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4.第一百一十章 失子

　　外面的火光照了进来，脚步的声音也越来越大，风雨的声音和着急急忙忙的脚步声，很是嘈杂，但是我却没心思听这些，外面的雨被风吹的飘了进来，我坐在门口，怀里搂着辛夷，衣衫全被这飘进来的雨湿透了，火光越来越近，橘黄色的火光照在了辛夷的脸上，爱笑的脸上此时变得惨白，双眼紧闭，雨水淋到了辛夷的脸上，看着就像一颗一颗的珍珠。

　　我此时没有任何表情，犹如心中所有的东西都被剜空，整个屋子里面的血腥气味在潮湿的雨夜里更加的明显。

　　脚步越来越急，越来越近，我知道是德昌来了。

　　木香跑了进来，蹲在我身边，看着躺在我怀里的辛夷，失声叫了出来，“夫人，辛夷她，怎么了？”

　　我一脸一身的鲜血，浑身湿漉漉的，紧紧的搂着辛夷，我抬起头，看了木香一眼，眼泪瞬间便就流了下来，就像一个孩子忽然瞧见了大人一般，我哽咽道：“辛夷，她已经死了，她为了救我，替我挡了一刀。”

　　木香紧紧的握住我的手，“夫人，王爷来了。”

　　德昌站在门口，见我这般模样，忙道：“怀瑾！你，你杀了王霜槿？”

　　我看着站在德昌身后的赵青，他见到躺在我怀里的辛夷，一脸惊骇，我望着赵青笑了笑，道：“赵青，这是辛夷给你的，她一直爱慕着你，你知道么？”说完将这条染满辛夷鲜血的腰带给了赵青，赵青拿起腰带，昏黄的火光下，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见他紧紧的攥着腰带不松手。

　　我又扫了一眼倒在血泊里面的王霜槿，轻轻的笑了一声，“是啊，王爷，我杀了王霜槿这个贱人！”

　　德昌慢慢的蹲在了我的身边，目光如炬，仿佛要将我看穿一般，额上的青筋暴起，一字一句，好像在敲打着我的心脏一般，狠狠的说道：“你居然杀了王霜槿？”

　　我听到这话，看了他一眼，冲着他轻蔑的一笑，酸辛的说道：“王爷，我以为你会先问我好不好？没想到你关心的居然是王霜槿？是啊，谁让她害死了王妃？又杀死了辛夷！怎么，在王爷的眼中，难不成王霜槿不该死么？”

　　德昌气恼，一把握住我的手，那样的用力，我顿时感觉连骨头都要被他捏的粉碎了，他满眼都是怒气，道：“纵使她罪行累累，也不该你结束了她的命？她是辅国大将军之女，爹爹亲自媒聘的夫人，怎可由你来了结她？我当如何交代？”

　　我心里本就疼痛，如今他见我这副模样，辛夷为我而死，他问的居然是王霜槿，考虑的都是他自己，他的心里到底想的是些什么呢？我如今不想去猜！我只是以为他觉得我害死了王妃，才将所有的一切算到我的头上，没想到，当我几乎死的时候，他惦记的却是王霜槿。

　　心一点一点变得凉了，连最后的热气都没了。

　　我将辛夷缓缓的放在了地上，然后拼尽我最后一点力气站了起来，狠狠的看着德昌，质问道：“在你的心里我到底算是什么？王妃之死真的与我无关，你为何不信我？王霜槿勾结他人暗害王妃嫁祸于我，心狠手辣，疯癫无状，辛夷为我而死，难道我不应该杀了她？你告诉臣妾，到底怎样做才是对的？”我眼睛通红，狠狠的盯着她，一身的血迹，可怕此时已经形同疯妇了！

　　只见德昌忽的举起手来，我没有闪躲，然后便狠狠的落在我的脸上，瞬间便觉得脑袋轰鸣，脸上火辣辣的疼了起来，这是他第一次掌掴我，入府多年的第一次。

　　也许是用力过大的缘故，亦或是连续受了这么多打击的缘故，我竟是一个趔趄向后退了数歩，装上了旁边的一个桌子上，桌子的一个角狠狠的顶在了我的小腹上，我突然感到小腹一阵钻心的疼痛。

　　我坐在地上，我的小腹会疼痛的快要将我撕成碎片了。我头晕目眩加之剧烈的疼痛，仿佛什么东西快要从我的体内分离出来一般，我身上的冷汗止不住的往外冒，里面的小衣紧紧的贴在我的背上，忽冷忽热，感觉像是一万只蚂蚁在我背上不停的爬来爬去，万般的难受。德昌见我蜷缩在地上，一个箭步冲过来，想要将我扶起来，我真的好痛，痛的自己快要晕厥了一般，下身忽的有一股热热的湿漉漉的东西从大腿根处淌了出来，我不由的伸手去摸，热热的黏黏糊糊的，沾满了一手，我吃力的抬起手，那手在昏暗的火光下我看的十分的清晰，那不是鲜血又是什么？

　　我眼睛快要睁不开了，手亦是垂了下来，小腹愈发的疼痛，我几乎使劲了全身的力气，用手紧紧的摁住小腹。我不知道是汗水，还是这破天而下的雨水站在我的脸上，我只是觉得忽冷忽热。

　　德昌在我耳边不停的说着话，声音是那样的低沉，一声一声如同沉闷的雷声撞进我的心里，“怀瑾，你怎么了？怀瑾，对不起，我不该动手，怀瑾，你说说话，你怎么了------。”

　　我痛的牙齿都快咬碎了，剧烈的疼痛撕扯着我的身体，我看到了德昌的焦虑，我看到了木香在我旁边不停的哭泣，我忽然觉得自己身体好轻，我知道德昌将我抱起来了，汗水湿透了我的衣衫，可是为什么觉得那样的冷，仿佛自己置身冰窖一般，那样冷，冷的连骨头都疼起来了，我觉得身下的血还在不停的汩汩的躺着。豆大的雨滴落在我的脸上会这样的疼，为什么风在我的耳畔呼呼作响，为什么木香会哭的这样厉害？

　　一声高过一声的呼喊，在我耳边不停的想起来，我看到了娘亲，她穿着雪白的袍子，坐在桂花树下，向我招手微笑，是娘亲在呼喊我，可是我为什么张不开口，为什么我出不了声音？我急切想要张着口，我急切的想要发出声音，是谁掐住了我的脖子，让我出不了声音？娘亲不对着我笑了，娘亲越来越模糊了，我拼命的朝着娘亲跑过去，我想说娘亲等等月儿，娘亲别走，娘亲，你为什么要走？你不要月儿了吗？娘亲离我越来越远，我好不容易跑到了桂树下面，却突然看见一滩鲜红的血撒在了地上。我好害怕，我看看四周，不由的后退了几步，却突然看到了辛夷，辛夷的心口插着一把刀，对着我说，“小姐，我好疼，小姐，你救救我。”为什么会这样，我低下头，却看见自己的衣裙上面全是血，然后觉得自己好痛，我的肚子好痛。

　　身边的嘈杂声音越来越多，吵得我头疼，我想睁开眼睛，可是为什么睁不开呢？求你们了，别在我的耳边说话了，我头好痛。

　　为什么觉得身下一片凉凉的，为什么我的肚子还是那样的疼，为什么还是这么难受，我觉得自己好冷，为什么不给我一点温暖，为什么冷的我不停的发抖？德昌，你在哪里，为什么你不来抱抱我？

　　终于，什么声音都没有了，什么感觉都没有了，一切都没有了。

　　我睁开眼睛，我的眼皮好沉重，像是好久好久都没有睁过眼睛了，我看着床顶，藕荷色的天蚕丝帷幔看着很暖，木香站在床边，喜极而泣道：“夫人，你终于醒了，你可吓死奴婢了。”

　　我转动着我的眼珠子，我看到孙妙玉和沈雨端两位姐姐坐在我的床边，双眉紧蹙，目含愁苦之色，见我醒来，皆是喜极而泣，沈姐姐一手捂着嘴，我分明看到眼泪从她的眼眶里流了出来，妙玉姐姐拉着我的手，带着哭腔说道：“妹妹，你还年轻，孩子，以后总还会有的，你别太伤心了。”

　　我下意识的摸了摸干瘪的肚子，好不容易扯出一个微微的笑容，沙哑的声音从我的喉咙里面蹦了出来，“姐姐说什么呢？什么孩子啊？”

　　木香登的跪在了我的跟前，涕泗横流，“夫人，都是木香无能，没有护住您，才会让您失了孩子，夫人，您就惩罚奴婢吧。”

　　竟然一时没有缓过来，木香见我脸上毫不表情，不住的在地上磕着头，孙姐姐泪光盈盈，“怀瑾妹妹，你都已经昏迷了五天五夜了，太医说你身子太虚，所以，没能保住孩子。”

　　我忽然想起那晚，德昌狠狠的一耳光打的我头晕眼花，我一个趔趄便撞到了桌子，小腹瞬间疼痛快要将我撕裂，原来就是在那一晚我的孩子没了。这一个月以来，我嗜睡乏力，总以为是春困之故，却不知自己是已经怀了孩子，可是这个孩子却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没有了。

　　忽然眼泪流了出来，我抚着我平坦的小腹，竟不知道这里面曾经孕育过孩子，我和德昌的孩子，而这孩子却亲手被德昌打掉了，“我的孩子，我居然有孩子，可是，我的孩子却没有了！”我大声的哭了出来，突然感觉那般的疼痛，我一把拉住孙姐姐的手，“孙姐姐，我的孩子，啊，我的孩子没了。”

　　孙姐姐一手捂着自己的嘴，哭泣不止，一面安慰着我，“妹妹，孩子没了，以后还会有的，你还年轻，总会有孩子的。”

　　一屋子里面的人都抽泣不止，我一直盼着，渴望着我和德昌能有自己的孩子，可是这个孩子却来的那么不是时候，我竟丝毫没有察觉到他的到来，便就从我的肚子里面消失了，我到底和这个孩子的缘分太浅，我哭着，感觉自己的心在这一刻被无数闪着白光的钢针插了进来，一针接着一针，直至我的血液翻涌，难受至极。

　　我流着泪，用力的摇了摇头，“不会再有了，王爷，是王爷杀死了我的孩子！赵德昌，你好狠的心！”凄厉的声音，我拼着仅有的力气吼了出来。

　　站在床边的沈姐姐哭着道：“妹妹，你别怪王爷，王爷现在已经是后悔莫及了，他知道你的孩子没了，已经把自己关了几天几夜不吃不喝了。”

　　我撕心裂肺的哭着，直到眼泪没有了，声音彻底的沙哑了，我直直的躺在床上，而我的大脑却格外的清晰，所有的事情一件一件闪过我的大脑，这短短的几个月事情一件不落的在我脑中回放，姨父喊冤而死，姨母殉情自杀，王妃中毒而死，辛夷死在我的怀里，我用刀疯狂的捅死王霜槿，还有德昌亲手杀死了我的孩子，这些事情此时无比的清晰。

　　我嘴唇微微一动，可是却再也发不出声音了，我恢复了平静，扯着嗓子，沙哑的声音难听到极点，我看着孙妙玉，缓缓道：“姐姐，我的孩子有几个月大了？”

　　孙姐姐低下头应道：“太医说了，孩子差不多两个月大小，妹妹难道不知道自己已经有了身孕？”

　　我苦涩的笑了一笑，摇了摇头，哽咽道：“春来犯困嗜睡，我只当是春困，且历来月事不准，却不知我已经怀了孕。”

　　沈姐姐拿起绢帕，擦干了眼角的泪水，“妹妹竟是这样的不上心，连怀孕这样的大事都是这样的稀里糊涂，若是知晓，这孩子也不会-----。”沈姐姐的话没有说完，但是我却知道，若是我提前知道，孩子就不会掉了。

　　我微微的闭上了眼睛，缓缓道：“到底我和孩子的缘分太浅，可是，我连他是男是女都不知道，终究是我害了他。”

　　此时德昌进来了，我闭着眼睛佯装睡觉，我听到沈姐姐孙姐姐向他屈膝行礼的声音，我知道他坐在了我的旁边，他执起我的手，亦是沙哑着声音哽咽道：“怀瑾，都是我的错，我不知道你怀了我们的孩子。”

　　我没有说话，依旧闭着眼睛，眼前的这个男人，我如今当真是半分都不想见，可是提到孩子，我的眼泪还是忍不住从眼睛里面流了出来，划过了我的脸庞，温热随即变得冰凉。

　　我将手从德昌的手中抽了出来，转过身子，背对着他，他亦是不说话，便这样坐着，我的眼泪止不住的流下来，王霜槿死前的话一字一句的回荡在我耳边，如今我亦是见到了他的绝情。

　　是他，是他亲手杀了我两的孩子，如今对他，我只是心灰意冷，万念俱灰，可是我的心却由不得我控制，忍不住的抽痛了起来，要怎样我的心才不会痛？

　　“怀瑾，你要骂我打我都随你，是我对不住你，对不住孩子。”哽咽的声音再一次在我耳边响起。

　　如今，我怎可原谅他？王妃死时对我无半分的信任，我的心就已经寒了大半，我杀了王霜槿之后，他想的还是他自己，竟然狠狠的给了我一耳光，杀死了我的孩子，我怎能，怎可以原谅他？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我就这样躺着，不说一句话，孙姐姐道：“怀瑾，王爷也是有自己的苦楚的，你就不要和他置气了。”

　　我假装听不见，也不回应，仿佛这些事情都和我无关一样，可是心里的伤口再也没有愈合了，永远都不可能愈合了。

　　我听到沈姐姐和孙姐姐离开的声音了，可是德昌还是不走，依旧坐在床边，仿佛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才甘心一样。

　　一会儿，他从我的身后搂着我的肩，我感觉一滴温热的泪水滴到了我的脸上，微微的抽泣声在我的耳边响起，我挣脱了德昌的手，坐了起来，才看到此时的德昌满脸的胡子，憔悴不堪，双眼通红，再也不是曾经芝兰玉树的少年了。

　　我眼中含泪，冷冷的笑道：“王爷，您是再求臣妾的谅解么？可是臣妾明确的告诉你，不可能！我永远不会原谅杀死我孩子的罪人！”我的笑容是那般的绝望，绝望到自己都觉得一切都是无边无际的黑暗，而德昌呢？他有明白的绝望和痛心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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