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原来,我这么混蛋
晚上回到宿舍接到了一个电话,是宋耀群打来的,他问我是哪个班的。我说,我是五班的。他在电话那头顿了顿,接着说道,以后就是同学了。我说,哦。他说,他讨厌被别人乱议论。我说,我明白,我也是。
在那些懵懂而短暂的岁月里,我们逆着光仰望着成人的世界——飘渺而模糊。我们读不懂成年人委婉曲折的言不由衷,也看不透成年人缠绵复杂的人际关系,更不懂得去在意那些不时出现的指指点点和议论纷纷。那个时候我和宋耀群的喜怒哀乐都挂在脸上,看彼此不顺眼会立刻冲上去将对方痛扁一番,然后随便找个台阶握手言和——野蛮却快乐。
长大后的我们,一边唾弃着那些荒唐无聊的世俗眼光,一边又不自觉地作出迎合的姿态,那些原本溺在旧时光里的议论声以另一种更加成熟的形式走进我们的生活。于是我们从旧时光里一路走来,在青春里分道扬镳。
曾几何时,再回首,我和宋耀群之间多了一层透明玻璃,透过这层玻璃,我看到的是一双疏离淡漠又有几分不甘的双眼。在宋耀群心里,我终究是那个夺走他母爱的那个人,他不喜欢我,甚至讨厌我,可仔细想想,这于我又有什么影响呢?反正大家都长大了,心里再不喜欢,面上也照样可以打着哈哈挥手说嗨——看看吧,比起小时候可不是文明得多了?
果不其然,第二天中午宋耀群就转来了我们班,后面跟着宋天豪。宋耀群一脸淡漠一言不发,倒是宋天豪主动和程英打了个招呼,拉着程英出去说了几句话。程英走进来,指了指第一排靠近讲台桌的那个位置:“耀群是吧,先坐这个位置吧,咱们班的位置会不定期做一些调整。”
宋耀群,拎起书包,径直走到了最后一排那个单独的座位上。见状,程英微愠,脸上多少有些挂不住,宋天豪赶紧赔着笑脸对程英说好话。我静静地看着宋叔叔,看着他笑起来眼角深深的细纹。我突然意识到,岁月不饶人,与岁月有关,与人无关。
似是察觉到我在看他,宋叔叔猛地回过头来,他看着我,微愣了一下,似是在深思什么。他冲我淡淡地摆了摆手,露出一副慈父的表情说道:“沐沐也在这个班呢?”我忙挤出一个笑,点了点头。
在那个有点风吹草动都能被当成八卦议论一番的高中时代,作为一个转学生,宋耀群也被同学们从头发丝到指甲盖议论了一个遍。八卦之心人人都有,但不同的学生有不同的八卦点:
王文茜旁敲侧击:宋耀群成绩怎么样啊?
马八一开门见山:宋耀群有对象吗?
马志伟直截了当:全身名牌,宋耀群一定很有钱吧?
......
我们五中虽然不是什么重点高中,可这里的学生却依旧不自觉地把自己当成高材生,看待八中时强行戴上了一层有色眼镜。当然,站在他们的角度,这也是可以理解的:因为面对至臻时我们是自卑的,所以面对八中时我们必须是自信的,这样似乎才算公平。——虽然这种自信表现出来就成了自大。但是,那又怎么样呢?
在他们心里,八中的学生就是整天抽烟喝酒打架泡妞泡网吧的一群人。所以当他们知道宋耀群是八中转来的学生后,他们的眼神里便不动声色地染上了一层不屑。虽然不屑,可他们可都是一群善良的好孩子,所以他们很努力地想要把这层不屑隐在眼睛的最深处。他们隐得很深,一般人不会注意,可惜的是,宋耀群不是一般人,他的敏感不允许他不发现。
宋耀群坐在最后一排那个单独的座位上,用一双淡漠的眼睛将其他人从自己的世界驱逐出去,他和我们之间,始终隔着一层厚厚的透明玻璃。
在他转学来的第一天,我们孤立了他,他也孤立了我们。
宋耀群是个不安分的人,他会不时溜出去泡网吧,会跑去教学楼顶楼抽烟,会在宿舍里喝酒,甚至会在课堂上泡面.......以宋耀群的成绩,他是进不来五中的,可他既然有本事进来,便也有本事留下来。——毕竟,哪个学校会和白花花的银子过不去呢?
一开始,程英和晓峰主任还会冲他呵斥几句,然而并没有什么效果,好在宋耀群也不搞什么大动静,程英和晓峰主任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宋耀群的日子看起来无拘无束很自在,但我知道,他不快乐。宋耀群在这里没有朋友,有时候我在想,或许他的高调宣泄,只是对孤独的控诉。可惜的是,这里的人都把这种控诉当成了无理取闹,然后不动声色地嗤之以鼻。
他像一只孤独的刺猬,或许我了解他,但是我靠近不了他。
周三的那场月考,对我来说,具有里程碑式的意义,因为在那次考试中,我超过了凌天逸和王文茜,考了全校第一。我心里无比激动,但至少表面上我还是很淡定的。马志伟和严妍却比我还要激动,几乎见了人就帮我宣传——我组长林沐沐知道不?全校第一!虽然有些难为情,但我心里还是暖暖的。
曾经听到这样一句台词:“我们可以在彼此落难的时候两肋插刀,却见不得彼此成功。”
我越来越倾向于相信,那些在你困难的时候帮你一把的人,可能只是因为他们可怜你——他们不想你那么惨;而那些愿意为你的成功卖力欢呼的人,却是因为他们爱你——他们真的想要你好。
成绩一出来,我就美滋滋地给爸妈发了条短信。刚发完短信,就收到了木南乔的QQ消息。
木南乔:瞎猫碰上死耗子了。
木南乔:恭喜。[嫌弃][嫌弃]
我在心里默默翻了一记大大的白眼——明明是想祝贺我的,好好说话怎么了?我正要把手机塞进抽屉,突然注意到了木南乔的个性签名:ge destiny.我矜持了一下,然后没忍住迅速打了几个字。
我:你的个性签名挺个性的呀![微笑][微笑][微笑]
木南乔:嗯,一傻丫在英语课上喊的。
我:你消息怪灵通的,谁告诉你的?!
木南乔:我不能说。
木南乔:我不能出卖我的好兄弟马志伟。
我:马志伟这个大嘴巴,他给我等着。[气炸][气炸][气炸]
木南乔:听说我们班来了一个小白脸?
木南乔:长得帅吗?
木南乔:你感觉。
我惊得一头黑线——木南乔你作为一个身长一米八的大男生,居然关心人转学生长得帅不帅。
宋耀群长得帅不帅,其实我还真没什么概念。他还穿着开裆裤玩土的时候,我就认识他了,多少年了,一提起宋耀群,我想起的还是那个灰头土脸刨土玩泥的小屁孩。十几年的时光,足以模糊掉我们对于彼此的审美。不过平心而论,宋耀群也算得上五官端正一表人才了。我想了想,打了三个字:还行吧。
木南乔:还行?那和我比呢?
我惊得两头黑线——木南乔你对自己那张脸到底是有多自信啊?
我:。。。。。。
木南乔:我明天就回去。
我惊得三头黑线——木南乔你还真是任性啊!
我:不是后天吗?你的七天小长假不是还没结束吗?[疑问][疑问]
那头的木南乔没了动静,我正准备把手机塞进抽屉,木南乔悠悠发来三个字:我乐意。
那个时候,我们上午有五节课,前四节正常上课,第五节是自习。按照学校官方的说法,第五节课的作用就是根据个人情况查漏补缺,物理不好的学物理,数学不好的学数学。
第五节课是没有老师的,因为没有老师盯着,整个班都拢着一层懒散的气息,经常有学生在第五节课下课前十分钟,就已经开始用保温杯里的热水泡面了,再过分点儿的,把辣条和泡面搭档也撕开放了进去。懒散的气息掺杂着熟悉的味道,那个被称为“教室”的地方,在第五节课的最后五分钟彻底沦为食堂。不过于我而言,这种放羊式的课堂反而更合我意,没有老师盯着,我学习的效率和兴致甚至更高。
那一天,第五节课已经上课十分钟了,宋耀群才晃晃悠悠地从外面走进来,手里还拎着一个普通的透明的水杯。宋耀群身上散发着淡淡的酒气,脸颊微红,目光游离,一副醉酒的模样。他静静地走着,步伐混乱而慵懒,一路走来和正在分发作业的张晓冬撞了个满怀,他手中的水杯从手中滑落,杯中的液体在淡黄色的大理石地板上晕开,浓烈而嚣张的酒气放肆地弥漫在教室的每一个角落,那看不到却闻得到的乙醇分子刺激着我们的味蕾和神经。
张晓冬是我们班的纪律委员,长得很干净的一个男生。见状,他皱了皱眉,冲我们喊道:“别看了,低下头写作业”,又转而面无表情地向宋耀群说道:“把地板弄干净了。”原以为这个小插曲到这里就结束了,我们纷纷低下头去准备写作业,却不料宋耀群一把抓住张晓冬吐出两个字:“道歉”。声音冷冽,语气微凉。
“对不起。”张晓冬说。在我的印象里,无论什么时候,张晓冬总是一副谦和有礼、温润如玉的样子,他这样的人,是宁愿自己受点气,也不屑与人争辩的。有人说,这就是怂。可我不这么认为。我们在和他人争辩时,总想证明对方是个傻逼,但事实上,唾沫横飞的争辩中我们和对方在别人眼中都是傻逼。
张晓冬的“对不起”生冷的像一块没有缝隙的冰,他的道歉与家教有关,与歉意无关。宋耀群像是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那种憋屈的感觉一点都不好受。宋耀群忽而笑了笑,把书包一把摔在了自己的座位上,摇摇晃晃地上了讲台。
他拿起板擦用力地敲了敲讲台桌,喊道:
“都他妈别写了!抬头!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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