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很快一上午便过去了，安弗正在摆午膳的时候，秦九晏踩着饭点就进来了。
“皇后。”秦九晏先问候了一声凤不换。
凤不换自从知道了这是紫宸殿之后，地盘意识浅了许多，郯朝圣上只是回自己的寝殿而已，自己好像才是那个占了人家窝的人。
脸上故意挂上个假笑，刻意问道：“陛下用膳了吗？”
“未曾。”对方倒是认真地答了，顺便表明了自己的来意：“就是专门回来，为了与皇后共同用膳。”
之前刚醒过来的一个月她动不了，基本和病中吃的差不多，依旧是一日两顿的各种米糊粥品，一些好吞咽克化的东西，之后才慢慢加了些别的。
说起来她也是最近几天才恢复了正常的一日三餐，对方也是从那时候开始与她一起用膳，她当时不说话，对方也基本没说。
昨日说开后，这人话倒是多了起来。
凤不换想起昨天母亲刚走，这人就回来了的事情，估摸着早上她做的事情他已经清楚了。
她本来也没想避着他。
“皇后，朕饿了。”秦九晏突然说了一句。
凤不换眉心一抽，收了心思，看向那个她觉得定然是疯了的人。
对方依旧面无表情，顶着一张男相美人脸，一脸认真。
“那…那就吃吧。”凤不换说。
饿了你就吃啊，你可是皇帝陛下啊！
又不是什么乐坊里伶人，吃口饭还要先问问恩客。
这世上总有一种人，有正经事的时候看着像个正经人，一旦闲下来就想犯些欠，比如说：凤不换。
脑子只是随便地跑了一下马，就容易顺着往下想，盯着秦九晏眉心的额坠看了看，如果没记错，这好像是她之前戏弄他的时候故意送给他的吧。
每天都这么带着，真的很像是那些伶人为了取悦恩客使得小手段。
凤不换嘴角憋不住的上弯，舔了舔唇，挖了一勺自己面前的汤，送到了秦九晏的唇边，挂着一张淫|笑脸，故意软声哄道：“美人心肝儿～饿了吧？来，啊～”
就见那个“美人”丝毫没有自己正在被人调戏的尴尬，只面无表情的张嘴叼住勺子喝了汤，末了还接了一句：“多谢皇后。”
！！！
凤不换心下一突，更像了！
这是什么人间美人？她要买下来当男宠。
停！
凤不换急急回神，收了收自己窜飞了的脑子。
看着对方镇定自若的样子，不应该啊？
想起那场中秋宫宴后，对方刚被加封成皇太子，自己只是装着甜腻的声音喊了声“太子哥哥”，这人便眉心一皱，理都没理她，转身就走了。
她一路追上去，一路叫。
对方可能是烦了，到了一个转角处，突然停了下来，冷声冷气地说了一句：“离孤远一点。”
这才是她喜欢的反应。
现在这是什么？
虽然不想承认，这样也很令她满意。
但是！
你现在可是皇帝了，不应该更硬了吗？
怎么竟学起了乐坊伶人的做派？
凤不换这边还没想完，那边的秦九晏倒是先做出了动作，学着凤不换也舀了一勺东西，送到了她的嘴边，说道：“皇后也吃。”
秦九晏倒是没有摆出奇怪的表情，依旧是顶着那张八风不动的美人脸，好像正在做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要不是瞄到了他后面的河清略有些崩了的表情，凤不换都打算好好想想自己是不是记错了？
其实之前她戏弄的那个太子不是秦九晏？
凤不换收回眼神，看了一眼白瓷勺里正在微微晃荡的蒸蛋。
依旧挂着张淫|笑脸，直直盯着秦九晏的脸，张嘴吞了，好像秦九晏的脸是什么上品的下饭菜一样，正打算再调笑一句：“美人…咳咳…咳……”
只是刚出了个话音，那块蒸蛋却直接顺着她的喉咙滑了下去，速度太快，她也没防备，凤不换立时有些岔了气，咳了起来。
一旁的秦九晏瞬间扔下勺子，凑到她的身边，轻拍着她的背，为凤不换顺气。
其实凤不换也没呛着，只咳了几下就停了，只是因为那块东西滑的太快，人没有防备，这才会有些不舒服。
刚止了咳，就看着那盅“蒸蛋”问道：“这是什么？”
虽然看着很像蒸蛋，但凤不换觉得不是，蒸蛋虽然滑嫩，但质地较为松软，刚刚那一口却不是，比蒸蛋要更滑些不说，入口也很紧实，一整块连在一起，一点儿都没有散开，整个滑了进去。
安弗听见问话，立马上前了一步，先把手中的水递给凤不换，让她润润嗓子，才解释道：“是尚食局那边之前新递上来的吃食，是将牛乳与鸡蛋混在一处；再给奶皮里加些鱼胶，搅打上劲成酥油，也加进去，边搅边撒些砂糖，混好后过上几边筛，烤熟就好了。”
做这道小食要用的东西不多，就是搅打起来麻烦些，今天这一盅，可是让两个内侍搅打了一上午才做出来的。
“因着娘娘之前睡着，咽食困难，但也总不能成日里只用些稀粥，尚食局那边可是花了不少功夫寻摸研究滑腻好过喉的吃食。”安弗又说。
凤不换静静地听了，没说什么，只是伸出手自己挖了一小块，再次尝了尝。
虽然是蛋和奶做的，但却没什么腥气，入口确实很滑嫩，味甜，应该是专门冰过，还带着些凉气，也不需嚼，舌头轻压一下就顺着喉咙滑下去了。
凤不换这会儿突然没了调笑的心思，她之前只想着，自己眼睛一闭一睁，五年就过去了，谁来赔她这五年？
现在倒是突然想到，她眼睛一闭一睁，五年就完了，可这五年她都是怎么活下来的？
她给那里一躺，说的好听点是睡着了，说不好听的跟具尸体也差不了多少。
这种情况下，秦九晏也不知道是怎么把她弄成皇后的，以一宫之力供养一人。
也不知道还有多少人为了让她活着想尽了办法。
昨天，虽然答应了秦九晏要尽好一个皇后的责任，但尽力也分程度，之前只想着管好宫闱就行，总归自己最后不一定能成为这座宫殿的主人，总不好越俎代庖。
现在倒是真心想为这阖宫的人做些什么，不管是不是因为皇帝的命令，人家总归是为她尽了心。
至于为她尽了最大心力的那个人，凤不换选择了忽略，对方所求太大，她可不好满足。
凤不换吃了一口之后就沉默了下来，一旁的秦九晏倒是没给她多想的机会，继续挖了一块“蒸蛋”送到了她的嘴边。
凤不换这会儿心底泛出的感激之情还没退，什么也没说，张嘴就接了，这次对方倒是记得只挖一小块，凤不换想。
谁想到她刚咽下去，对方又送过来一勺，凤不换又接了。
然后又送……
凤不换：“……”
秦九晏这样一搞，凤不换反倒来劲了，带着点狠劲上去接了，咽下去之后，不等对方再挖，就嚷嚷道：“心肝儿～也喂些别的呀。”
凤不换只见秦九晏一顿，随后放下了勺子。
凤不换眼里瞬间泛起了一抹光。
来了吗？来了吗？
终于要冷脸了吗？
终于要忍不住了吗？
其实不用两年也可以，她们现在就和离也行，凤不换的想法根本就没隐藏，全部显在了面上。
不过对方可没有按照凤不换想象的来，只是放下了勺子，换成了筷子，夹了一块炖得软内的鸡肉喂到了凤不换嘴边。
凤不换：“……”
行吧……
曾经那个冷脸少年估计是见不着了，凤不换略带遗憾地想。
凤不换张口咬住了那块肉，边嚼边磨牙，她倒要看看他能忍到几时，反正自己现在也拿不稳筷子，需要人伺候，谁做不是做？
能让郯朝圣上伺候一番，反正不是她凤不换吃亏。
嚼完了肉，凤不换直接连勺子也不拿了，想吃什么就指什么，秦九晏顺着她指的一筷子一筷子地夹给她。
直到凤不换快吃饱了，才停了指挥，让安弗将那盅“蒸蛋”端到了她面前，自己一口一口地挖着吃。
凤不换手上漫不经心地挖着，眼睛却是看着现在才开始吃饭的人，对方依旧是面无表情，看不出是怎么想的。无论是冷脸还是笑脸，总归给个表情啊，好让她知道这人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现在这样面无表情，有点难应付啊？
两人吃完了饭，秦九晏依旧没有出门，继续坐到了昨天安置好的桌案上，开始处理奏章。
凤不换看着对方自然而然的做派稍稍眯了眯眼睛，心下想着：到底是比自己多活了七年，不像以前好戏弄了。
凤不换只略微想了想就放下了，反正还有两年，急什么？
收回了看着秦九晏的视线，凤不换照例绕着殿内走了几圈，等到有些累了，才坐到了窗边的榻上，享受着冰鉴散上来的凉气。
一旁摇着八角宫扇的安弗出声说道：“娘娘，再过一个月，就要给宫侍们发新的秋装了，尚服局近日正在筹备着这件事儿，娘娘要是下午有兴致，可以宣了人过来看看。”
皇宫内的一切都有规制，这宫人的宫服也有些讲究，一年有四服：春服，夏衫、秋装和冬季的棉服，每年换季的时候都会发一次新的。
这件事尚服局已经干了许多年，自是有一套章程，现在才刚进入八月，现在做这件事怕是有些早吧？
凤不换不觉得安弗连这点儿事情都弄不明白，遂挑了挑眉看向安弗。
安弗见凤不换没有排斥，才接着说：“若是平常年份，咱们这些奴婢的衣裳，绝对用不着娘娘特意来查看一番，只是奴婢听说，这内宫一般换了主子之后，便会换一次衣裳形制。”
凤不换听安弗这么一说，倒是想起来了。
确实是有这么一件事，不过却不是安弗所说，换一次后宫之主就会换一次宫侍服，而是全看皇后的心情，想什么时候换就可以什么时候换。
郯朝曾经有一位继后，因为成婚时年纪轻，还是爱美的年纪，就喜欢研究些衣裳首饰，不仅自己每日穿的不重样，每次给宫侍们发的衣裳也绝不重复。
不过会这么做的到底是少数，历来大多皇后都是在刚成为皇后时换上一次，昭告一下内宫，之后就会五年或者十年才会换上一次。而惠文帝的皇后更是只换了一次形制，之后每年都是延续第一年的。
按理说她成为皇后的时候也需要换上一回，不过她那个时候睡着，没法管事，估计宫里的许多事情就还是按照之前的样子来的。她看了看安弗和宝玉身上檀色的衣裳，不仅颜色暗淡，样式也是在她睡着之前安京城都没人穿了的样式。
算下来，这套衣裳已经是二十五年前定下来的了。
之前她还想着要为宫里的内侍侍女们做些什么，多是些年轻人，定是也会欢喜漂亮衣裳。
凤不换想着还淡淡地瞥了一眼一旁埋头处理奏章的人，到时候满宫娇娇艳艳的小宫女在他面前晃悠着，说不定还能出一位能让她俩早日和离的人。
凤不换弯了弯唇角，而且昨天听她娘说，外面还不知道她醒来的事情，不过这事定然瞒不住，她也不想瞒着，与其到时候外面猜来猜去，倒不如她自己光明正大的先说出来。
宫人一旦到时候换了衣服，外面的人便都会知道她醒了。
不论为着什么，外面想要探望她这个皇后的人绝对不少，不过，一个月后，她的身体至少能恢复到正常行走的程度，倒也不怕这些。
凤不换思量了一番，便冲着安弗点了点头。
这种一举三得的事情，不干的是傻子。
看见安弗下去安排了，凤不换慢慢地直了直自己的腰。
背脊伸展至最大，活像是一只刚刚睡饱，蓄势待发的战兽。
一边看似认真处理着奏章的秦九晏，在没人注意的时候，悄悄勾了勾唇。
虽然五年不见，但曾经的那个太阳。
到底还是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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