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郯朝都城。
安京。
初夏的正午,太阳逐渐升至头顶。
无论安京城多么繁华,在这个时间段,街上的行人也少了许多。
倒是路两旁的食肆饭馆吵嚷不休,多的是避暑和吃饭的人。
皇城西侧的含光门外,早早地停着大大小小各种马车。不多时,身着国子监学子服的学子们陆陆续续地出了门,各自上了马车,向着不同的方向驶去。
在无人注意的角落里,有一驾毫不起眼的马车,车架瞧着很一般,并没有什么装饰,只是马匹却高大壮实,接上人后,毫不停留地驾马向西奔去。
不知为何,马夫不停地挥鞭,车速越来越快,只过了两条街,车速就已经有了控制不住的势态。
再是正午人少,也经不住这么闹腾,而且驾车之人并无避让之意,只要是不影响车速的东西,便会径直撞上去。
留下身后一地混乱,骂声四起。
街上的安京城巡防使,察觉出了混乱,一边分出人手帮助沿街百姓,一边调人去追。
但那车驾毫无顾忌,巡防使却不能不顾及行人,所以越追离得越远。
在即将出安京城的时候,巡防使们都快看不到车尾了。
领头的人当机立断,留了两个骑术好的巡防使顺着痕迹去追,自己准备回司衙禀报,驾车之人如此肆无忌惮,已经不是一件市井治安小事了。
只是刚调转马头,就看见一队天子近卫手持令牌,身插令旗,飞速略过,看样子像是追着那副车架去的。
领头之人未多停留,继续回司衙,只是禀报的事情多了一件而已。
……
凤不换是被晃醒的。
昨晚一直想着今天怎么再次和阴沉太子偶遇,就睡得晚了些。
这大清早的,就算叫自己起床,也用不着这么晃吧!
凤不换想睁眼看看到底是谁这么不知分寸,睁了两下硬是没睁开,想伸手揉一揉,发现手也动不了。
凤不换意识到了不对劲。
伴随着一刻也不停歇的晃荡,以及木头摩擦间不断发出的年久失修的咔叽咔叽声,车轮快速滚过地面的咕噜声,凤不换发觉自己应该是在一辆疾驰的破旧马车上。
自己这是?
让人给绑了???
再次试着动了动身体,还是动不了,凤不换想:看样子还下了药。
她随即便停了动作,药效未散,情况不明,任何动作都只是多余。
凤不换思绪刚落,一个冰凉的金属便贴上了她的脖子,随即脖颈一阵刺痛传来,温热的血液便顺着脖子淌了下去。
凤不换吃痛,在心底亲切地问候了一声剌她脖子的人:干!等老娘药性退了,定要顺着这厮的脖子剌上一圈!
不过,这一下却是让她清醒了不少。
除过马车发出的声响,凤不换觉得自己好像还听到了叫卖声?
她顿时凝神,在车架摩擦声的间隙,听到了一声粗狂的男声,带着浓重的口音,大声喊着:“有客两位…”
凤不换顿时确定了自己现在在哪儿——安京城西的胡人坊。
只是这个地方向来人多,驾车绑人会专门从闹市经过吗?
不过凤不换也没想明白,什么人能在自己丝毫没有察觉的情况下,给自己下了药?什么人能把自己从卫兵遍地的国公府里掳出来?
能做到这些的人属实不多,思来想去也就宫里那几个了。
凤不换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她昨天刚见过的郯朝太子,不过自己就只是戏弄了那个太子一番,大可不必搞这么大的阵仗吧。
这样大家都很难收场啊。
凤不换在这边一动不动的胡思乱想,拿刀之人可就没她这么淡定了。
这个机会他们等了很久了,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着,只是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刚刚躺着的人好像动了一下。
他本能地就用刀抵住了她的脖子,只是马车太晃,刚抵上皮肤就划了个口子。
血顺着细瘦的脖颈往下流,躺着的人却没有动,顺着脖子看上来,虽然因为长久睡着,食物摄入不足,脸颊微微凹陷,但到底能看出底子好,玉肤凝脂,翘鼻菱唇,怪不得会被藏在皇宫里这么些年。
处在所有漩涡的最中心,却睡得心安理得。
蒙面人内心低嗤一声,缓缓地收回了刀。
凤不换感觉到盯着自己的那道目光没了,立马回了神,在一次车架颠簸中,动了动掩在袖子下的手指。
看来药效快过了,凤不换想。
直到外面的嘈杂声渐行渐远,凤不换的内心方才凝重了几分,应该是出了外城墙了,外城墙向来归肃王管辖,别说一辆狂奔的普通马车了,就是宫中近卫想出城门都得被检查到亵衣,耗子窜出去都得挨两巴掌。
难不成绑了自己的是肃王的人?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凤不换还在想着,车驾后面却突然清晰地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
显然,绑匪也听到了,车驾前面立时传来了几声鞭响,马儿的速度更快了几分。
凤不换又趁机动了动脚踝。
心中哀叹:来的真慢。
等她回府后定要加训她们一番,大白天的在国公府里还能让人把自己给掳走了?
不过她现在也就是想想,这些事得是她完整回去才能干,现在最重要的是,怎么样才能不让自己成为质人?
再厉害的马拉着车驾也难以跑过单骑。
不多时,就听见马蹄声靠近了车驾。
但听见声音的凤不换却倏然绷紧了神经,这不是她国公府的马!
细听之下,满甲、铜铃配小坠,是宫中配给近卫的马。
虽然不知来者是谁的人,但凤不换倒是稍微松了口气。
这时,车驾突然向右急转,左侧同时传来一声重物落地之声,车驾愈发地晃荡。
凤不换也随着急转,手臂重重地撞在了旁边。
一直安静待在她身边的那个人,此时却突然有了动作,一把扶起凤不换,将她靠坐在车架上,然后开始拉扯凤不换腰间的衣裳。
凤不换脑子一懵。
不会吧?
不会吧?
刚刚那一声重物落地声,明显是前面的马车夫让旁边骑马的那些人拿绳给套下去了。
虽然不知道来的具体是谁,但明显和掳了自己的这俩人不是一波的。
这会子处在无人驾驶的马车上,外面围了一圈“敌人”,这人还有闲情雅致在这个听着都即将散架的马车上对自己做些什么吗?
什么时候安京城里还有了这号人物?
比自己玩的还疯?
采花采到了自己身上还能理解,毕竟没见过她凤不换的人,很容易被“安京第一贵女”这种虚名骗到。
但是这人明显都要被抓了,还要硬采她,太勇了!可太勇了!
就是时机不对,不然凤不换多少要跟这人促其长谈、秉烛夜话一番。
此等勇士,不在她凤不换麾下实在是可惜了。
不过,凤不换确实是想多了,那人用力扯了扯她的腰间,确认了下什么,便松了手。
凤不换思想虽然在乱飞,但对外界可没放松,顺着那人松手的力道,顺势往前倾了倾,低下了头。
紧接着,凤不换就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腥|臊|味。
左右滚了滚自己的眼珠子,艰难地掀开了一道眼皮。
从她这个角度,只能看见那人青白色的衣摆,和正在那人被往车前马身上泼的褐棕色汁液。
这个颜色配上它独特的味道……
凤不换的脑海里瞬间浮出了四个字——驭马小倌。
战场上冲杀时常用到的玩意儿,主料是虎、狼等猛兽的尿液,再配上些马匹不喜的药草,战马闻了会变得躁动,有利于拼杀。
不知道当初调配这个的人是怎么想的,给这种东西起了个这样的名字,说贴切也贴切,就是听说军营里的驭马倌们恨得牙痒痒。
不过就算是在战场上,也顶多是给马匹稍闻一闻,这人直接这么倒……
凤不换把刚张开不久的眼睛赶紧闭上了。
这玩意儿她可太知道了,闭迟一会儿都得被辣出眼泪来。
果然,那人倒完就立马出了车厢。
只是在跨出去的前一刻,凤不换听到那人轻声说了一句:“咱们下面见。”
!!!
凤不换闻言,后背一凉,不在管驭马小倌,瞬间睁开了眼睛,用力抬了下头。
只见那人借着帘子的遮挡,挥臂砍向了旁边刚登上马车的人,趁着来人躲闪,向前一扑,将手中的匕首狠狠地刺入了前面的马|臀|中。
本就因为驭马小倌变得异常躁动的马,这下彻底失去了控制,只知道发疯地向前冲去。
还没来得及稳住身体的来人,瞬间被甩了下去。
马儿带起的风顺着帘子的各处窜了进来,带着汹涌霸道的“驭马小倌”,径直地冲向凤不换。
根本没给凤不换反应的机会。
她只觉得眼睛一阵酸痛,鼻子也酸到不行。
车驾旁又传来了肉|体落地之声。
凤不换胡乱地眨巴了两下眼睛,朦朦胧胧地瞥了一眼车前,上面已经没有任何人了。
忍着恶心,用嘴巴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憋住。
凤不换想先擦擦眼睛,却发现根本抬不动胳膊。
!!!
这人从哪儿弄的药?
自己都醒了这么久了,还动不了?
现在唯一能用的只有眼泪不停翻涌的眼睛,忍着刺痛匆匆扫了眼四周,只见自己的腰被系在了车驾上,怪不得这么晃自己都没倒。
那人都跑了,还把自己绑车上干啥?
等马跑没劲了,自己不就没事了。
大白天的把自己从国公府里掳出来就是为了玩这一下?这俩人脑子没问题吧?
在凤不换的想法又准备开始飘的时候,一小股香甜的花香挤过霸道的“驭马小倌”的味道,轻细地钻入了凤不换的鼻子。
槐花香?
凤不换发现后心里一突,有些不好的预感泛了上来。
方才他们路过的胡人坊在城西,一路直冲出来,必然出的是城西的门,按照这马的速度,出了城西有大片槐树的地方只有一个。
不会吧?
凤不换突然理解了那句“咱们下面见”的意思。
前面的马依旧在拼命地跑,全然不知即将要面对什么。
凤不换用力攥了攥手指,修剪整齐的指甲并没有给手掌心带来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凤不换没有一刻比现在更期望自己带着护指,一直对安京城贵女间突然风靡的护指不是很懂,她总觉得那东西除了影响生活,没有其他作用。
看来还是自己眼界小了。
要是有那个东西,自己现在至于这么费劲吗?
反复攥紧几次,左臂终于传来了些微的麻痒感。
凤不换顺着被风带起的窗帘快速地扫了一眼,找到了一颗较为粗壮的槐树。
换了口气,抬起手指,重重地向着掌心扎去。
一时间,麻痒感伴着些微刺痛顺着掌心,一路漫向后背,像是多年未曾使用的肢体在反抗着这长久未见的感觉。
凤不换微微皱眉,来不及多想,摸向腰间的荷包,向着方才看中的槐树甩去。
荷包直冲而出,略过槐树,随后像是被什么东西牵着一样,顺着槐树粗壮的树干旋转了几圈,紧紧地贴在了树干上。
同时凤不换腰间一重,当即被一股大力拉向那个槐树。
跑在前面的马根本没了理智,只知道一个劲儿的往前冲。
两个来自不同方向的力,拉扯着吱呀乱响的车架。
“嘭!!!”
后面紧紧追着的近卫们只听见了一声巨响。
后来赶到的男人听到声响,愈发催促胯|下的黑马,几乎要跑出方才那匹疯马的速度。
等到了近前,黑马直立而起,一个急刹。
只看到凤不换正躺在一块上下摇晃的车板上,车板下,一半是初夏青绿的草叶,另一半空空如也。
男人狼狈地扑下马,向着凤不换冲去。
后面紧跟而来的近卫首领只觉得自己的脖子凉了又凉,直到看见凤不换被男人完好无损地抱了上来,紧绷着的身体才倏地一软。
后背泛起一层冷汗,脑子里不合时宜地蹦出了《地理志》里的一段话:安京城西二十里,有槐崖,面北,急转直下,犹如斧劈,高五十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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