会有边防犬和巡逻队。
泅渡是要游泳过河界,顺利的话一个小时可以从鹏弯游泳到香市。
他打算半夜泅渡过去, 带不了任何的行李。
他熟水性,与他一起去的几个人里也有渔民出身的。
在香市消费不用票子,流通的货币也不同。沈宴不打算带钱去, 带了也没用。
孟娇急了, 他什么都不带,去到香市没有人接应, 人生地不熟,如何落脚?
最后是从床底下, 把金条取出来, 一共有三条,他只肯拿一条。
把家里的钱和票子都留给她。
这些钱按现在的物价, 可以够用至少十年。
晚饭时,阿婆很生气, 拉长了脸。
随后又偷偷地流泪,很心疼自己的孙子, 孙子从小就有主见,不听管教, 她知道孙子决定的事情, 就没办法改变他的想法。
娶媳妇也一样, 她都气病了,也阻止不了他要娶这狐狸精进门。
阿婆把气都转移到孟娇身上了。
哪有女人会怂恿自己的丈夫去香市的?
在早两年,大埔镇里也听说有人偷渡去香市的,结果都是有去无回。有半路淹死的和被枪打死的,也有真的能偷渡过去,但从此了无音讯,前途未卜。
阿婆心疼孙子呀。
又阻止不了他,只能默默的流泪,瞥了一眼坐对面的小狐狸精,笑得很开心?
孟娇是嘴边一直挂笑。
她可不想让他看见她哭哭啼啼的模样,这样他肯定会更不放心的。夹了一块肉放在他的嘴边,笑眯眯地说:“老公,张嘴。”
沈宴的心里像被什么堵住了一样,眼眸含笑看着她,低头张嘴把菜吃了,味同嚼蜡,明天就要跟媳妇儿分别了。
三个人同桌吃饭,大家各怀心思,草草结束了晚餐。
洗澡后,发现沈宴没在房间。
她往阿婆的房间走去,听到阿婆的哭声,沈宴在安抚阿婆,“阿婆,别哭成不成?过几年我就回来了。我不在家这段时间,娇娇就托你照顾了。她年龄小,又是在城里长大,农活事干不来,别对她要求太高了。我知道你是疼爱我,娇娇是我的媳妇,她也是你孙,对她好就算是疼我了,你们互相照应,等我回来,别让我牵挂成不成?”
阿婆哭着说:“你爸当年也是不听我说去了国外游学了几年。但现在香市不同当年的国外,你过去,万一……我怎么对得起你死去的爷爷?”
“阿婆,我水性好,不会有事的。”沈宴说。
阿婆就顾着一直哭,他一直安抚着。
孟娇心里不是滋味,她悄声离开,回到了房间里。
她躺在床上,心里很乱,甚至有点后悔劝他去香市。她不会游泳,也不能跟他一起去,这一去要分开好几年,说不怕是假的。
现在没有任何通讯工具,香市与这里的电报也不通,寄信也不知道能不能收到。如果有手机就好了。
沈宴安抚完阿婆后,回到房间,看见媳妇儿已经上床睡觉了。
他只留了书桌上的一盏马灯,走回床边掀开了蚊帐,就躺在她的身边,刚躺下,她就转身过来,很自觉地抱住他,脸埋在他的胸口,耳朵听着他的心跳声。
沈宴嘴角微微上扬,两手抱紧了她,把她圈在怀里。阖上了眼眸,脸颊贴在她的脑袋上,轻轻摩挲了几下。
俩人相拥在一起,默契就是这样,该安静的时候可以谁都一言不发,也不会觉得沉闷,彼此享受着无声的交流。
或许有太多的话要说了。
到了这时候,反而什么都说不出口。
沈宴是很舍不得她,暗暗发誓一定要在香市闯荡出一番名堂出来,绝对不能辜负媳妇儿的良苦用心。
把她抱着提上了一点,两人面对面对视,他的眸光潋滟,有着似水般柔情,像一汪春水要把她溺毙了。
她扯嘴笑笑,慢慢凑近,唇瓣贴着他的唇,阖上了眼眸,俩人轻轻地摩挲对方的柔软,细细地吻着,温柔的、怜惜的、绵绵的都化在两人的吻里。
她的小手穿过他的衣角,掌心微凉,贴在他的滚烫的劲腰,他的身体本能地微微颤了颤,像有一条灵活的小蛇在他身上肆意游走。
对彼此的每寸肌肤都是如此的熟悉,一软一硬,一强一弱,当灵魂与欲望交织在了一起,俩人的吻越来越浓烈。
一夜无眠。
后半夜,她才迷糊睡着了。
沈宴温柔地吻了吻她的额头,看着她微蹙眉的睡颜,心里有无尽的眷念。
拿上昨晚准备好的防水包绑在腰间,拿了少量的票子和钱。换好衣服就走出了房间。
阿婆正坐大厅。
他愣了愣,沙哑开口道:“阿婆,早。”
阿婆彻夜未眠,一直坐大厅守着。就知道孙子会不迟而别,她面带倦容,缓缓开口道:“阿宴啊,昨晚都折腾一晚了,今天就别渡河了……”
这个狐狸精一点都不顾及丈夫。
渡河哪有力气呀?
万一……
想到这里阿婆又开始流泪了。
昨晚都好几次想去敲他们的房门,走到门口还是忍住了。
沈宴知道阿婆话里的意思,脸颊泛红,沙哑开口:“阿婆,你放心,我心里有数。今日先要到鹏湾熟悉环境,过两天再渡河。我不会有事的。”
阿婆一直抹眼泪,手干枯如柴,六十多岁的老人家哭得让人心疼。
沈宴走上前抱住阿婆,阿婆的个头矮,一米五五的个头,却把孙子从小养到了一米八六。
早几年日子过得苦,两个老人的劳动力在生产队里挣的工分很少。他爷爷去世后,孙婆两人过得就更苦了。有一顿没一顿,天天喝稀饭和吃地瓜。
也就孙子长大了,日子才慢慢好起来。
孙子能干又善于与人打交道,村里本来小瞧他们一家的村民也刮目相看,慢慢敬重起来,村里的几口水井都是孙子找到水源,带领大伙一起挖出来的。
村里的晒坝与稻田、知青大院与生产分队的位置等也是孙子协助杨队长规划的,设计特别合理。
孙子还建议修路,出钱又出力,路通财通,才有了村里与国道交接的道路。
从小到大,都有主见。阿婆真的拿孙子没办法,一想到他可能有去无回,心就一直揪痛。
“阿婆,放心,爷爷也会在天上守护着我,我一定会平安回来的。假如顺利也把你们接过去香市享福,再给你生几个曾孙子,你说美不美?”沙哑地笑说,大手轻拍阿婆后背给予安抚。
阿婆只想要孙子平安,什么都不图。
“阿宴,你照顾好自己,阿婆不求你大富大贵,一定要平安,没有平安什么都没有了。你一定要谨记阿婆的话啊。”阿婆哽咽道,叹了一口气又说:“我会替你照顾她的。你就别记挂了。”
阿婆心里暗想,一定要帮孙子把狐狸精看牢了,别让她做出对不起孙子的事,也别让她给跑了。
沈宴笑笑,眼眶早已泛红。衷心说道:“谢谢阿婆。”
阿婆抹干眼泪,慈祥沙哑:“阿宴,吃过早饭再走吧……”
“好。”他沙哑应了声,笑着再轻轻拍了拍阿婆后背,阿婆对他的好,他怎么会不知道?
吃过早饭后,沈宴就把家里的水缸都装满了水。
他已经交待过陆源和苏瑶有空常来帮忙照看,也托杨队长以后多关照她们。
前几天,上山把柴都堆满了整个杂物间,家里该修的也修理好了,给媳妇儿和阿婆买了很多东西,想到她们去镇里不方便,猪肉也买了不少,让阿婆做成腊肉挂满整个天井。
也弄来一条狼狗崽,帮忙看家。
他再转悠了一圈。
回到了房间,看到媳妇儿背对着他,蜷缩而睡,身子一动也不动,像是熟睡了?
他不敢上前确认,怕自己再也狠不下心来,眼眶不禁湿润了,沙哑而低沉地对她轻声说:“媳妇儿,我走了,你要照顾好自己。”
久久没有回应。
他深吸一口气,转身离开房间。
在他关门的一瞬间,她把身子转了回来,已是满脸的泪水。
低低地回了句:“你也要照顾好自己呀……”
沈宴没有骑自行车,天没亮,他摸黑徒步到了村口,一辆绿色的货运车在村口国道边停靠,正等待着他。
一把拉开了车门。
坐驾驶位的陈琥一看到沈宴来了,惊喜地笑说:“飞哥,你来了。瘦猴这家伙还怕你不来了。”
其实陈琥也担心的呀。
如果飞哥不去,他们也不敢去的,都要跟着飞哥混呢。
沈宴坐上车,在车后排睡觉的瘦猴立马清醒了,凑过来,咧嘴笑着说:“飞哥,我们是没了你不行啊,你就像孙悟空的金箍棒,定海神针一般,你来了,我们的心都定了。”
沈宴笑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次过去九死一生,我不能保证你们安全,假如大难不死能去到香市,以后咱们兄弟互相照应闯出个名堂出来。”
陈琥也把手搭过来,神色认真说:“飞哥,生死有命,去到那边我们还是听你的,咱们兄弟对你是一条心。”
“对,飞哥,我们都要跟你。”瘦猴连忙说道。当初要不是有飞哥,他早就死了。
三个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车辆启动后,沈宴透过车窗,眸子微眯,再看一眼百丈坳村。
心里百味交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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