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第九十三章 凄凄复凄凄

　　我福了福身子，行了一个常礼，缓缓的说道：“自古以来，灾害频发，郡县上有诸多不作为的官员，面对灾情，他们并未站在百姓的立场上，而是继续的聚敛不义之财，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所以想要当地官员们将灾情上报，必然存在瞒报谎报的情况，所以我认为，想要做好此次救灾，有几步可行。一是先派遣刚正不阿的官员们前往南方诸郡县，一方面督促当地官员救灾，比如开仓放粮、设置粥蓬，一方面对当地的灾情进行统计汇报，组织当地的知县和熟悉本地情况的百姓，组成一支勘灾小组，统计灾情，将灾情登记造册。二是雪灾最大的问题只有两个，炭火和冬衣，只要这两样得到了供应，可暂时缓解灾情，其余的可徐徐图之。三是朝廷应该受灾严重的地区给以抚恤，比如赐钱，汉宣帝时关东四十九镇同日地震宣帝下令赐给死者棺木钱。顺帝时，京师和汉阳发生大地震，顺帝赐给七岁以上的灾民每人两千钱，或是赐物，对那些灾情特别严重的地区，可减免来年的赋税，这样灾区的百姓便会对朝廷的仁政而感恩戴德，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减少灾区百姓□□的可能性。四是对待灾情特别严重的地区，王爷应该亲自南下，带上一支由太医组成的医队，带上治疗冻伤的药物，去看望百姓，稳定民心，才是要紧的。”

　　李至听完，哈哈大笑，拍案道：“夫人的想法甚好，思虑周全，这样基本的问题就可以解决了，可先暂缓民情，然后再往更深层次考虑。”

　　寇准忙道：“可是如何确定灾情的等级呢？”

　　我看着寇准脸上的狐疑之色，缓缓道：“这个不难，我认为受灾程度不尽相同，组织一支勘灾队，也是为了确定受灾的程度，我们可以将灾情分为十个等级，一级则是受灾最轻的，对待受灾最轻的地区，朝廷和地方官员只需要安置百姓，发放炭火和冬衣即可，十级为最重，最重的灾情除了做到以上说的，王爷还应该前往，抚恤百姓，以安百姓之心，对不同等级的灾情采取不同的做法，登记造册，就是为了为来年减免赋税提供一个有效的证据和保障。”

　　寇准拍案大笑一声，继而说道：“对，由朝廷和地方一同救灾，朝廷的官员皆选派清正廉洁正直的官员，不仅可以避免贪污受贿的情况，而且救灾也是事半功倍的。”

　　我看着德昌，道：“选派清正廉洁正直的官员还得由王爷和各位大人一同出力才好，我一介女流，只是说出我的看法，适用于否，还得王爷和各位大人的意见。”

　　吕端捋了捋花白的胡须，道：“夫人一番话，真是叫我们这帮人佩服，只是这清正廉洁的官员，还需要好好的选择一番。”

　　李沆忙道：“这倒是不难，朝中清正廉明的官员大有人在，如今正是用上他们的时候，他们安敢不尽心尽力？”

　　德昌笑了笑，站了起来道：“那选派官员的事情就由几位大人费心，救灾之事刻不容缓，今晚须得确定好选派的官员，明日一早奔赴灾区，晚到一刻，百姓就多受许多的苦难。关于炭火和冬衣的调拨，就由四弟和元弼解决，务必在明早之前，将所需要的点清，选派得力的人手，将物质运往灾区。”

　　众人站起身来，恭恭敬敬的退下了，屋子里只剩下我和德昌，我看着德昌，柔声道：“德昌，你去南方救灾，最迟也就是这两天的时间便会启程动身，路途遥远，冰雪肆虐，我----”

　　德昌握着我的手，笑着道：“我一定会平安回来的，你放心好了，此次救灾事关重大，爹爹既然将此事交给我办了，我一定尽心而为，亦不让南方诸郡县的百姓再受灾难之害，颠沛流离。”

　　我望着德昌，露出了浅浅的微笑，道：“此次正是你的一个机会，德昌，你一定要好好的把握此次机会，你所做的一切，都被朝廷大臣看在眼里呢。”

　　德昌看着我，笑了笑，外面的天已经暗了下来，风雪肆虐，不知南方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两天后，德昌去了南方受灾最为严重的荆湖南路，德昌这一走足足去了半月有余，这段日子，我躲在我的清桂院里面，除了等待，别无他事。

　　可是却是十分的欣慰，虽然我在等待德昌，可是每天都能听到从灾区和朝堂传来的消息，大都都是赞扬德昌的消息，听到此处我很是高兴，德昌沉寂了这么多年，他的政治才干一直被忽视，如今救灾，正是他显现的时候，而且救灾还解决了一切可能遗留的问题，获得了朝臣的赞扬。

　　半个月过去了，汴京的雪是停了又下，下了又停，今天正是德昌回府的日子，我在辛夷和木香的精心打扮下，恍若变了一个人，德昌不再的这段时间，我真的就活脱脱的像极了温庭筠词下所描述的女子一般：小山重叠金明灭，鬓云欲度香腮雪，懒起画峨眉，弄妆梳洗迟。如今听闻德昌快要回来了，便是：照花前后镜，花面交相映，新帖绣罗襦，双双金鹧鸪。

　　我梳洗打扮好，可是德昌却迟迟不见回来，我在屋子里面踱来踱去，感觉心中不宁静，辛夷看着我这么踱来踱去，加之神色凝重，反而掩嘴笑了出来，道：“小姐，你别再走来走去了，转的婢子的头都晕了。”

　　我看了看笑的开心的辛夷一眼，不满道：“我哪有走来走去？”

　　木香一本正经的说道：“是啊，夫人哪有走来走去，定是你头晕吧，不过呢，我是觉得夫人今天是要将手中的帕子撕碎了才肯甘心。”说完亦是掩嘴笑了。

　　我低头一看，果不其然，手中的粉色绢帛已经被我揉的皱极了，我不耐烦的走到座榻前面，坐在坐榻上，不悦的说道：“哼，现在你们的胆子越发的大了，还敢打趣我，等我什么时候有空了，求了王爷，给你们寻个婆家，把你们两个统统都嫁出去。”

　　辛夷和木香听到此话，笑容一下就消了，道：“婢子再也不敢了。”

　　辛夷眼中含着泪光，嗫嚅道：“就是死，我也是不会离开小姐的，小姐可不要把我嫁出去。”

　　木香亦是如此。

　　我看了看这二人，又不由得发笑，可真是个孩子，我笑了笑，道：“好了好了，不过同你们玩笑几句，还真的哭了？不嫁就不嫁，那就一辈子跟着我，做个老姑娘罢了。”

　　我对着木香道：“木香，上次叫你去城中找龚彦哲，你找的怎么样了？”

　　木香道：“婢子已经找到了，他说过几天就会过来。”

　　我略略的点了点头，时间已经快要正午了，辛夷去准备午膳了，可是我在站在门口，望了望，看了好久，还不见德昌的身影，心中有些难受，木香陪我立在门口，小心的说道：“今早赵青派人传了口信，说王爷进宫回报赈灾事宜了，估计等会儿就要回来了，夫人耐心等一会儿。”

　　木香的话刚落，我便听见清桂院的大门的开门声，我知道是德昌回来了，便奔跑了过去，半月不见，多少牵挂和思念，已经无法用言语来表达了，我看到德昌风尘仆仆的样子，明显的有些消瘦了，我飞奔了过去，德昌见我的样子，站在原地，笑着张开了手臂，我一头扎进德昌的怀里，德昌紧紧的抱着我，我瞬间觉得所有的等待都是值得的，我抬头看着德昌，眼泪顺着脸颊滑落了下来，德昌伸出手抹干了我脸上的泪珠，笑道：“你看你，我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吗？别哭了。”

　　我带着哭腔道：“你可知这半月我有多想念你吗？”

　　德昌笑着拍了拍我的后背，极其温柔的说道：“傻丫头，我也想着你啊。”

　　我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继而仰头问道：“这次救灾的结果我都知道了，举朝都赞扬你此次救灾处理的极好，我听到这些心里很是开心，德昌，今日进宫，皇上可有说什么？”

　　德昌捧着我的脸，笑道：“你都不要我进屋，难不成你就想我站在冰天雪地里给你汇报吗？”

　　我喜盈盈的看着他，他一手紧紧握住我的手，我和德昌一道进了屋子，辛夷为德昌解下披风，午膳都已经准备好了，我和德昌坐下，我为德昌盛了一碗白果乳鸽汤，递到了德昌的手上，道：“赶紧喝点汤，去去身上的寒气，你这段时间奔波在外，肯定都没有时间好好的吃饭吧。”说道这里我便觉得心里有些疼痛。

　　德昌笑着接过了汤，低头喝了起来，我看着德昌的神色，心里很是满足，我笑吟吟的给德昌布菜，这些都是德昌爱吃的菜。

　　吃到一半的时候，我一手托着下巴，看着德昌，笑道：“你还没有告诉我，今日进宫，皇上是怎能夸你的呢。”

　　德昌只是低头吃着菜，隔了一会儿，抬起头来，看了看我，终究没有说出话来。

　　我看着德昌的表情有些怪，我继而又看了看赵青的脸色，明显的有些不对，我知道今日肯定发生了事情，我对着赵青道：“赵青，今日进宫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赵青亦是低头，德昌也是沉默，我有些急了，道：“你倒是说啊，今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王爷被皇上训斥了么？”

　　听我这么一说，赵青登的一下跪在了地上，低着头，道：“皇上并未批评王爷，反而是赞赏有加，为此，还-----。”

　　赵青说道此处，德昌低叱了一声，道：“住口。”

　　我心里更是疑惑，放下银箸，轻叹了一口气，低声道：“德昌，你现在连我都要瞒着吗？”

　　此时的房间的空气仿佛被凝固了一般，安静的异常，德昌放下手中的银箸，那银箸在盘盏上发出叮的一声，良久，缓缓道：“怀瑾，爹爹嘉奖我此次救灾有功，于是为我娉娶了宣徽南院使次女郭琬琰，圣旨已下，六礼已备，怀瑾，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我私下去求过爹爹，说我此生不会再纳别的女子，可是，爹爹不听，生在皇家，都是身不由已。”说完便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我听到这个消息，瞬间觉得自己被五雷轰顶了，脑袋轰鸣，不知这样过了对酒，我看着德昌，突然冷笑一声，哼：“身不由己？你有多少身不由己？你娶王妃的时候身不由己，娶沈姐姐孙姐姐的时候身不由己，就连娶王霜槿张子衿都是身不由己？那你娶我的时候呢？是不是对你其他几位夫人也是说的身不由已？你永远都是身不由己，你永远都有自己的理由！”说完我便生气的将放在桌上的银箸狠狠的掷了出去，银箸将茶几上的瓷器打了下来，摔在地上，瞬间成了粉碎，屋子里那样的安静，静的只是剩下回荡的瓷器摔坏的声音。

　　我的眼泪不停的往下掉，德昌紧紧的握住我的手，低声道：“怀瑾，不管你信与不信，此生我的心里，除了你再也不会装下任何人。”

　　我狠狠的将手抽了出来，捂住自己的耳朵，哭道：“你爱怎样就怎样吧，什么都不要说了，我想一个人静静，你出去吧，我不想再看到你。”

　　我起身，不再理会德昌，一个人回了房间，我躺在床上，轻软的绸缎枕在我的脸上，那样的柔软舒服，可是很快，我的眼泪就湿了一大片，我静静的听着外面的情况，德昌依旧坐在远处，半晌道：“怀瑾，不管爹爹为了娉了何人，我的心中都只有你，难道你就这么不信我？”

　　我不说话，只是觉得心中剧痛。良久，良久，德昌缓缓道：“此次赈灾，你可知我在途中凶险万分，几乎就没命回来了吗？”声音是那样的低沉而又带着悲伤。

　　我依旧不说话，我向来倔强，这一刻我就算听到他的这些话也没有动摇，德昌继续道：“在救灾途中我连续被袭，若不是我有万全的准备，怕是你见到的只是我的一具尸身罢了，即便是到如今，你都想着我将娶其他女子，都不会问一句我是否安好吗？”

　　我不会开口问他的，因为我知道，我一旦开了口，便再也忍不住了，德昌叹了一口气，沉着声音道：“二哥想要取我的命，所以才会几次上书爹爹，将赈灾之事交由我，我去了灾情最重的地方赈灾，若是出了意外，便会说是灾情严重，民怨鼎沸，我不过是受了暴民的袭击才会丧命的，这样的说辞怕是爹爹也会信的吧。”

　　我只是哭着，不再说话了，德昌说完这些亦是很沉默，这样的沉默，除了我的哭泣声和德昌的叹息，便是窗外簌簌的下雪声，德昌叹了口气，我便听到一阵婆娑的声音，撩起软帘的声音，还有开门关门的声音。

　　我知道德昌出了房门，他不会进来了，他即将迎娶郭守文这个战功赫赫名将的次女郭琬琰了。是的，我在他的心里，或许将真的不再重要了。

　　我一个人扑在床上，就这样哭着，哭着，哭着-----。辛夷进来了，木香也进来了，可是我不想知道，我就想这样躺在床上哭着，因为他又快迎娶别的女子了。原来，我也是这般的善妒。

　　可是我也知道了，原来我竟是这样的绝情，这样的冷血，他几乎命丧灾区，可我却不管不问，我在意的，只是他要迎娶郭琬琰了，突然间，我觉得自己都痛恨自己了。

　　皇上圣旨已下，德昌的婚事应在除夕之前举办，所以五日后便是黄道吉日。五日后，这安静了快要两年的王府又要热闹起来了，自古女子，谁人又愿意和别的女人分享自己的所爱之人呢？

　　是的，我是自私的，我不愿意，纵使以前德昌有其他的夫人，可是我不生气，谁叫我后认识德昌呢？甚至有时候我有些愧疚，因为我的出现，夺走了她们的爱，可是如今，那些一生一世的话却不断的在我的耳畔响起，我以为，真的以为我是他这一生唯一的所爱，可是今天他却亲口告诉我，他要迎娶郭琬琰，一个素未谋面的女子。

　　我心痛难忍，亦是不愿意见他，哪怕是他夜夜都站在我的门口，可是我依旧不愿意见他，因为他的身不由已。

　　王妃忙了起来，孙姐姐和沈姐姐也帮忙的打理起来，这位的身份可是不简单的，又是皇上亲自赐婚，还没有入府，就已经封为鲁国夫人了，这是除了王妃之外，其他人不曾有过的殊荣，还未入府便已经有了食邑，何等的尊荣啊？皇上想必是很重视这个未来的媳妇吧，德昌想必也是很乐意的接受了吧。

　　府里忙里忙外，张灯结彩，披红挂绿，而我呢？整日的躲在房间里面，足不出户，以泪洗面。

　　兴许是忧心太过，加之寒冬腊月，我很快便病倒了，德昌每次来看我，我都让木香拦下了，太医为我开的药，都被我尽数倒了。

　　辛夷和木香哭着站在我的床前，此时我就像行将入木的人，脸色惨白，眼睛也深深的陷了进去，这种痛，估计是他人所不能懂的，可是我并不想让人懂，王妃和沈姐姐孙姐姐来探望我，我也都让辛夷回绝了，我不想见任何人，辛夷哭着道：“小姐，我求您了，你就把药喝了吧，何苦伤害自己呢？”

　　我闭着眼睛，不言不语，辛夷继续哭道：“外面的人说的话可难听了，都说小姐善妒，说王爷要娶夫人了，小姐便不高兴了，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折磨自己。”

　　我闭着眼睛，缓缓道：“那些人爱说闲话你就让他们说去吧，你又何必去听呢？”

　　木香道：“夫人，你把药吃了吧，明日就是王爷迎娶鲁国夫人的大礼，你这样，该如何是好？还有，王爷夜夜站在门口，赵青说，说王爷感染了风寒。”

　　我缓缓的睁开了眼睛，嘴角露出了一个连自己都不知道是不是笑容的笑容，道：“不用担心他，他明日娶妃，会好起来的。”说完便翻了一个身，眼泪还是不断的哗哗的往下流。

　　不知不觉，已是深夜，红烛跳动，今晚德昌没有站在我的门口了，我知道，明晚又是他的大婚了，明晚将是佳人在怀，而我，又是什么？恍惚间，突然懂了沈姐姐孙姐姐曾经的生活，每夜每夜，是不是也是孤寂难耐，也是以泪洗面？


　　(https://www.tyvxw.cc/ty45990/1903408.html)


1秒记住天意文学网：www.tyvxw.cc。手机版阅读网址：m.tyvx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